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易青並未發現她的那點小心思,“那就好,確實沒什麼好緊張的,這個賽季我們的主要目的是刷分,所以在隊內測試之後,大獎賽之前,你還有一個挑戰賽練手。”
正因為早就明白自己國際賽事名次落後,積分不高,加上傅易青一直提冬奧會,以至于舒苒差點忘了還有刷分這一茬。
舒苒詫異抬眸,“你給我報了哪一站?”
“倫巴第杯和華沙杯。”
傅易青又補了一句,“當然,如果成績不理想,還可以試試塔林杯。”
舒苒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所以之前就該向傅易青打听他的所有計劃,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突然又冒出來一個比賽。
*
由于十天都沒冰鞋,所以舒苒的冰上訓練暫時告一段落,但陸地訓練卻沒停,且一回房間,舒苒就會自覺地過一遍節目內容,練練節目的舞蹈動作,所以十天的日子倒也過得很快。
但只要和傅易青同處一個空間里,舒苒就會心跳加速,羞赧難當,連時間也變慢了。
終于到了取鞋的前一天晚上,舒苒的心情有些古怪。
吃過晚飯後回到酒店,舒苒沒有開燈,而是直接拉開窗簾,遙望這城市的美麗夜景。
不想離開。
她發現自己心底滿是不舍,也不知是舍不得這城市,還是舍不得人。
明天拿了東西就回國了,到時候不再是他們兩個人,這種獨處的時光不再有。
想到這里,舒苒的心里忽然生出巨大的沖動。
好想告訴他!
神游天外之際,舒苒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傅易青的房門口,她被自己嚇了一跳,忙縮回手。
告訴他什麼?
告訴他,自己對他心思不純,然後讓他們漸行漸遠?
舒苒簡直要給自己一巴掌好讓自己清醒過來。
傅易青跟她的相遇不過是因為跟國際滑聯的賭約罷了,他的關心也好,擔憂也好,全都是為了改變花滑的國際規則。
舒苒有些失落地收回了就要敲門的手,失落地垂落手臂轉身往電梯走去。
*
隊內測試臨時改成後天,明天舟車勞頓回了國,肯定要先休息一天,傅易青擔心舒苒狀態不佳,便打電話讓秦流北跟國家隊總教練霍光打聲招呼,把舒苒的隊內測試順序排到最後一個。
秦流北應聲答應,在傅易青掛電話前忙出聲阻止道,“先等等。”
“怎麼?”
“你還準備讓舒苒住到你家?”
“隊里有個女孩總跟舒苒作對,你認為讓她去那樣的環境訓練更好?”
秦流北一時語噎,又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這事我之前就想說了。你想沒想過舒苒已經18歲了,她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這年頭的女孩子心思都是很敏感的,你長得又這麼禍水,你就不怕她對你有……那種意思?”
傅易青神色嚴肅,“我不明白你說的那種意思是什麼意思。”
“裝吧你就,你還能不明白?”
傅易青斂了眸色,“在我看來,你跟她似乎走得更近。”
“ ——你不要嚇我,我對舒苒的心思很單純的好嗎?就算你跟她日久生情,我都不可能。”秦流北的聲音放松下來,卻是帶了些許的笑意,“不過說真的,你剛才的話讓我有一種你在吃醋的感覺。”
傅易青冷笑一聲,並沒說什麼,秦流北自然也不會懷疑他。
望著電梯變換著的數字,傅易青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流北︰“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萬一舒苒有一雙發現美的眼鏡,愛上我了怎麼辦?”
傅易青從東邊電梯出來,面對電話那頭的秦流北的犀利問題,他保持著沉默,緩步踩在酒店的毛毯地面上,沒有一點腳步聲,轉過拐角,余光瞥見過道里有個人。
抬眸就見那人站在他房門口,抬手又面露猶豫地縮回手,幾次下來,最終失落地朝著西邊電梯走去。
傅易青怔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
久久沒有得到回復的秦流北出聲喊道,“行吧,你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那你就當沒听過這話。”
“嗯,我待會兒問問舒苒的意見。”
*
舒苒出去後不久就下雨了,夏天的雨總是來得快也去得快,舒苒在雨里狂奔了會兒,終于找到了可以避雨的公車站。
沒帶傘的人還不少,很快公交站里站滿了人,卻哪知今天這雨似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望著豆大的雨點,耳旁充斥著異國的語言,濕噠噠的衣服貼在身上特別難受。
一股無根的漂泊感以及巨大的委屈涌了上來,以及對家鄉和家人的思念之情。
舒苒突然想起自己很久沒給爸媽打過電話了,正想掏出手機打過去,卻摸了一手空。
原來連手機都沒帶。
真令人絕望。
大多數人意識到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有的直接沖進雨里,有的打車離開。
舒苒也想打車來著,然後她突然發現自己不會說日語,沒法說酒店的名字。
這些日子,無論是加國還是如今在日本,她都太依賴傅易青了,有他在,她只需要跟著走,听不懂的語言,他也會幫著翻譯。
可現在沒了他,光靠自己簡直寸步難行。
舒苒突然發現,對比傅易青,她什麼都不會,只會滑冰,如果再沒了滑冰這條路,未來的她就什麼都沒了。
公交站里躲雨的人越來越少,舒苒坐在排椅上,彎腰抱住小腿肚,腦袋放在大腿上,心情復雜地望著周圍,听著雨滴在棚子上的動靜。
雨勢越來越大,發現路上的人更少了,舒苒陡然間想到了各種雨夜殺人電影情節。
說來也巧,正當這時卻見馬路對面有個身穿雨衣的魁梧男人緩步朝公交站而來,大半張臉被雨衣遮住。
舒苒心下一慌,也不介意這滂沱的大雨了,箭一樣一頭扎進雨里。
雨水傾倒在她身上,像是冰碴。
可她卻猛地停住了腳步,黑色雨幕中,那略帶驚訝的好看的眉眼讓舒苒的世界一下就安靜了,耳旁的雨聲足以被忽略,只能听見自己急速加快的呼吸聲。
只略一沉吟,傅易青便迅速走到舒苒邊上,用雨傘擋住了頭頂的瓢潑大雨。
“誰讓你晚上偷跑出來的?”傅易青生氣道,“這是教訓!”
