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到Moonwalk時，尚未到營業時間。給雜志社的編輯助理打了電話，對方從後門出來接她。這位男助理頭上戴著卡其色的瓜皮帽，鼻子上架著金絲邊框眼鏡，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個子不高，身材蠻瘦的。步子、語速都很快，大多數編輯都是這樣。
“你好，我是凌智賈千煦的攝影助理，鄒 。”
“你好，我叫森木。包廂在二樓。”他把手半揣進摩卡色的針織毛衣口袋中，里面還有一件厚實的粗布襯衣。
天氣並不冷，鄒 奔波了大半天現在還有點熱。
“不好意思，我來早了點。”她看看手表上的時間，才五點半。
“沒事，吳編也還沒到。模特在做造型，你要進來看看嗎？”
“好啊。賈老師下午有組拍攝，現在已經結束了，正往這邊趕。”鄒 邊說便給老板發信息，告訴他這邊的情況。
“你可以休息下，反正這段時間沒咱們什麼事。”森木靠在沙發上，但是他沒有玩手機，而是在翻看拍攝策劃書。
趁著還沒開始營業，鄒 需要完成一件老賈囑咐的任務。“我想去找下DJ，為了待會兒的拍攝。”
“當然可以，店里的人知道咱們的工作，你去吧。”森木說著從提包里翻出一張工作卡交給她。“背包可以放下。”
“不用，背慣了。”她脫下外搭的襯衣，重新背上包。沒有本公司員工在，攝影師不可能隨便放下自己的相機和存儲卡。
這大概是鄒 第一次來真正的夜店，大學時她和同學一起去過後海的民謠酒吧，和這里比又是不同的感覺。非營業時間的Moonwalk光線比較暗，一樓吧台後面有整整一面酒牆，也不知道僅僅是裝飾還是真的。入口處有一面6米寬，4米高的巨大魚缸，不過奇怪的是里面只有一群很小的霓虹燈魚，未免太不相稱了。最吸引眼球的還要數大廳正前方透明舞台上的的巨幅LED屏，眼下的氛圍也確實更像是到了電影院。
她有點好奇，這樣一個地方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魅力讓潮人們趨之若鶩。去年元旦時，她和小冉從這家路過，已經晚上10點多鐘了，門口還有幾十號人等著排隊進去跨年。
“我是《迷尚》雜志社的，想找一下DJ。”鄒 叫住一個穿黑色POLO衫的服務生，給他看了胸前的掛牌。
“化妝間隔壁沒門牌的屋子就是DJ和音效師的休息室。另外你如果要進化妝間的話，不要拍照。”
“好的，我不會的。”她手機放在褲子口袋，空出兩只手舉了舉。就算是攝影師也不可能隨便偷拍別人啊。
“我知道你們今天要來拍專題，老板提過。不過為什麼要歌單？”外籍DJ好奇地問。
“是這樣的，燈光師不都是跟著節奏來打光的嗎？我們拍攝時也要跟著節奏來捕捉燈光。”鄒 慢慢地用英語解釋著。
“有意思，給你。”DJ笑著把歌單放在她手里。“你是攝影師？”
“我只是助手。”
“要是一會兒有問題你可以來找我。”
“好，謝謝。”
鄒 把歌單疊起來放進背包側面，經過化妝間時，門忽然開了，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剛好從里面走了出來。
不偏不倚剛巧和鄒 撞個滿懷。
“對不起。”兩人不約而同地說。
“怎麼是你？”再次同步。
“我來這工作。”默契三連擊。
于是程舒決定先閉嘴，否則不知要合唱到什麼時候。
鄒 從頭到腳打量著他，連體灰色工裝褲，下搭白色滑板鞋。“來通水管？”
“呵。”他被她逗笑了。
“程小爺最近生活也不易啊，還要跑場子。”見對方心情不錯，她逮到機會趕緊挖苦兩句。
“可不是嘛，房子幾乎讓人白住當然不容易了。”他眯著眼不緊不慢地回嗆著。
舞室要參加12月份在上海舉行的國際比賽，但是很多隊員並沒有實際的舞台經驗。在于米的說服下，程舒終于答應了幾家知名夜店的邀約。水星在網絡直播的點擊量非常高，所以報酬也不菲，順帶也可以讓新人們在復雜的環境里鍛煉一下心理素質。
“沒你這麼聊天的。”
鄒 要走，程舒拽住背包。本來想問她來這里做什麼？誰知舞隊的成員正一起推門出來，剛好看見他倆在門口拉扯。
