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敏,你給我站住!”
我被迫停滯,暗念不好,蹙了蹙眉,整理表情,一臉笑意的轉過去︰“許小姐,有什麼吩咐?“
自從許珊珊軟磨硬泡,征得許國民和厲君越的同意,便開始正式在公司上班,自然,我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千方百計想找我麻煩。我已經能躲就躲,不成想,上衛生間的功夫她也不放過。
“哼,你還懂不懂規矩?見到我,轉頭就走。”
她聲音尖銳,眼神睥睨,嬌艷如花的臉龐,帶著輕視,不屑。
我竭力保持平靜,不知這位大小姐又要玩什麼花樣。
“許小姐,下午好。”
說完,我轉頭就走。
“陸敏!”
背後傳來歇斯底里的聲音,我實在不想再跟她糾纏下去,大小姐脾氣陰晴不定,我也不想伺候,畢竟我是來上班的,並不是來伺候她的。
我加快腳步,後面蹭蹭蹭的沙沙的腳步聲,隨後,我的衣領被人從背後抓起來,一瞬間,脖子被迅速的擠壓縮緊,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句凶狠的話傳入我耳髓︰“我警告你,離君越哥哥遠點!”
她放開衣領,雲淡風輕的整理有些凌亂的大波浪,把我甩在後面,裸色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噠噠作響。
我看著這個女人的背影,心有余悸,剛剛那一幕,脖子被窒息的一刻又重新隱隱出現,我渾身一個冷顫,平頭小百姓的我,實在的罪不起。
這兩尊大佛都是我不敢得罪的主,我暗自告誡自己以後看到他們繞道而行。
已經辦公室,桌上單據翻飛,已不容許我多想,我是新人,我得努力在這里留下來,作為曾經的職場中人,我相信只要我踏實肯干,不愁沒有成績。
“陸敏姐,我先走了啊!”
下班了,小姑娘方雲沖我一笑,揮揮手。我投以微笑,便埋下頭,等到肚子呱呱作響,才伸了個懶腰,轉過頭去,此刻,辦公室已空無一人,我扭扭僵硬的脖子,拿起包,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
我一個人慢慢的往公交站走,穿過馬路就是了,那邊已經有不少人在那里等候。
我步履緩慢,望著遠處等候的人群,此刻正是傍晚,太陽的余暉,映射在路人的臉上,我想起白日許珊珊的話,臉上不禁浮起笑意,心里冷笑道,別說我現在對厲君越並無愛慕之情,就算生出其他的念頭,我又能怎麼樣?離婚的女人,能有什麼幻想?
我這麼想著一不留神,便撞到了,馬路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她步履蹣跚就這樣悵然的倒在地上,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驚魂未定,傻眼了立刻將他扶起。
“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蹲下來,幫她拍了拍褲腳,這才留意到,散落在一旁的扁平的白色袋子,綠色粗體的大字印在上面,協和醫院,從里面露出白色的化驗單,清晰的小字,胃癌。
我的心被怔了一下,瑟縮著,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我再次耐心詢問,畢竟是我的過錯,也不知道把他摔壞了沒有。
“阿姨,您有沒有受傷?我帶您去醫院看看。”
“醫院?”我一提到醫院,她神色立馬不安和驚恐,拼命的擺手拒絕,口中蠕蠕念叨,“不去醫院,不去醫院……〞
說著拔腿便走,我看著地上白的刺眼的袋子,想著這阿姨是不是身體舒服,受了刺激,一听見醫院便驚恐萬分,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發生。
“阿姨,您的袋子……“我追上去,遞給她,再三確認,”您有沒有不舒服,剛才有沒有摔到您。“
老人此刻神情呆滯,我看著他愣愣的,往他的褲腳邊一掃,這才發現已經被血跡浸透了,連忙蹲下去,掀開她的褲腿,傷口的地方已經擦破了皮。
“阿姨,你受傷了,我帶你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吧?”
她一句話都不說,表情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接著拔腿便跑。
我簡直拉不不住她,心下思忖,這老人莫不是阿茲海默癥患者,我趕緊追上去,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掃射,想找到相關的聯系號碼,找尋未果。
“阿姨,您家在哪里?我送您回去。”
她腳步停頓了一下,眼神也逐漸清明,口中訥訥地︰“廣……場路……”
廣場路,離這邊並不遠,反正下了班之後,我閑來無事,除了需要喂養的湯圓兒,況且,這位老人是因我受傷,這也是我的責任和本分。
“阿姨,您在這里等等我……”
我話還沒有說完,就沖進了路邊的普安藥業,我買了一瓶龍膽紫、棉簽和創口貼。
還好,那位老人還真的在外面耐心的等候,想來老年痴呆並沒有到達嚴重的地步,我簡單的幫她處理了一下傷口,牽著她靜靜的往廣場路那邊走。
我牽著她,心里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我苦命的女兒,我在想,要是她還在世的話,我到了這個年紀,她也一定會這樣牽著我回家吧!
