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一場騷動,鬧出的動靜不小。可偏偏主帳里的那位爺,紋絲不動,一覺睡到大天亮。顧子逸晨間去稟報此事,並請示如何處置這些抓獲的西圖士兵時,也只得了一句淡淡的知道了,你看著處理吧,別耽擱了大軍啟程就行。
顧子逸辦事自是十分牢靠的,先是嚴刑拷問了一番,結果這些被抓起來的西圖士兵口徑十分統一,皆說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行事,其余的便什麼也問不出來了。于是顧子逸眼皮子都沒眨一下,揮揮手吩咐,殺了吧。
幸虧他家殿下心中明鏡似的,早已將一切料了個通透,做足了準備。瑞王殿下這如意算盤打的好啊,若殿下不慎在夜襲之時喪了命固然是好的,如若失手了,也能順理成章的將鍋甩到西圖太子的頭上,說不好,這剛剛熄下去的戰火,就又要燃起來了。
左右他都是穩賺不賠,坐收漁人之利。
只可惜他千算萬算都算不到,他家殿下早已暗中洞察了一切,還掌握了瑞王殿下通敵賣國的證據。原本還要將計就計,來一招欲擒故縱的,不過幸虧他家殿下臨時改變了主意,否則通敵賣國再加一條殘害手足,瑞王殿下可就涼了。
大軍按時啟程,只比來程之時多了一輛馬車。車中貴人的身份並未公開,只有少數幾個人知曉,那是陵王妃娘娘,和他的兩個貼身婢女。
馬車內的夏桃芝,面有菜色,斜倚在軟墊上,渾身乏力。
芍藥以為她昨夜被吵得沒有睡好,關切的問道︰“娘娘,昨夜可是受了驚擾沒有睡好?”
她有氣無力的答︰“沒有。昨夜……睡得尚可。”
芍藥和海棠對視了一眼,不忍心拆穿她。
她有苦說不出,抬手不著痕跡的攏了攏衣領,在心中第一千次罵起某人來。昨晚雖沒被騷亂驚動,卻被某人折騰了半夜,今日早起特地穿了一件遮住脖領的衣服,遮蓋住頸間那些細密的不可描述的小紅痕。某人現在是越來越變態了,雖說每次都能在最後一步時及時剎住車,但該看的不該看的,該摸的不該摸的,該踫的不該踫的,早已全部失守了。
最可氣的是,明明大家都一起沒睡,憑什麼那個變態就神清氣爽,精神抖擻,活像能打死一頭老虎,而她就萎靡不振,滿臉菜色,像一條曬蔫了的青蟲。
這簡直是太不公平了。
她轉向她的兩個婢女,關問道︰“……你們昨夜可受驚了?”
芍藥紅著臉答︰“我們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嘖……虛驚一場就虛驚一場,你這丫頭臉紅個什麼勁兒?
一旁的海棠插嘴道:“芍藥姐姐昨晚安然無恙,顧大人將她護得好好的……”
芍藥登時羞惱,“……你這丫頭,又胡說!”
海棠嘻嘻笑道:“我幾時胡說了?顧大人明明將芍藥姐姐當寶貝一樣護在身後,刀光劍影之間,他連一絲血都沒舍得讓芍藥姐姐沾到身上。”
芍藥滿臉通紅,又氣又惱,脫口道︰“那……那是因為,我……我找不到你了,到處尋你,差點落到西圖士兵的手上,幸虧顧大人即使出現,將我救了……我還沒問你呢,你到哪兒去了?!”
海棠霎時蔫了。
她到哪兒去了?騷亂一起,她便跟芍藥走散了,慌亂之下小泥巴沖了過來,拉起她的手撒腿就跑,帶著她躲了起來。她問其他人怎麼辦,小泥巴說他救不了那麼多人,只能護著她一個。
海棠是個潑辣灑脫的性子,從來都是干脆利落,卻在听見這句話後怔了怔,生平第一次紅了臉。她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只比他小一歲的少年,已經長得跟她一樣高了啊……
……
夏桃芝來回打量著眼前兩個容貌秀麗的姑娘,想起昨夜傲嬌太子對她說讓她不要瞎操心,自然會有人護芍藥和海棠周全的話,覺得自己果真是瞎了。連傲嬌太子都看出來了,她竟然還蒙在鼓里。況且這芍藥就算了……連海棠也……看來,自己真的錯過了很多事啊。
她一直都只是猜測芍藥和公子之間可能生了情愫,但她對他們是何時開始,又是如何發展的全不知情,十分好奇。但以芍藥那麼害羞內斂的性子,她若不願意說,她也不好直接開口去問。于是只得作罷,反正在她看來,芍藥和公子都是品貌俱佳,十分登對。尤其是她的芍藥,人品好心地善良有愛心,簡直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誰娶誰有福氣!
