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之後,裴寶兒也不知該去哪兒,想了想,直接尋了個茶樓,要了個包間,讓北雁去柳國公府請人過來一敘。
若不是剛好今日休沐,小胖子也不用進宮上學,她說不得直接殺到宮門前去等小胖子下學,然後領著他“離家出走”去。
等人間隙吃了兩盞茶,听著戲台子上老說書的講得唾沫橫飛,似乎是個三國背景的故事,但細听之下又與三國毫無關系,更像是意指前朝舊事的。
裴寶兒坐在那兒發了會呆,心中的怒氣不知怎的也就散了大半,而後想到什麼,反還苦笑了兩聲。尤其是見到整個人改頭換面、煥然一新的柳四郎後,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柳雲如今不再是過去的落魄兒郎模樣,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本就是溫潤恬淡的氣質,稍加打扮便輕易將茶樓中的不少紈褲子弟比了下去。
只是,他對上裴寶兒的眼神時,卻有些怯色。
“阿姐,你怎麼這麼快就……”
裴寶兒哼了一聲,“怎麼?我若不知道,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老死不相往來不成?”
方才細細思量了一遍,又回憶起上一封出自他手的書信,她才意識到,齊珩根本不是听了她的話之後才有所動作的,柳雲也不是最近才來的京城,估計是那封信剛寫完就打包上路了。
也是,齊珩此人老謀深算,她能想得到的事情,他又何嘗不知呢,不過是配合她做場戲罷了。可最讓她生氣的,卻是柳雲這家伙居然伙同那廝一起騙她。
“你到京城多久了?一來就是進的柳國公府?他們,有沒有對你如何?”
裴寶兒的問題如連珠炮般發射過來,柳雲訥訥無言,一雙小鹿般的清澈圓眼中竟蓄起了薄薄的淚。
他本以為,照裴寶兒從前那暴脾氣,罵自己一頓是必不可少的,說不定還要動手掐自己兩把以示懲戒呢,結果,她最關心的還是自己有沒有受人欺負。
“阿姐,你不怪我了?”
裴寶兒翻了個白眼,呵呵兩聲。怪他,還不如怪某人精于算計。
“國公夫人為人威嚴,其余人等,尋常也多半見不著面,並無什麼掛礙。”
光听這話,裴寶兒就能猜出他在柳國公府過得是什麼日子了。
她細細問了一遍,這才得知,柳家人並不知其具體經歷,只知他生母早逝,是二十年前柳國公在民間留情的後遺癥,一直在鄉下待著,也是柳國公麾下一個知情的副將路過故地發現了其信物,這才認了出來,令人去信柳國公取得其首肯後,便帶著這傻小子上京來尋親。
這其中曲折定然是齊珩的手筆了,那副將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買通了的,這麼一想,她稍微對裴子孟的安全放心了幾分,先前的怨念也不剩多少了。如今唯一擔心的,便是這頭小綿羊被柳國公府里的人磋磨。
其實,她還真是想多了,把個小綿羊想成了初入賈府的林妹妹,寄人籬下的境地煞是淒涼。
且不說柳雲本是男兒,又是柳國公的子嗣,禮法上也要叫柳國公夫人一聲母親的,自不是隔了一層的外孫女可以比的。再者,柳國公子女眾多,但長子、次子隨他在水軍中任職,幾個女兒也都嫁出去了,三子柳斐剛娶的北狄公主不久,如今府中也就是柳國公夫人和三個兒媳婦。柳雲又不是閨閣女眷,不需要跟長嫂們打交道,每日除了去柳國公夫人那里點個卯就完事了,其余時間倒還算松快。
“雖是如此,也有那些個下人捧高踩低的,見你在府里根基不穩,沒準在吃的用的上頭給你難堪。”
劉雲笑道,“咱們先前最窮困的時候都過來了,哪里還會怕這個。堂堂國公府,就是個普通下人吃的用的,都要比咱們先時那會兒好呢。”
裴寶兒一想也是,只得搖頭嘆氣作罷。
得知他如今還被塞進了國子監讀書,明面上是柳國公對這個私生子的補償,暗地里多半還有齊珩的動作,裴寶兒是真的無話可說了。
“行吧行吧,看來是我白操心了。你也回去吧,好好用功。”
只是知道他慣會報喜不報憂,她忍不住又叮嚀多了幾句,這才將人放走,自個兒卻又坐著發了一會呆,還去鋪子里轉悠了一圈,才怏怏回了王府。
王府西院。
林側妃坐在上首,懷里抱著只通體皮毛純白的波斯貓,心情頗好地一上一下給那小東西順毛。雪白的皮毛間,紅色蔻丹若隱若現,煞是艷麗。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咱們王妃性情可不是個好的,瞧瞧,這回來才兩個月吧,又跟王爺鬧翻臉了。走了這麼半天,也不見王爺派人去找,可見王爺心里也惱著呢。”
碧玉見主子難得心情好,也湊趣道︰“說不得那位一賭氣,又跑到那別院里去了,這也是從前常有的事。”
確實,從前的裴王妃在京郊有處別院,其實就是個小莊子,心氣不順了又不樂意回娘家听說教,便常常往那里跑。後面林側妃進了門,估計是氣得狠了,這一跑直接跑出了京畿,跑陪都去了。
林側妃笑眯眯道︰“她呀,要是真聰明了就該乖乖回來,只是叫我說,咱們王妃娘娘哪里肯這樣低聲下氣呢,不然,那柳氏也沒有如今的福分不是?”