“你不是凌智那個攝影助理嗎？”阿青一眼就認出了鄒 。
程舒立刻松開了手。
“你們好。”她轉身笑著和大家打招呼。
“你們認識？”盧曉從男生們身後走出來。
“肯定的啊，那天拍攝時大家處得不錯呢。”阿青笑呵呵地拿出手機。“你叫鄒 對吧？”
“對啊。”
“咱們加個微信吧。”
“哦？嗯……好啊。”
“以後再說，我們現在很忙。”程舒忽然伸手把鄒 推到一邊，然後揚開雙臂把隊員們趕回了化妝間。
“啪！”門關上了。
“這人真是——”鄒 差點撞到走廊的牆上，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此時老賈打來電話，她出去迎他。一起回到包廂時，負責拍攝的吳編輯也剛到。沒什麼客套，大家直接切入工作。
“其實派對動物這個案子有想過找些專門拍攝夜店的攝影師，畢竟輕車熟路嘛。但是討論了幾次之後，大家還是覺得需要您這樣有深度的商業攝影師來掌鏡，畢竟我們是高端雜志。”吳編說。
老賈點了點頭。這話的意思很明了，完全切合他們的策劃案。其中的意思就是別自由創作，照片的格調必須滿足誘惑、適度、上流、審美性獵奇這幾點要求。
鄒 把歌單遞給他，小聲問︰“知道放什麼歌真的有用嗎？每個DJ的手法都不一樣。”
“我不是來過幾次嗎？”老賈翻開歌單看了看。“還行，有幾首听過的。只要DJ沒換人，應該還是那個節奏。”
看吧，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拍攝最重要的是什麼？光線。夜店最混亂的是什麼？光線。此時她覺得賈千煦的確有一套，在問題發生前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真的是很厲害。
晚上8點鐘，那座巨型魚缸的秘密率先解開，里面根本裝得不是魚，而是穿著美人魚服裝的花樣游泳表演者。隨著她婀娜曼妙的泳姿，成群結隊的霓虹燈魚像金色的魚鱗一樣飛灑簇擁。
這樣的視覺魅惑讓鄒 不得不承認，享樂主義的創造力是如此旺盛。素不相識的人們翻騰在躁動的音浪和旖旎的氤氳中，放肆地釋放著內在的欲望和躁動。老賈扔掉三腳架，對著不同的點測了十幾次光，曝光鎖定、白平衡、高ISO……鄒 也早以在他需要的地方做好了補光措施。一切準備就緒後，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老賈為模特拍下了很多張迷幻感十足的照片，這些中將產生雜志的封面。
“老師，接下來還需要我嗎？”鄒 問。
“不用了，你要走？”
“不是，我覺得機會難得，也想嘗試拍一下。可以嗎？”
“帶相機了？”
“嗯。”
“隨便你。”
老賈接著一路拍，有些蹦嗨了的客人還去親吻相機昂貴的鏡頭。害得他表面笑嘻嘻，心里mmp。曖昧的男女、紳士般的調酒師、酷炫的DJ、激情四射的歌手素材比比皆是。
鄒 得到許可，拿出自己的相機調好參數，設定了連拍模式。她不知道自己的1855配套鏡頭夠不夠用，但試試也無妨。
Moonwalk的夜生活從被點燃到躍進了爆炸階段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台下的歡呼聲此起彼伏，音樂收斂出錯落有致的節奏，鄒 抬頭望向舞台，看見大屏幕上閃出水星舞室的logo。程舒他們的舞步循序漸進地隨著節拍增速，又隨著韻律的起伏而變化多端。誰也猜不到下一個動作到底是什麼，明明臥在地上卻可以凌空而起；激烈的旋轉中又能戛然而止；不需要任何助跑竟能離地橫滾翻轉。
這一夜鄒 記錄下很多有趣的、陸離的畫面。她把它們利用PS修整成黑白模式。她把這些“黑銀”風格的照片發在了自己的微博上，也把最喜歡的一張打印出來送給它的主人。
“你拍的？”程舒看著自己完成騰空後的定點pose，忍不住露出會心的微笑。
“喜歡嗎？”
“很棒。”
“你肯定是說自己跳得很棒。”做了3個多月室友，她大概猜到了他的脾氣。
“不，我是說你拍得很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