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善妒,連自己親妹妹的男人都要搶。你說,爸爸會容忍沈非瑜的存在?”
沈寂覺得腦子混沌,那些話從沈遇的嘴里說出來,客觀,理智,應該是精準無誤的,沒有半分虛假,他的判斷從來都很正確。
可他卻喃喃地開口,思緒仿佛飄了很遠很遠,“你不知道,那個保姆,她留給了我兩顆糖。”
沈遇不解,“你說什麼。”
“你不會明白的,你和父親都不會。”
沈寂慢慢地起身,晃晃悠悠離開屋子,仿佛連靈魂都被抽走。
現在他日漸成熟,沈老爺子也不會沖動地再甩給他一巴掌,只是,想說的那些話依然是那些。
清姨的名字很好听,叫林竹清。
她第一次出現在沈家的時候,他的父親便告訴他和沈遇,“這是你們的清姨,以後她會照顧你們。”
竹清,竹清,她似乎和這個名字很契合,單薄縴細,卻又煢煢挺立。
當時沈寂還小,並不懂父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是知道從此以後,沈公館便又多了個溫婉善良的女人。
清姨確實將他照看得很好,衣食住行,無微不至。
沈遇從來都是乖巧听話的,對她的態度也夠溫順禮貌,但他卻不喜歡,便顯得要頑皮很多。
她不是他媽媽,而她又一直陪伴在爸爸的身邊,抵觸是本能。
直到有一天,清姨又帶了另外一個女人過來。
沈寂皺眉,停下玩汽車的手,豎起耳朵偷听她們之間的對話。
他真的很不喜歡女人,不喜歡父親身邊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清姨雖然從不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卻最得父親歡心,帶足了沈家準太太的矜貴。
那種矜貴,沈寂以為,她本不該有,也沒資格有。從頭到尾,唯有他的親生母親才是父親的妻子。
而現在,一個清姨還不夠,又多了另外一個女人。
“哥哥還行,就是弟弟棘手了些。”
清姨喊那個女人一句,“姐。”
“你可得幫幫我。”
然後她帶著她往屋子里面走去,沈寂這才看清她的樣貌。
很蒼白寡淡的一張臉,身體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風,雙眸沒有什麼神采,連步子都顯得虛浮,額前偏分著長長的發,遮住一塊顯得有些猙獰的疤。
清姨似乎在叮囑些什麼,然後又問她,“出院以後,一切都還好吧?”
女人笑著點了點頭,旁的便听不真切。
總之,自她出現以後,清姨便不再賣力地討好沈寂,似乎將這種活交給她的姐姐就可以。
“我叫阿浣。”
這個介紹倒是直接了當,不像旁人,天花亂墜地說了好多,一籮筐地夸沈寂一輪,才慢悠悠地牽扯出重點。
沈寂看著阿浣,先是蹙眉,眼神警惕,又往後退了幾步。
阿浣抿著嘴,做了一個很輕快的表情,“別害怕我。”
“我只是因為出了一個小小的事故,所以臉變成這樣了,雖然長得不太好看,但我不會傷害你的。”
很意外,沈寂看了她好一會兒,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她對他很好,比清姨還要好很多。
沈二少從小就倔強,極具個性,即便他並不討厭阿浣,也不願對她多笑笑,典型的討人厭的熊孩子。
直到那次,他從樓梯上摔下來,磕壞了牙齒,眼淚鼻涕連著血,整張臉都哭花。
清姨湊過來,伸出手,可見到那骯髒血腥的臉,那一瞬間,她忽然猶豫,僵僵地停在半空中,到底還是收了回去。
“姐,你幫我看看吧,有沒有事。”
清姨將哭得蜷縮發抖的沈寂推給阿浣。
阿浣著急,“怎麼了?”
幾乎在問他的同一時間,她捧著他的臉,那雙手很溫柔細膩,慢慢地,替他抹去眼淚和血。
“來,不哭了,咱們去看醫生。”
醫生都怕沈先生的二公子摔壞看哪里,非要留院查看有沒有後遺癥。
VIP病房,沈寂吸了吸鼻子,終于停止哭鬧。
他看著在一旁守著她的阿浣,忽然問道,“阿浣,如果你沒有那場事故,會不會長得很像我媽媽?”
阿浣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每一個母親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代替得了。”
在清一色的“以後你可以把我當做是你的媽媽,我會很好地照顧你的。”之中。
這句話,顯得格外珍貴。
粉粉嫩嫩的小臉因為壞了幾顆牙而悶悶不樂,幾歲大的沈寂便深感自己可能要破相。
阿浣卻笑著從口袋里摸出了兩粒水果硬糖,包著簡單的玻璃紙,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來,這個給你,不要再哭鼻子了哦。”
“就當做——代替你的小牙齒,等他慢慢地長出來,咱們再吃掉,好不好?”
阿浣溫和地看著他,那個瞬間,沈寂仿佛看到了一雙晶瑩剔亮的眼楮,無法遮蓋住眸子里的奕奕光輝,不再如剛踏入沈公館之時的灰白黯淡。
自那以後,沈寂便不再抵觸阿浣了。
他變得很喜歡她。
而父親卻一直以為,“還是竹清有辦法,我這二兒子最是調皮搗蛋,現在也變得听話得很。”
清姨抿了口茶,只是淡淡地笑著,並不說話。
後來的事情變顯得狗血淋灕。
听大人們說,那個小保姆居然用了點詭計,爬上了他父親的床,原來一切的忠厚老實都是裝出來的,真是為了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擇手段。
而沈遇也告訴他,以後不要再提阿浣,那個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為什麼呢?
沈寂根本無法理解。
好在清姨給了她一個機會,可以讓她繼續留在沈公館。
那一瞬間,沈寂對她無比感激。
只是阿浣竟然懷孕,父親暴怒,作勢要連人帶種掐死在搖籃里。
沈寂不知道具體事情,只知道爸爸要殺了阿浣。
他很害怕,在夜里哭著抱著清姨,“別讓阿浣有事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和爸爸說,他一定會答應的。”
清姨松開他,沒有回答,只是站在窗前,淺淺的月色鍍在她身上,幾分寡淡清冷。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本來就是我對不起她,給她留個念想吧,算是我對老天爺的懺悔,從此以後,我不欠她什麼了。”
阿浣到底還是生下了孩子,然後就被徹徹底底趕了出去。
那孩子就是沈非瑜,沈寂同父異母的妹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