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7點鐘,洗衣店老板和其他店員剛下班沒多久。值班的于米估計他們不會再折返了,便拎出櫃台下的U型鎖準備去鎖門。他現在住在店里,白天在後院洗衣熨燙,晚上來前面看店。每晚他都早早就閉店了,最怕被債主找上門來。
“這麼早就打烊啊。”一雙髒兮兮的登山鞋從外面踏了進來,卡在門口。
于米抬頭一看,是個剃著板寸,滿臉絡腮胡的高壯大漢。身後還跟著五六個身板差不多的男人。
怕什麼來什麼,躲在這大學城附近的小洗衣店里,竟然還是被發現了。
“超哥。”于米慌張地笑笑。
“于總,您可真難找。剛出來就改行啦?”超哥冷笑著環視著不大不小的店面。
“錢我最近已經有眉目了。只要再寬限兩天,一定能還上。”于米低眉順眼地點頭哈腰,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別來這套,找你可他媽費老勁兒了!”超哥還沒發令,他的手下們就等不及了,一擁而上對著于米掄起了拳頭。
“要不你借我兩兄弟,我給你們弄錢去。”于米敗犬般地喘息著。
“哎,別打了。”超哥擺了擺手。
于米戰戰兢兢地把手肘從頭頂拿開,蹲了兩年監獄,挨打這件事倒是有了不少經驗。
“借你兄弟,你給開工資嗎?就是打你還得費哥幾個力氣,不值當的。”超哥揪著他的頭發說︰“連本帶利不過500萬,對于總不算大錢。再給你兩天,是死是活看自己本事了,反正還不上錢也得拿命抵。公司虧是虧點,不過你這肚子里的五髒六腑還能值個幾十萬。”
說罷他們順手就把洗衣店櫃台上用來記賬用的筆記本電腦給拿走了。而于米早就嚇得癱軟了,哼都不敢哼一聲。他欠銀行的錢其實更多,但是高利貸可是會真刀真槍要命的。
“派人盯著那小子。”超哥對手下吩咐著。
“要不要現在就把他給抓起來,萬一跑了呢?”
“這小子以前混得不錯,興許還能撈到點兒錢。再說他是不良征信人,能往哪里跑?火車飛機都坐不了,看住了逃不出咱們的掌控。”
電腦開著,程舒的照片佔據著屏幕的五分之四。他變了,曾經的輕狂桀驁蛻變為如今的沉著穩重。
鄒 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另外的五分之一上,她心神不寧地對著Photoshop的工具欄和任務欄,腦中一片亂麻。長達十幾分鐘的時間,她對著這個早已了如指掌的軟件,做不出任何操作。恍然間,目光還是不听使喚地游離向了那雙澄澈無暇的眼楮。物是人非,它們卻亦如當年。
放不下。鄒 的嘴巴抿成一道深深的傷痕,她知道自己對他仍然愛怨交加。這種糾結的感覺,在她躲在相機取景器後面的時候尤為強烈。
屏幕右下角的郵箱一直在閃動,鄒 嘆了口氣,點開它。是許蕾發來的。
“手殘,勿笑。”
留言下有個附件。這些照片都是在台下拍的,視角混亂,只有少數幾張是比較清晰的。
鄒 機械潦草地按著鼠標,下一張、下一張……突然間她的注意力鎖定在其中一張照片的左下角,觀眾席的邊緣處出現了一張熟悉的側臉。
程舒?她快速地閉上眼再睜開,確實是他!她震驚地退出郵箱,電腦屏幕上只剩下那副她親手為程舒拍的照片。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里?難道兩年前你就已經回來了?
她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看著桌邊的手機。
小冉掏出鑰匙打來門,看見玄關附近立著行李箱。看來鄒 已經出差回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朝室友的房間走去。江穎說對,她沒權利為別人決定感情的歸屬。
小冉揚起手還沒來得及叩門,門恰好就打開了。
“你回來的正好。”鄒 拉起她的手,來到電腦前。“幫我確認一件事。”
“這個?”小冉訝異地看著那張頒獎禮上的照片,她也認出了左下角的人。
“我沒看錯吧?”
“如果你覺得是就肯定是了,誰能比你更熟悉他呢。”
“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鄒 迷茫地自言自語。
“或者我可以解釋。”小冉說︰“五年前,我騙了你。”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原委和內心的掙扎全都講了出來,毫無保留。
“我應該早點講出來的,對不起。”小冉攥緊衣角,不敢去看朋友的眼楮。深吸了一口氣,等待著意料之中的斥責甚至咆哮。
鄒 恍惚地垂下眼簾,沉默著。她不想在自己不夠冷靜的時候去分析小冉到底有沒有錯。尤其是那場婚禮上,她已經用這種方式傷害過程舒了。
“我得去找他。”半晌,她平靜地說。
“我陪你去。”
鄒 對小冉搖了搖頭。
她拿起車鑰匙,毫不遲疑地奔向星新灣。仍是從前的規矩,保安不許未登記過的車輛進入。她將車掉頭停在路邊,然後急匆匆地穿過小區昏暗的園景,跑到16A樓下。
秋夜涼風穿梭在安靜的高層樓宇之間,鄒 抬起頭看著那個熟悉的方向。702的燈是熄著的,按了幾下門鈴果然無人來應。她有點失望,但卻並不著急,轉身坐在入口的台階上。或許是剛才跑得太快了,亦或許是過于激動了,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地砰砰直跳。
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一會兒。鄒 莞爾淺笑,視線迎上一輛尚未停穩的白色面包車,車上噴繪著蘭立干洗。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