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嗖嗖的北風和灰蒙蒙的霧霾還在北京的街道上變著花樣地折騰著,商場里的某些櫥窗中,塑膠模特們卻悄然換上了春夏新裝。為了配合新品上架,公司發放了產品圖冊。男女裝、鞋帽配飾共40頁,每頁一組模特展示照,外加產品信息描述。具象到面料分析、印繡工藝、剪裁手法,抽象到設計師的創作靈感。
貨架上的新裙子都掛了快一周了,小冉昨天才熬夜把這些信息灌進腦子里,比起她以往的效率可是遜色多了。如果不是Lily昨天被總部派來的“神秘訪客”抓了個隨口胡謅的現行,小冉到現在也還只是背到圖冊的第20頁。
她覺得自己和莊澤晨的進展似乎有些太快了。她的業余時間幾乎都在待命,因為他休息的時間似乎更難掌握。這位衣冠楚楚的外科菁英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穩重,彬彬有禮又無害的外表下卻有顆狂野貪玩的心。他會在隆冬臘月的郊外荒地里參加無人機比賽,然後轉身又奔赴到聲色盎然的空中酒吧中流連至午夜。
他是他,我是我。Lily失掉的本月績效給小冉敲了警鐘。她這段時間像是著了魔,晚上玩得太累了,白天根本不能集中精力接待顧客,或者說是不能專心致志地扮演好長久以來偽裝的角色。
客人走進C家旗艦店其實不只為了買衣服和鞋子,她們的高調精致需要佐以真摯的贊美才能達到圓滿。贊美能變成獎金,看起來多麼的簡單啊,可小冉是她爸爸的親生女兒,刻薄可是烙在骨子里的。口吐蓮花這事如果沒有口精氣神提著,她還真的做不來,嘴巴懶了,眼神散了,過去的兩周里銷售額竟然為零。
快下班時,許久未見的熟客陳女士帶著她酷勁十足的朋友來到了門店。她撥下身上披著的蔥綠色天鵝絨西裝,小冉默契地雙手接住,掛在為客人準備的衣帽架上。
“您的新發型真漂亮。”小冉看著對方垂順的中長發,盡心地恭維著。
陳女士光彩照人的臉蛋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作為回應。她從衣架上取下一套襯衣搭闊腿褲的套裝遞給身邊的導購員。
“那件皮衣有黑色的嗎?”她伸出涂成玫紅色的手指點向櫥窗。
“有。”
“38碼。”
“可是……”小冉明明記得她是36碼的。
“怎麼?沒有嗎?”
“不是。”小冉轉向陳女士的朋友。他正坐在沙發上低頭看手機,不對,應該是她。這個女孩留著微卷的中分短發,青灰色的荊棘紋身從衛衣的領子里鑽出來,延伸至耳後。
“我自己試這套衣服,你幫我朋友再選條皮帶吧。”陳女士吩咐道。
她進去試衣間後,小冉從展示架上取了一條蟒蛇紋皮帶連同皮衣一起送到紋身女孩手里。
“您需要我幫您試穿嗎?”
“不用。”女孩放下手機,直接脫下衛衣露出里面的白色圓領T恤,利落地換上了皮衣。
“這條褲子好像有點長。”陳女士從試衣間里出來,皺著眉頭搖晃著腳跟。她臉上不滿的神情在看見女伴的新裝時,瞬間消除了。
“怎麼樣?”紋身女孩靠過去,手放在她的腰間。
“帥。”陳女士對著鏡子贊許,“小冉,皮帶選得不錯,都要了。”
“謝謝。”小冉在她身邊蹲下,雙手提起褲腳。“陳女士,其實這條褲子就是這種款式,是今年的流行趨勢。可能是鞋子高度不夠才會讓您覺得不協調,我們新上了一雙銀白色的蟒蛇紋尖頭裸靴,您感興趣嗎?”
“蛇紋?”陳女士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女伴胯部的皮帶上。
“對,它們是一個系列的。”小冉不失時機地補充道。
“好,拿給我試試。”
靴子果然很襯闊腿長褲,當然更襯那條皮帶。陳女士二話不說地買下了今天試穿的所有東西。
“請您填寫下客戶資料卡,以便我們日後更好的服務。”小冉把資料卡遞給紋身女孩。
她沒接,轉頭去看陳女士的眼色。
“不用了。”陳女士順手挎上女伴的胳膊。
“商場的積分卡馬上就要年度清零了,您的積分可以兌換不少禮品。不如您等一下,我幫您操作。”小冉提醒道。
陳女士把卡片從錢包里取出來遞給她。“放你這兒吧,去換些自己喜歡的東西。下次我來店里再還給我就行。”
“那怎麼可以?”
“沒關系,積分這些東西我本來就覺得麻煩。對了,你那位攝影師朋友最近怎麼樣了?”
“鄒 嗎?她挺好的。”
小冉這才想起自己介紹過拍寫真那檔子事。她把她們送出店面時,紋身女孩低頭對著陳女士的臉頰親吻了一下。這身材、背影都像鄒 ,只是感覺上更加男性化罷了。小冉暗自後悔,怪不得第一次見面時,程舒的態度就不太友好。
“我還是頭遭遇見富婆包養女人,乍一看還以為是小鮮肉了呢。”
“稍微多看兩眼就知道是女的,現在這種女女關系也有很多。如今的人和事,哪有什麼般配不般配,各取所需罷了。”
午飯時,幾個同事竊竊私語。八卦客人也算是枯燥工作中唯一的調劑。
“要是有人願意給我花錢,無論男女,我都想接受啊。”May說這話時,不知為何眼楮一直盯著小冉。
她並未察覺,只是微蹙著眉頭自顧自地低頭吃飯,絲毫沒興趣去談論別人的話題。比起人家,她和澤晨又算什麼關系呢?既不是戀愛,又不是炮友,他們在其他人眼里難道能算是般配嗎?
昨晚小冉的爸爸破天荒地打來電話,他們父女關系生疏,女兒在外地漂了八年,這可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主動聯系。
“我想承包個種植園,還差十萬,你那有錢嗎?”
“種植園?您連花都養不活。”小冉的爸爸當了一輩子國企檔案室文員,哪會什麼種植。
“這塊地很便宜,只要40萬承包期20年。”
“您把家里存的錢都投進去啦?!我媽說什麼?”
“她支持啊,我們這麼做不也是為了將來給你留份產業嗎?”
“爸,我不會回家那邊的。你們都是讀書人,老老實實守著積蓄多好,何苦要趟這渾水。土壤、天氣、病蟲害這些你根本不懂,無論是做生意還是種植你都不了解的!”她听了簡直頭昏腦脹。
“行了,你別把我當廢人,我在廠里時就想好了退休要做什麼。你有多少錢打過來就好了。”爸爸武斷地結束了通話。
小冉想到這里不由得長吁一聲,丟下手里的勺子。
同事們齊刷刷地看向她,特別是對面的周子涵,他還以為是May的眼神和話引起了她的不適。
“你那話什麼意思?”一向不愛說話的子涵不知哪來的沖動,不太客氣地質問其身旁的May。
“我?”May尷尬地哼了聲。
小冉察覺到氣氛的僵化,隨即解釋︰“我只是在想家里的事,大家不用管我。”
“看吧?”May沒好氣地瞪了眼子涵。
小冉同樣也不感激他,本來沒什麼事,讓他這一接茬反而好像真有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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