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下班回到星新灣16棟A座時剛好8點鐘,702的燈還是黑的。她在小區外的小面館里慢悠悠地吃完晚飯,打發掉一個小時再折往樓下,燈還是黑的。因為今天有外拍,總免不了要做些粗活,所以她早上特意換了件舊外套。鑰匙嘛,也就忘在了之前那件衣服里。沒有鑰匙上的磁卡,她連樓道都進不去。真不知道爸媽那天是怎麼進來的?
無奈之下,她只好撥通了程舒的電話。
“喂。”手機听筒那側听著有些亂哄哄的。
“我忘帶鑰匙了,你今晚還回來嗎?”鄒 想實在不行就去小冉家住一晚。
“我在舞室帶人排練,估計要11點以後才能結束。你過來拿鑰匙吧。”
“哦,好。”
鄒 掛斷電話,乘坐地鐵很快就到了水星舞蹈在798的工作室。二層小樓里燈光澄亮,跳舞的身影在窗邊搖曳。一樓的玻璃門是鎖著的,她縮回了想按門鈴的手。
“我到了,就在樓下。你能下來一趟嗎?”考慮到還有其他人在場,她決定還是先打個電話。
“好,我馬上下來。”
這麼好說話?鄒 覺得有點不太習慣。
不一會兒,一個染著紫色頭發的年輕女孩從二樓下來,隔著玻璃門問︰“鄒小姐是嗎?”
“對。”
“請進來吧。”女孩打開了電子鎖。
“那個,我是來拿東西的。”
“可是Dick說讓你進來找他,他在二樓呢。”
搞什麼啊。鄒 跟在她身後,樓上的兩間玻璃練舞房里放著節奏感很強的音樂,確實有不少人在排練。
“你請坐吧。”女孩指了指走廊里的沙發,然後又回去繼續跳舞。
鄒 莫名其妙地坐下,走廊里光線很充足,舞房又通透。所有人跳舞轉身時都能看見門口的沙發上坐著了人,唯獨程舒對她視而不見,專心致志地在前面帶動作。
簡直太奇怪了,她不得不離開回到一樓的樓梯口去等。過了大約一個小時,音樂停了,舞者們陸續走下來。伴隨著大家若有若無的目光,她再次閃開,走到大門口去等。
“程舒。”好容易看見熟悉的身影,鄒 輕輕喊了一聲。
“等一下,我換件衣服就出來。”他滿頭大汗,朝她擺了擺手。
不是,你把鑰匙給我就好了呀。面對他的不緊不慢,她只能干著急。好容易等到人從更衣室出來了,身後偏偏又跟著其他舞隊成員。
“剛才就看見她在這兒,到底是誰啊。”有幾個人隨口議論起來。
鄒 背對著他們。大門是密碼鎖,進出都要輸入密碼,她就好像是拜錯了家門的客人滿臉窘態。
“我室友。”程舒大大方方地承認道。
“什麼?你不是自己住嗎?”
這下好像是炸開了鍋。在場的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眼前穿著舊沖鋒衣,髒牛仔褲的女孩。
“怪不得你不讓我要電話。”阿青這時候也認出了鄒 ,聯想到程舒這些日子某些不合常態的舉動,調笑著給了他一拳。
“大家沒走正好,元旦時沒聚餐,今晚我請客,咱們補上。”于米從辦公室里出來,後面跟著盧曉。
“太好了。”隊員拍了拍掌。
“鄒小姐?你怎麼在這?”于米驚訝地發現了拘束的鄒 。
“她是來找我的。”程舒說。
“哦。”于米不太懂當下的情況,他看了眼身旁的盧曉。
“那就一起去吧。”盧曉訝異之余,眉間隱著慍色。
“好啊,一起吧。”程舒輸入了開門密碼,順勢把手臂搭在了鄒 的肩上。
“你干嘛?”
