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冷奕受傷的事情傳開之後,林絲漣迅速趕來,焦心得很。
瞥見他手腕上的小小傷口,又見他臉色難看,安暖暖在一旁小心照顧的模樣,她心里頓時明白了幾分。
她的兒子她還不了解?從小在軍校里長大,意志比鋼鐵還堅定,區區一個擦傷而已,能把他怎麼樣?
他表現出這副模樣,無非是想留下安暖暖而已。
林絲漣掩住著唇,低低嘆息,“這傷口,萬一化膿得了破傷風就糟糕了,暖暖,你留下來,好好照顧他,宴會之後,還有一些其他事情需要處理,我們先走了。”
他為了救她才受傷,流下來照顧是理所應當。
安暖暖用力點頭,一臉愧疚地把大家送走,室內果然清淨了許多。
她瞅了他一眼,首相大人靠在座位上,姿勢閑散,長腿佔據了床上一半的位置。
他拍了拍床的右邊,沖她勾了勾唇,“過來。”
這算是勾引嗎?
她眨了眨眼楮,立刻服從地坐到了他身旁,歪著腦袋,笑吟吟地看著他。
“媽媽讓我留在這里,我留下了,可就不打算走了。”
他淡淡地盯著她,“你就不擔心我偏袒芊芊,讓你吃醋?”
“我才不怕呢。如果你偏袒她,那天我讓你小心她的時候,你早就生氣了。”她輕輕靠近,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你一定也開始懷疑她了,對不對?”
他習慣性地撫摸著她的腦袋,低低笑了,“你這腦袋,最近似乎又變聰明了。”
赫連冷奕當然想要找回白芊芊,可是眼前這個白芊芊,出現的時機,地點,都太巧了。
五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的心性,現在的白芊芊,他根本看不透。
“答應我,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私自行動。”他低聲叮嚀,聲音性感又低沉。
安暖暖眨了眨眼楮,撒嬌地看著他,“那你給我講講,你跟白芊芊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沉默了幾秒鐘,終于嘆了一口氣,“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的年少時光。
時光飛快地倒轉,倒回到他十歲那年的夏天。
那一年,天氣非常的炎熱,即便是剛下過一場暴雨,也絲毫沒能降暑。
赫連冷奕從七歲開始就進入軍校學習,在校成績一直十分優異,終于在十歲那年獲得了三天假期,可以回家探望家人。
他是不願意回去的,家里那對沒心沒肺的父母早就借著訪問他國的機會,出去游山玩水了,哥哥赫連玨龍是個悶葫蘆,一心沉浸在他的數字研究里,弟弟赫連花爵就喜歡跟那群女孩兒玩。沒一個有意思的。
思來想去,他決定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目的地是龕龍島。
龕龍島是本國最南端的一個島嶼,上面住著以捕魚為生的海民,這些海民性格剽悍,好斗嗜血,一言不和就和鄰國的海軍火拼,一度給執政家族赫連家帶來天大的麻煩。
他想去看看,這個讓赫連家每每在外交上都感到頭疼的島嶼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小少年坐上船,順著海域漂流了整整一天之後,終于看見了島嶼。
遠遠的,一個郁郁蔥蔥,長滿樹木的巨型島嶼出現在眼前,海鷗揮舞著翅膀,一邊發出喑啞的叫聲,一邊低低盤旋在眼前。
赫連冷奕從船上跳下來,踩在松軟的沙子里,淡淡的環顧著島上的一切。
沙灘上,一群光著屁股的小孩兒互相追逐,朝氣蓬勃地吶喊,海邊,一些中年人開著捕魚船,轟隆隆地工作。
日落黃昏,浪水滔滔,金色的海岸線看上去十分迷人,這里的一切看上去和其他的觀光島嶼似乎沒什麼不同。
他背著包走過去,刻意佝僂了一下身體。
軍校出來的人,身姿筆挺到總是很容易令別人察覺不同。
“請問,這里哪里有旅館可以住?”找到一戶人家門口,他淡淡地打听。
正在門口曬魚干的婦人看了他一眼,雖然赫連冷奕年紀小,可長相俊美,神色坦然,看上去十分惹人喜愛。
她立刻用時候擦了擦褲子,笑嘻嘻地湊過來,“是外地來的觀光客吧?要住旅館啊?不劃算的!還不如住我家呢,我給你打八折收費,不僅便宜,還包你在島上的一日三餐。怎麼樣?”
出門在外,他對于吃住並不講究,又能包餐,那就再好不過了。
于是他點了點頭,隨手拿出一些錢遞給她,徑直走了進去。
婦人有些吃驚地看著一沓錢,匆匆追回去,“小少爺,這錢給得太多了!我不需要那麼多呢!”