她全身濕透,頭頂不住地往臉上傾流水柱,眼楮也濕漉漉的,仰著頭,模樣狼狽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神情呆愣。
傅易青忽然收住了還想訓斥的話,摟住她的肩膀,“回去再說。”
舒苒回去後先洗了個澡,卻沒能等來傅易青的訓斥,他根本沒來。
回來的路上,因為擔心她被雨淋濕會感冒,傅易青還買了藥。
這會兒卻怎麼也有種睹物思人的感覺。
舒苒一口吞了藥,躺下睡覺。
一晚上,舒苒做了許多的夢,都與傅易青有關,中途醒來她有些忽冷忽熱,抬手摸了摸腦門,發覺有些不對勁,自己大概是發燒了。
掀開被子正要爬起來去找找傅易青有沒有買退燒藥,腳底虛浮踩到了被角,往前一撲,“咚”地一聲。
簡直了,她覺得自己現在笨手笨腳的樣子簡直就是瑪麗甦女主。
然而現實劇情似乎也開始往瑪麗甦劇情開走。
“咚咚咚”地敲門聲響起。
“舒苒?你怎麼了?”
舒苒直接過去開了門,眉頭緊皺道,“傅教練,我沒事,就是……”
話音未落,對方的大掌落在她額頭上。
“你發高燒了,為什麼不叫我?”傅易青繞過她走進房間,四處巡視,“剛才的聲音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了?”
舒苒一陣臉熱,支吾著出聲,“是……我。”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傅易青示意舒苒躺到床上,然後居高臨下側身而立,“我現在去買退燒藥,你在這里等著,房卡我先拿走了,誰來了都別開門,明白?”
“嗯。”
舒苒再度沉沉睡去,夢中傅易青再次造訪,對她說著一些她所希望听到的話,卻又忽然走了。
她迷迷糊糊中仿佛又看到傅易青來了,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的舒苒只輕聲叫了句,“傅教練,你又來了?”
傅易青微微掀起眼睫,但驚訝的神情並未在他臉上停留太久,他走過去,將退燒口服液插好管子,遞到舒苒嘴邊,另一只手伸到她後背,攙著她坐起來。
見她眼神迷離,傅易青眉頭輕蹙道,“舒苒,你現在是清醒還是仍在做夢?”
“這話你剛才好像說過。”
傅易青目光一滯,沉眸半晌,“你,剛才在做夢?”
“不止剛才,現在也是。”她虛弱的臉上像是突然綻放了一絲光彩,“你就在我的夢里。”
一時之間,傅易青也分不清舒苒究竟是清醒還是假裝。
只能像教孩子似的出聲,“張嘴。”
“喝藥。”
舒苒變身算盤珠,撥一下動一下。
喝完藥,傅易青正站起轉身,卻听身後已經躺下的人道,“只有在夢里,我才能跟你說我的心里話。雖然你總是凶巴巴的,但我知道,你很關心我,就算……”
“別說了。”
“如果在夢里都不讓我說,那我什麼時候才能說?”
見勢,舒苒便要繼續說下去,卻見他忽的轉身,眼神里的復雜情緒很難讓人看懂。
“舒苒。”他坐在床沿邊說,“我……”
話音未落,卻見床上的人猛地躥起來,剛才還虛弱地像是只剩了一口氣,現在卻如同回光返照般撲上來,像發怒的小獅子,啃著他。
傅易青直接愣住了,只任由她繼續作祟。
直到舒苒察覺到他沒有一絲回應,才終于找回了理智,重新躺下,背對著他將自己罩在被子里。
“舒苒,你……好好睡,有事打我電話。”
即便隔著厚厚的被子,舒苒也能听出傅易青原本不是要說“好好睡”,但既然她做出這樣瘋狂的事,自然也破壞了他們之間維系的平衡。
被子一角被人透出一條縫,舒苒得以喘一口氣,手卻又將被子的掌控權搶回來,悶悶地出聲道,“你別總是對我這麼好。”
不知傅易青是何表情,良久後,房間里都是一片安靜,舒苒轉身才發現傅易青不知什麼時候就離開了,就連關門聲都沒發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