一旁的老人也一反常態,安靜的出奇,落日的余暉照在我們身上,熱乎乎的,好像彼此的火熱的心一樣,快要從胸腔里溢出。
老人很快便熟門熟路的開了門,是簡單的兩居室,一塵不染,客廳的茶幾上擺放著我最喜歡的百合花,從老人的衣著和家里布置來看,處處透出簡樸和素淨。
我在門口躊躇不前,送老人回家的任務已經完成,是時候打道回府了,正當我準備向老人再次致歉退步離去,還沒等我開口,她率先出聲︰“姑娘,進來喝杯水吧。”
夏日炎熱,我不經意舔了下嘴唇,喉嚨口干澀,笑了︰“也好。”
我剛坐下,端起水杯,外面閃進來一個人,抬眸一瞧,心下一驚,杯子里的水溢出來,我站起來,擦了擦嘴角的水漬。
“敏敏,你怎麼來了?”
硬朗俊逸的男子滿臉喜色,歲月讓我們漸漸變老,那雙笑起來眯成好看的月牙眼跟記憶中的並無分別,只是鬢間多了一絲風霜。
“左岩?你……”我站起來,愣愣的,頭腦間立即反應過來,想必這是左岩的家。雖然我跟左岩在高中時期就相識,但說實話,學生時代的我並未過去他家,也未曾見過他父母,更別說,後來的我們,就這樣相忘于江湖。
我心里暗自吃驚,天哪,我竟然來了左岩家。
“咦,你們倆認識啊?”
還沒等我回答,左岩就連忙上前去,接過老人手里的水果盤,看著我的眼楮,嘴角浮現出輕輕的笑意。
“媽,敏敏是我的高中同學。”他把水果盤放在我面前的餐桌上,對著我們倆,好奇的打量了一眼,“你們倆怎麼認識了?”
“我們是……”
“我們是在路上認識的,她怕我迷了路,好心送我回來。”
我剛開口,便被阿姨攔下話頭,不禁語塞。
腦海中那幾個醫院的大字清晰的落在眼里,一遍又一遍的反復回想,胃癌,胃癌。
“原來是這樣啊,敏敏,謝謝你,你跟高中的時候一樣,沒變。”
他的眼楮里流露出奇異的光彩,眼神快要看進我的眼里,好像快要將我看穿一般,我下意識的往衛生間望,拒絕他熾熱的眼神。
“不好意思,我去下衛生間。”
“我帶你過去。”他伸出手往那邊指引,我卻徑直三下兩步的快速進去,關了門,仿佛安全了許多。
我緩緩的打開水孔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尖尖的柳葉眉清晰可見,小巧可人的下巴,可臉頰卻越發的瘦了,一雙亮晶晶的眼楮在瘦頰的對比下更大了,卻滿是空洞。
洗手液被我的雙手交握的搓著,我承認,左岩的再次出現,還有他眼底的炙熱,已經是成年人我的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我突然有些懼怕,我怕我剛經歷了離婚,在這樣的低谷,心底的軟弱會不由自主的想去依靠別人,我很清楚,我其實只是表面堅強,我怕,他會讓我的心里再次泛起漣漪。
我告誡自己,陸敏,你必須保持清醒,你和左岩之間已經再無可能,你對他,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僅僅是對往事的追憶,對美好純真的校園生活的留戀,那不是愛!
從衛生間的一條小道走出,路過兩間臥室,墨色的窗簾,湛藍的床單,都顯示這個主人的沉靜穩重。
左岩正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手里翻閱著一本書,看見我走出來,便合上書頁,我看了一眼,是余華的,我笑了一下︰“你的興趣一點沒變,想必這本你已經翻過無數次了吧!”
他淡然一笑,迎著我走了出去︰“你知道的,我父親很早就去世,每當我看見許三觀獻血記,就會想起我的父親,泛起溫暖。”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我不知道他清不清楚他母親的病情,或許我該把阿姨生病的事情坦誠相告,我試探了他一下,訥訥開口︰“左岩,你母親……她……身體好像不是很好。”
“是啊,她年紀大了,胃口越發的不好,我總是勸她,別為我操心,可是她就是不听。”
“岩岩,快去買點菜,讓你同學就在這里吃頓便飯。”從廚房匆匆走過來的阿姨對著左岩吩咐道。
我趕緊推辭︰“阿姨,不了,我這就回去了。”
左岩一臉興奮,不顧我的勸阻,匆匆而去。
“好姑娘,阿姨想求你一件事。”左岩媽媽十分為難的看著我,一臉誠摯。
“阿姨您說,只要我力所能及之內,一定辦到。”
“你能不能別把我的病情告訴岩岩,他生活的已經夠苦了,年少時就喪父,我不想再去醫院,我就想再陪陪他。”她的眼眶里飽含著淚水。
“阿姨,我不能答應您,您病的很重,需要治療啊!”
我看著她年邁的臉,我真的希望她能夠听我的,萬一等到沒有治療的余地,左岩作為兒子,得自責到什麼地步!
“算阿姨求求你了!”
她竟然“噗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阿姨,你別這樣,你先起來!”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我實在欲哭無淚,沒有辦法,只能點了點頭,她這才破涕為笑,一路歡歡喜喜的去了廚房,準備飯菜。
左岩提了菜很快便回來,我真無法面對他,作為子女,我特別理解他的感受,但是在父母的角度,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樂,萬事無虞,全天所有的父母都不想拖累自己的子女。
我嘆了一口氣,整頓飯,左岩一直談笑風生,阿姨也是一臉寵溺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只有我,食不知味,我在想,病魔,能不能不讓這對母子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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