“沒關系,其他的就當是小費,”他站在門口,回頭沖她笑了笑,“我睡一會兒,晚飯的時候,請叫我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年紀小,可他表現出來的氣勢卻讓那婦女有些畏懼,她答應了一聲,緊緊攥著手里的錢,有些受寵若驚。
小少年在屋子里睡了一會兒,舒緩了疲勞之後,準備出來吃飯。
混亂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伴隨著女人尖叫的哭泣聲。
“賤人!居然敢瞞著我偷藏私房錢!你給我說,這些錢都是從哪兒來的?”
女人哭著哀求,“別打了!這些錢是我留著給咱們女兒讀書用的!你可千萬不能拿去啊!”
“讀書?一個賠錢貨讀什麼書?浪費老子的錢!老子成天在外面辛苦工作,你們倒好,在家里白吃白喝!還敢偷藏錢!”
又是一陣“ 里啪啦”的聲音,伴隨著女人淒厲的叫聲。
他听不下去了,冷冷清清地推開門,意外地發現門檻上坐著一個女孩兒。
她看上去與他年紀相仿,梳著兩條烏黑的辮子,穿著一身素色衣裙,趴在門口的小板凳上寫作業。
見到他,小女孩兒愣住了,呆呆看著他,清亮的眼神令他想起晨曦的光芒。
“你就是母親說的客人?”她輕聲問。
他點了點頭,淡淡瞥了一眼她的作業本,隨口說︰“第三行的第二道題錯了。”
她臉一紅,立刻捂住了作業,有些難堪地逃進屋子里。
就這會兒的功夫,那男人已經把女人踩在了地上,對著她拳打腳踢。
看街坊鄰居們圍觀卻沒人上前幫忙的情形,他打老婆已經是常態了。
男人正打得上癮,忽然被赫連冷奕用力抓住了手,他愕然看過去,十歲的少年已經有跟他不相上下的身高了,他神色冷峻,“打女人是不對的。”
“哪里來的臭小子?要你管!”酒糟鼻的男人嚷嚷著,用力推了他一下。
那一下仿佛推在鐵板上,他紋絲不動地站著,神情越發冷酷。
男人吃驚地看著他,有些心慌了,“你……你是誰?”
“小少爺,這件事跟你沒什麼關系,你快進去,別插手……他打累了就不會再打了。”女人抹了抹眼淚,慌慌張張地擋在他面前,輕聲哀求。
听到女人軟弱的聲音,男人挺起胸膛,冷笑一聲,“听到沒有!我打自家女人,那是天經地義!其他人管不著!”
話音未落,剛剛在屋里的那少女忽然端著一盆冷水走出來,狠狠潑在男人身上。
男人瞬間變成了落湯雞,他目怒凶光地抓起地上的板磚就要朝她砸過去,“臭丫頭!老子白養你了!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哎喲喂!”
他捂著腳忽然跳起來,痛得臉色發白。
那板磚直接落在了他腳背上,疼得他哭爹叫娘。
“你……”他氣得臉色發青,指著少年怒吼,“你給我等著!”低頭倉皇地撿起滿地鈔票,他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少女走過去,扶起母親,沖少年淒苦一笑,“你快走吧,他回來之後不會放過你的。”
他搖了搖頭,“不礙事,誰來我也不怕。”
少女一臉稀奇地看著他,看他的模樣,只不過是來這里游山玩水的,可她怎麼覺得,他好像有一種跟其他人與眾不同的氣質。
遲疑半晌,她選擇相信少年的話,低聲說︰“我叫白芊芊,你呢,你叫什麼?”
“冷奕。”他輕聲回答。
冷奕兩個字深深地刻進她的心里,令她干涸的心湖重新蕩漾起了波瀾。
冷奕,冷奕,那是她無望的少女時期最明亮的一抹光彩。
那天晚上,在那棟簡陋的房子里,白芊芊的母親為他們做了一頓飯菜,算不上可口,卻很溫馨。
那一生艱辛的女人看出了白芊芊對赫連冷奕的喜歡,心里泛著微微酸楚,論品貌才華,她的女兒是龕龍島上最出色的,可即便這樣,礙于出身窮苦,這一輩子最好的結果,也可能是嫁給島上一個願意花錢買她的人罷了。
而那個人,是誰都行。
赫連冷奕優雅地吃完飯,走到海邊,找了一處礁石,沉沉地靠著。
身邊傳來一抹幽香,白芊芊坐了下來,她穿著一襲白裙,雪膚黑發,像是海上的妖精。
“你會在島上住下去嗎?”她渴望地看著他。
赫連冷奕搖了搖頭,“不,兩天以後我就離開。”
她心里一痛,忍不住低下頭,失望地說︰“這樣啊,兩天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
鼓足了勇氣,她終于輕聲開口,“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
少年沒有回答,她的心跳得飛快。
許久過後,她听到了少年均勻平靜的呼吸聲,抬頭一瞧,原來他已經睡著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