至于海棠嘛……唔,要找個機會“嚴刑拷問”她一番才行。她年紀還小,不知世間險惡,斷不能讓人白白騙了去……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小泥巴忽然打了個哆嗦,腳下一崴。一旁端坐于馬背之上的傲嬌太子立即察覺,一眼瞥了過來,涼颼颼的問了一句︰“怎麼,路都走不好了嗎?看來是操練得還不夠啊……”
小泥巴︰“……”
***
六月中旬,陵王宋元熙班師回朝,進了楚京。
楚京百姓紛紛夾道相迎,街頭人潮涌動,盛況空前。宋元熙坐在馬上,帶領著軍隊遠遠的從城門駛入。
他一身銀甲銀盔,身背破甲長弓,腰懸佩劍,脊背挺得筆直。楚人本就膚白,他竟比一般人還要白上幾分,再加上他面如冠玉,氣質出塵,憑白添了幾絲溫潤的君子之風,硬是把肅殺的戰甲也穿出了一絲儒雅的味道。
眾人皆嘆,當真是“冰璃降世玉公子,東楚武神宋元熙”啊……
人群中許多大姑娘小女子早已對“東楚武神”慕名已久,此刻見到本尊風采卓絕有如天神降世,各個紅雲撲面偷偷的暗許了芳心,她們紛紛把籃子中的花瓣拋向了坐在馬上的宋元熙。
一時間,楚京街頭飛花漫天。
宋元熙端坐于馬背之上,在這漫天花雨之中,一步一步的順著楚京大街走向大楚皇宮。
大楚平王二十三年,陵王宋元熙西征凱旋。楚帝龍顏大悅,重重嘉獎,並賞賜了一座新的府邸給陵王殿下。一時間,朝堂內外紛紛猜測,儲君的人選或許非君莫屬了。
于是,新的陵王府前門庭若市,楚京平日里叫得上號和叫不上號的各路權利紛沓而來,好不熱鬧。
夜幕降臨,陵王妃的院子里燈火通明,夏桃芝撐著腦袋坐在桌前,望著滿桌子菜發呆。
這個新府邸的院子足足比從前大了三倍有余,布置得富麗堂皇,處處透著高雅之氣。她第一次踏進來的時候,差點被這精致奢華的布置閃瞎了眼。而伺候她的人也比從前多了好幾倍,從前只有芍藥和海棠兩個人忙前忙後,里里外外的也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現在呼啦啦一下子涌進來好多人,什麼嬤嬤,婆子,丫鬟一大堆。
地方大了,人也多了,可她卻覺得沒有從前住著舒心了。
王府的老管家還是吉叔,但又多了一個管事的林嬤嬤,據說是明昭長公主親自挑選的人,來協助夏桃芝打理王府的內務。
天可見憐,她一個江湖俠女,哪懂什麼狗屁王府內務?!
幸好林嬤嬤十分得力,辦事老練,非常利落,替她省了不少心。她樂得清閑,索性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將大半的事都交給她打理了。
李嬤嬤不愧是明昭長公主親自挑選出來的人,禮數周全。第一日便領著一眾新來的丫鬟到她的院子里來,向她請安。她這才知道,原來丫鬟還分等級的,什麼三等丫鬟,二等丫鬟,一等丫鬟,大丫鬟,小丫鬟……林林總總,各式各樣,等級不同,負責的事項也各不相同。林嬤嬤說了一大堆,她通通沒有記住,只覺得這些小丫頭模樣都挺水靈的,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
末了,林嬤嬤請她為這些新來的丫鬟賜名。
她莫名其妙,“難道她們都沒有名字的嗎?”
林嬤嬤噎了一下,尷尬道︰“回王妃娘娘,這些丫頭進了陵王府就是陵王府的人了。往日的名字便都做不得數了,娘娘您是這王府的當家主母,自然要請您賜名了。”
她︰“……”
這可太為難她了……她肚子里攏共就那麼幾滴墨水,有心想給眼前這烏央烏央站了一院子的丫鬟們每人灑一點,也是不夠分的。
最後,她讓芍藥拿了一本藥材書出來,對著上面的藥材名一個個念,念到誰誰就叫什麼名字。什麼毛姜、丹砂、丹皮、烏茜、烏韭、烏 、烏梅、文元、仁杞、雙花、水花、水萍、水韭、玉桂、玉竹、玉金……
念得林嬤嬤直抽嘴角,似乎從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主子……
……
前廳的喧鬧聲還未停歇,她回過神來,嘆了口氣,拿起筷子對立在一旁的芍藥和海棠道︰“……殿下忙于應酬脫不開身,想必今晚不會來了,先吃吧。”
話音剛落,門口白色衣袍一閃,一雙瓖金邊的靴子邁了進來。
某人笑吟吟的道︰“王妃,本王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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