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發去雲水謠的路上,厚重的青灰雲層騰在空中,從市區到高速公路的天色全是陰沉沉的。到了中午時分,疾雨逆著風趕來報道。
鄒 的手機接到氣象台發來的短信。漳州市氣象台3月22日15時27分發布暴雨紅色預警︰我市西部未來3小時內將出現大暴雨,請注意防範。
“噠。”
新的短信又跳了出來。廈門市氣象台3月22日15時29分發布暴雨紅色預警︰同安、集美已出現強降雨。2個小時內,思明、湖里、海滄或出現大暴雨。請各企業、學校、組織注意防護,漁船盡快回港。除海防人員外,切莫靠近海岸。
“天啊,我們這是趕上台風了嗎?”阿和不淡定地抓住她的胳膊。
“好像是這樣的。”鄒 在青島長大,台風來之前的天氣總是有些反常的。這幾天廈門這麼熱,興許就是台風鬧的。
“不是說愛麗絲風球不會來嗎?”坐在副駕駛的阿蒙抱怨地說。
不懂為何台風的名字都那麼好听。
“這可說不準的,昨天晚上也說還是可能會過境的。”司機師傅是地道的福建人,上午就提醒過拍攝組盡快趕工,就是擔心會下大雨。“放心啦,已經快到市區了,再有1個小時就回酒店了。”
越往廈門方向開,雨就越大。他們運氣實在是好,高速公路已經實行分段管制了,再晚五分鐘就不能通行了。
相對于司機、模特和鄒 的鎮定,阿蒙公司的一行人顯得好奇又焦躁。他們都是內陸長大的人,還沒見識過海邊的台風。
“不是每次都能吹起來的,對吧?”鄒 為了安撫他們,故意問司機。
“對啊。”
“這點小雨不算什麼的。”模特也加入了安撫套餐中。“我老家刮台風時,二樓的天花板都淹水的。”
“……”寬大的依維柯車廂里飛過一只凌亂的烏鴉。
車子駛過老城商業區,夜晚都不打烊的店鋪此刻全都緊閉著,便利店的玻璃門後擠滿了避雨的游客。隔著車窗,空洞的街道沒有喧囂,只有暴雨落在玻璃和金屬上的發出唰唰啪啪的聲響。雨水很快淹過輪子,路上的汽車開得越來越慢,逐漸變成水陸兩棲。
“怎麼咱們的車在往後倒呢?”化妝師趴在窗邊說。
“好像是因為別人都在往前開,我們卻原地不動。”鄒 左右瞧了瞧。
“是不是熄火了?”坐在副駕駛的阿蒙看得真切。
司機嘟囔了一句閩南話,看樣子是在問候自己的車子。
“咚咚咚!”披著黑綠色反光條雨衣、腳蹬連腰雨鞋的交警在敲車窗。
司機只得拉開窗戶。須臾間,車里所有人的身上都被暴雨吻了個遍。
“這里不能停!”風吹開了交警的帽子,她竟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
“我知道,可是熄火了。”
“叫車上的人下來推。”女交警指了指路邊的巨幅廣告牌,它沉重寬厚的身體在風雨中微微地搖晃著。但是誰也說不準,它是不是能一直保持這種優雅的風姿。
“男的都下去吧。”司機說。
阿蒙和他的助手、化妝師,幾個人推開了車門,人高馬大的阿和也咋咋呼呼地沖了出去。
車內還剩下司機和兩個女生,一堆的衣服和道具。外面的人通力地推著,鄒 只感覺到輕微的移動。
“咱們也得下去,再待下去雨會越來越大的。”她說著拉緊沖鋒衣的領口,跳下了車。
模特無奈地跟在後面。
“你們這車高,推出這片低窪還能再上路。”交警見她們也加入了推車的隊伍,隨即離開車尾去指揮別的車輛。
雨水抽打在鄒 的帽子上,像有人在拍打她的頭。合著排氣管發出的突突聲,眾人發力的咿呀聲,匯成一曲暴雨中的“致愛麗絲”。
司機探出車窗,好像指揮一般大喊著︰“再加把勁,快好了。”
六個人合力逆著風,淌著快要沒過膝蓋的積水,腳底開始打滑。
司機招了招手,“上來吧!”
阿蒙許是太急了,不小心跌在水里。阿和連忙去扶。大概一分鐘不到的間隙,離車門最近的鄒 半只身子探進車廂把相機拿了出來。中午拍照時套上的防水罩還留在上面,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鄒 站在被疾風驟雨襲擊過的馬路中央,端起相機對準相隔幾米處的女交警。女警的雨帽耷拉在背上,好像身掛著水袋,中長的細馬尾辮如海帶一樣纏在脖子上。她趔趄地站在最低窪的地方,阻擋著其他車輛進入,揮手把它們指向地勢高的安全地帶。
“快上來啊。”司機催促著。
鄒 翼翼小心地抱著相機,重新爬上車。
“我連底褲都濕了。”阿和瑟瑟發抖地說︰“該死的大雨。”
是的,車上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只是大家沒有直接說出來罷了。
3月末的廈門因為這場台風的降臨,溫度又回到了南方初春該有的陰冷。鄒 回到橙子酒店的房間,把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在門外。打著寒顫走進衛生間,拿起毛巾擦拭掉相機防水罩上的水漬,然後把相機從中取了出來放在桌子上。之後才輪到她自己,吸滿水的外套和褲子又重又沾身,著實費了點功夫才全都脫光。
網店這群人是四個男生,正好兩間房。模特是本地人不需要住酒店,于是她幸運地自己住在一個房間里。淋完冰冷的雨水,方知熱水器的可貴,氤氳蔓上透明的淋浴房,細密的暖流完整地包裹住凍得僵掉的身體。
鄒 沉溺在輕柔的水霧中,如同一只貪戀溫水的小青蛙。以至于門外的敲門聲響了很久,她卻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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