顧清漪正靠在軟榻上看書,抬眼就見到秦王走進來,然而就是那一瞬間,秦王突然頓住腳步,自然下垂的雙手變得不自然,連眼神都開始漂移不定,他看書架、看幕簾,就是不看她。
似乎有些不對勁?
還不知道秦王已經在霽月院門口站了大半天的顧清漪疑惑地放下書,“王爺這是怎麼了?”
秦王游離的視線終于落在顧清漪身上,他的膚色並不如京中貴公子那般白皙如玉,而是健康的小麥色,此時竟是慢慢地浮現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紅暈,若不是顧清漪一直在看他,根本發現不了。
她驚得不輕,不過是一天沒見,秦王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奇怪?
她的疑惑太過明顯,秦王臉上有懊惱之色一閃而過,他很快就恢復往日不辨息怒的面癱臉,然而身體僵硬得不行,他沒有像往常那樣一同與顧清漪在軟榻上坐下,而是站在她跟前,並沒有與她對視,視線落在她秀挺的鼻子上,語氣稍顯鄭重,“對不起。”
自從相識以來,顧清漪不止一次想要秦王向她道歉,然而終究是奢望,因為秦王獨斷專橫的性子是絕對不可能向她一名後宅婦人服軟的,結果的,她期待已久的歉意就在這個普通又平凡的日子里,猝不及防地到來了。
顧清漪頓時懵住了,腦海里亂成一片漿糊,“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本王沒有保護好你。”秦王終于與她對視,眼中的誠摯與懊悔不似作假,“本王脾氣不好,控制不住傷了你,請你能夠原諒本王。”
顧清漪一時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那些傷害已經成為一道道傷疤,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掉的。
秦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王妃要怎樣才能原諒本王?”
這個問題似乎無解。
不管她原諒與否,今生她的命運已經和這個男人綁在一起,他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日子總需要過下去,若是不原諒,又能怎麼樣呢?至于之前那些傷疤,估計只等時間抹平吧。
顧清漪臉上不帶一絲陰霾,微微一笑,“事情已經過去了,王爺不必介懷,我都已經忘記了。”
她臉上的神色不似作為,秦王卻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依舊不得開懷,他控制著莫名的煩躁和失落,視線落在她凸起的小腹上,低落的心情再次愉悅起來。
這是他們的孩子。
他重新找著話題,“昨晚是本王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驚了。你可曾覺得身體不適?周衍有沒有給你熬安胎藥?”
往日低沉從容的聲音有些緊繃,語速還很快,像是打了無數次腹稿一般。而且,話也變多了。
顧清漪不知秦王受了什麼刺激,只好不動神色的回道,“我並無大礙,倒是妾身連累王爺受傷了,不知王爺的傷上藥了沒?”
“無礙,無礙。”秦王頓了頓,輕咳了一聲,才用著平穩地聲音說道,“不過小傷罷了。”
怪異感揮之不去,顧清漪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秦王,此時他已經在軟塌的另一頭坐下,拿起她放下地雜記一本正經地翻看著,脊背挺得筆直,側臉一片冷峻,就是縴長濃密地睫毛不停地眨著,也不知有沒有在認真看書。
顧清漪想看他的傷,但看秦王擺出一副不欲多說的架勢,她只好放棄了,左右有周大夫和封鳴在,不會讓他的傷口惡化的。
秦王雖然在看書,但是一個字都沒看下去,余光一直留意著顧清漪,看她清艷瑰麗的眉眼,看她幽深沉靜的黑眸,還有臉上清雅溫和的神情……每一樣都與記憶中那個人一模一樣,他以前竟是從未聯想到的。
顧清漪對旁人的視線非常敏感,秦王隱晦的打量很快就被她察覺到了,她把秦王今日的不對勁暗暗記下,打算有時間再讓秋雁打探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按壓下心中的不自在,她終于還是開口說話了,隨便問了一句沒期望得到回答的問題,“王爺,昨晚的刺客是什麼人?“
秦王府的暗衛昨夜都在尋找孔明燈,都還未來得及調差刺客,但是秦王已經有所猜測,便道,“東宮和匈奴人。”
這還是秦王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回答她關于外頭的事,這帶來的震撼比知道刺客來頭大得多了。
秦王顯然誤會了她的表情,安慰著她說道,“王妃不必擔心,本王再也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
他目光沉沉,神色冷肅,聲音帶著一股殺氣,顧清漪卻不覺得害怕,反而奇異地安心下來。
秦王回來後就沒再離開,視線像是糖絲一般一直黏在顧清漪身上,仿佛從未見過她一般,顧清漪渾身不自在,這樣的情況持續到封鳴求見。
“什麼事?”
封鳴附在秦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就見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臉上盡是煞氣和冷意,“吩咐下去,外松內緊,甕中捉鱉。”
封鳴了然地點頭,剛要下去就被秦王叫住了,“把書房收拾好。”
秦王說完還看了內室一眼,封鳴立馬就想到那滿屋子地孔明燈,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顧清漪听不見外邊的談話,只見秦王很快就進來與她說道,“王妃,今晚你與本王去書房休息。”
顧清漪心中一跳,本能地察覺到不對勁,但並沒有多問,吩咐秋雁等人不用守夜之後,才跟著秦王去了他的外書房。
秦王外書房是二進中軸線的院子,院子寬敞簡單,連簡單的花草樹木都沒有,光禿禿的只有東西廂房和主屋,一目了然。院子戍守著不少侍衛,顧清漪看到幾個熟面孔,便想到昨晚為了保護她而受傷地侍衛,便挑了一個人問道,“昨晚保護我的那幾名侍衛怎麼樣了?”
那侍衛沒想到顧清漪會關心他們的安慰,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欣慰,連忙說道,“承蒙王妃掛念,王爺已經讓周大夫替大家看過傷了,兄弟們只是受了皮肉傷,並沒有生命之危。”
那就好。
顧清漪放下心來,又囑咐了一句,“若是有缺少的藥材,盡管讓人去我那兒拿。”
“是,多謝王妃恩典。”
秦王正站在門口看她,幽深的眸子里閃爍著亮光,這樣的眼神從他回到霽月院後她就看過無數次,頻繁得讓她都開始麻木了。她目不斜視地跨過門檻,終于進入了秦王傳說中從不讓外人靠近的外書房。
外書房非常大,里面的布置非常具備秦王風格,冷硬簡單,書架、書案和幾張議事的坐席就再無他物,不過顧清漪眼尖地看到書案上最上面有一副眼熟的字畫,底下似乎還壓制不少東西,還未等她走上去細看,秦王就臉色一變,匆忙地把東西卷起來藏回暗格里,臉色有些不自然,視線又開始游移,似乎不敢看她。
顧清漪只看到秦王卷起兩幅字,一本書和兩件錦緞,似乎都有些眼熟,秦王的動作太快了,根本容得不細看,她也不敢肯定那些是不是她的東西。不過最上面的一幅字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正是上次被秦王討去的練筆之作,秦王會如此緊張,是因為難為情?
在書房偷看字畫而被正主發現,換成她也會覺得尷尬的。
氣氛有些奇怪,顧清漪主動打破沉默,“外書房乃王爺議事之所,您怎麼把妾身的字畫放在這里?”
秦王輕咳了一聲,“外書房比較安全。”
顧清漪︰“……”
她的字畫還有人偷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