“餓了,有人請客當然要去吃了。”
“那你把鑰匙給我,我自己先回去。這樣別人會誤會的。”鄒 搖動著肩,想掙脫他的胳膊。
“誤會什麼?”程舒反而收緊了手臂的力度。
“誤會我們是同居的關系。”她小聲說道。
“我們本來就是那種關系啊。拜托你也好好翻翻字典,腦子別總是裝著奇怪又狹隘的東西。”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松開了手臂。
冬日午夜,只剩下些燒烤屋和小酒館還在營業,烤串燒酒自然成了聚餐的主角。大家對程舒的脾氣有所了解,除了阿青偶爾調侃幾句,其他人並未特別留意鄒 的存在。可是她心里並不舒服,如果知道是這樣的局面,她寧可在星新灣附近的24小時快餐店里坐上一整夜。
不要說坐在程舒旁邊,和她只有一人之隔的盧曉,就是在場的其他女孩也全都是清一色時髦漂亮的舞者。人家合力把鄒 襯托得愈加的不修邊幅。臉上的粉底早就脫了,皮膚雖然沒什麼瑕疵,卻也是油光可鑒。針織衫的袖子在下午挪動酒店床頭櫃時被抽屜刮了一個大洞,褲子上散布著赭石色的丙烯顏料,干了後像屎一樣。
“鄒小姐,你和程舒不會是在交往吧?”
她一驚,循著聲音抬頭。盧曉正搖晃著著小酒杯,酒過三巡,白皙的瓜子臉上浮出紅潤,眉目精致,豐唇帶笑。再看人家那絲絨一樣的黑卷發,柔嫩細致的雙手,鄒 相形見絀地搖頭否認。
“當然不是了,我租他的房子而已。”
“是嗎?什麼時候的事?”盧曉冷笑著問︰“難不成是去年夏天在海邊時就開始了?”
鄒 緊張地看了眼程舒,他正若無其事地把面前的烤簽收進簽筒。
盧曉借著醉意湊近他的肩膀,“還以為你眼光有多高呢。”
這話音不大也不小,周圍幾個人都是听到了。氣氛瞬時變得相當尷尬。
程舒用同樣的聲調回敬道︰“我本來眼光就很高。”
“不好意思,大家慢用,我先走了。”鄒 以為他們兩個人在拿自己賭氣,她實在無法忍受了,從位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出了餐館。
程舒跟在她身後,追了出來。“你怎麼了?”
鄒 不說話,步子邁得飛快。
“好了,我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他跟著加緊了步伐。
我只是想把你介紹給我熟悉的人。這後半句話他說不出口,但確實是今晚的初衷。
“我自找的。忘了帶鑰匙活該,租了程飛菲的房子活該。”她不回頭,氣鼓鼓地。“活該讓你們拿來消遣。”
“我沒有消遣你。”
“那你剛才做的都是什麼?”鄒 停下腳步,回頭朝他大喊了一聲。路上的行人紛紛慢了腳步,偷偷側目。她顧不上失態,繼續質問︰“你覺得很好玩是嗎?我這副樣子……”
程舒側過頭,接不上話。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見到她發脾氣。
鄒 轉身的同時,伸手抹了下眼楮。穿過了兩條街後,她的氣才漸漸消了些。“你別再跟著我了。”
“不跟著,你怎麼回家?”他語氣輕緩,好像正在反省。
“小冉的室友春節後就會搬走,到時候我就可以搬過去了。本來想完全確定之後再告訴你的。”
程舒突然拉住她的胳膊。“非要那樣嗎?”
“當然了,合約里也是這麼寫的。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
他上前了一步,迎面凝視著她。“誰說我覺得麻煩了?”
“你閉上眼,不許這樣看著我。”鄒 害怕和他對視。不知從何時開始,那雙清亮的眼楮總是讓她感到緊張。
“好。”
話音剛落,程舒倏然握住她的肩膀。鄒 的身體失去平衡向前一探,迎接而來的是男人溫軟微干的嘴唇。她怔地向後退了半步,睫毛像被火引誘的飛蛾一樣飛閃。他睜開眼楮停了下來,目光安然地在她臉上巡視,勝過夜色的溫柔繾綣。
籠在月上的雲紗被冷風撩開,太過明亮的月光投入眸中,鄒 本能地垂下眼簾。在對面的男人看來,這卻像是回應。他再次低頭吻住了她。停在肩上的雙手自然而然地游過脖頸,撫摸著女人柔軟的耳鬢。冰涼的鼻尖相互磨搓,濕熱的舌尖在唇息中進退輾轉,淡淡的吻變得深刻濃郁。
冬夜的長街上有人向愛情投了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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