一旁的秀玉卻在心里腹誹,柳姨娘那算什麼福分呀,雖然生下了王爺的長女,也封了個郡主的頭餃,可王爺從來不往她那里去,只是偶爾叫人去把小郡主抱過去看看罷了。也就是王爺後院人少,林側妃沒管家權,她才能安安穩穩地過了這幾年清閑日子。要是放在先帝朝的後宮里,也就是個景和長公主那出身低微的生母一樣的可憐人,爭斗傾軋之下,只怕早早就成了炮灰了。
林側妃看了看天色,又催道︰“廚下的百合蓮子羹可炖好了?趕緊帶上,與我去王爺那兒走一趟。”心說,王爺雖然向來對自己淡淡的,但對邢兒還是有些關心的,昨兒那孩子有些發燒,王爺就過來看了一趟。若是今夜能趁機將王爺哄過來……
她倒要看看,明日裴氏怎麼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再想到莫名被裴氏插手阻了的事,林側妃不禁眯起一雙丹鳳眼,那眼神莫名有幾分凌厲。
結果,剛到前院書房,林側妃便被客客氣氣地攔住了,說是王妃正在里頭和王爺商議事情,閑雜人等不得入內,這可把她氣了個仰倒。
她酸溜溜地嘟囔了句,卻橫下心來。
“即使如此,那我便在此處等著吧。如今天兒愈發熱了,王爺素喜甜食,這盅百合蓮子羹剛好能去去心火~”
林側妃打定主意,要裝出個善解人意的模樣,等裴寶兒出來時再刺上一刺,若是能惹得她發作自己就最好了。
誰知,沒過多久裴寶兒就出來了,神色和緩,看著並不像是剛爭吵過的模樣,林側妃不禁提起了一顆心。對方也沒往她身上多看一眼,見她請安也是恩了一聲便作罷,更沒有好奇、為難之意,還十分體貼地指了指院落一角的石桌石凳。
“側妃若是站的累了,不若去那兒歇歇腳?”
林側妃眼神一黯,剛要“不小心”撞落侍女手中的湯羹潑到裴寶兒身上,再動作迅速地下跪求饒時,對方卻大步流星走了。
與此同時,書房里頭傳出話來,大意是,東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林側妃︰……
回去的路上,那保養得極好的長指甲幾乎要被她折斷。
裴寶兒自然知道林側妃心中不甘,瞧著剛剛那副神情,還不知道要鬧什麼ど蛾子,心中有些煩悶,對“罪魁禍首”本人又記上了一筆小賬。
只是,她方才別別扭扭又跑去找齊珩,問清楚了他的打算,被他幽幽地注視著擠兌了兩句後,卻得知了另一件大事。
南夷那邊打起來了,是土人反叛,西南軍過去平叛,說是最近天氣很糟糕,西南軍難以適應,戰況卻不大理想。
作為自認出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戰亂二字對她來說還是挺可怕的。她本就無心跟那些女人玩宅斗,知道了這事,她就更沒心思想這些了。雖說大老遠的打不到京城,青州離南夷也還隔著兩湖和贛州呢,但南夷離著柳國公的地盤很近呀,那家伙說不定早和海寇有所勾結,要是在南夷這事上插一手,只怕要出大事。
她如今十分惜命,也不怕齊珩笑她,一股腦便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不料,這回齊珩卻答得很干脆︰“不可能。鎮南將軍和柳國公有世仇,南夷那幫土人成不了大氣候。”
裴寶兒不服氣,“不就是不同派系的敵對嘛,鎮南將軍的父親身死殞命又不是柳國公害的。只要有利益,什麼人都可能結盟。這不是你先前說的話麼?”
齊珩那雙寒潭般的黑眸突然多了一絲溫度。
“你這會兒記性倒是好起來了?”
裴寶兒不理他這話,卻是給他出了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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