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男听到這消息,便迅速往石頭城內趕,面具男邊走邊問玉滴︰“到底怎麼回事?誰中毒了?大夫怎麼說?”
玉滴喘著粗氣跟在我們旁邊,答道︰“主人,中毒的一共有十七人,都是您院里侍候的。我本是去您那兒尋汐兒小姐,卻沒成想看到一群人倒地不起,在地上翻來覆去痛苦哀叫,我嚇了一跳,便慌忙去尋鬼醫。白麟軒大夫看過後只是說他們中了劇毒,毒性復雜,一時半刻解不了,還說讓汐兒小姐過去看看。”
玉滴在慌亂之際,完全忘記隱藏鬼醫的身份,直接出口叫了鬼醫的名字,他說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捂住嘴巴,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看面具男,又看看我。
我早知道假扮毒醫的就是鬼醫叔叔,沒太多驚訝,而面具男似乎知曉我已經知道這事,也沒多大反應。
玉滴見他的話沒受到責罰,于是繼續道︰“鬼醫已經查過毒源,毒是下在飯菜里的。”
面具男眸子里射出危險的光芒,他腳上步伐不停,啞著嗓子問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我听到面具男氣息有些不穩,開始大口喘氣,不過他的喘息聲被玉滴凌亂的氣息壓住,我沒太在意。
玉滴答道︰“鬼醫暫時解不了毒,只給他們用了些延緩痛苦的藥。”
一路上我沒有說話,三人迅速跑進石頭城,面具男帶著我第一次進到他的住處。
他居住的小院離我的小院只有一牆之隔,院內布局同我小院相似,只不過院內東面種了一棵紅梅,西面種了一棵桂樹,兩樹隔著院門遙遙相望。
我有些發愣的看向這兩棵樹,恍惚間似曾相識。
紅梅枝丫彎彎折折,盛開著滿樹的梅花,暗夜也阻擋不住火紅的熱烈。
桂花樹粗壯高大,樹上綴著淺淺淡淡的小黃花,沒有紅梅的妖艷,卻帶著閑淡的韻味。
寒冬臘月梅花開,金秋九月桂花香,兩花開的時節都不對,我也沒听說過沙漠里能養梅樹和桂樹的,再加之滿院都沒冷冽的梅香與柔和的桂花香,我便知曉這兩棵樹都是假的。
面具男花費心思在自家小院種了兩棵假樹,兩棵假樹逼真到以假亂真,想必他為了得到這兩棵假樹廢了不少功夫。
桂樹與梅樹,承載著我兒時的記憶,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是我的童年。
如果他是小乞丐,那些便是我們的共同回憶,如果他不是小乞丐,他對我的關心、了解和在乎已經很充分的詮釋他對我的愛。
我突然明白,我沒有必要去逼迫他承認自己是誰,面具男和小乞丐,他們是一個人也好,是兩個人也好,現在活生生站在我眼前的人卻是真正愛我的人。
他對我的好,讓我心生愧疚,進了小院的正門,再往里走,那些人就是我傷害他的罪證。
我一時間分不清楚我愛的究竟是小乞丐還是這個總是把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如果他不是小乞丐,我還會在乎他的感受嗎?如果他不是小乞丐,我還會繼續留在他身邊嗎?如果他不是小乞丐,我還會肆無忌憚的與他談笑風生嗎?
如果沒有小乞丐,我是不是會無所顧忌的愛上他?
他那麼喜歡我,應該會原諒我做的錯事吧?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面具男有所發覺,他放慢步伐側頭問我︰“汐兒,不舒服嗎?”
我心情不是很好,臉色應該也相當差,面紗在回城途中不知道被風刮去了哪里,不然我可以借面紗掩蓋自己的不知所措。
我抬頭看向他,輕咬了下嘴唇,才慢慢開口詢問︰“把面具拿下來讓我看看你是誰好嗎?”
他沒答,錯開話題︰“我們先去看看中毒的人,晚一分他們就危險一分。”
他還是不想讓我看到他的臉,我內心的煩躁感陡升,我突然停下腳步,對他道︰“我不進去了。”
玉滴跟在一旁听到這句話,忙道︰“汐兒小姐,就等您救命呢,您不進去哪行?”
我同玉滴解釋,眼楮卻是看著面具男︰“那毒你家主人能解。”
面具男柔和的眸子漸漸浮現出了然神色,他唇角抿直,顯然不悅,他頓了一瞬,眼中神色才恢復正常,又放柔聲音對我道︰“你先去房間休息吧。”隨即又命令玉滴,“你帶她去我的臥房。”
玉滴雖然不知道我們在打什麼啞謎,卻也發現我們之間氣氛不對,便低眉垂眼帶著我去了面具男的臥房。
我一踏進房間,熟悉感撲面而來。
房間內一應布置,同我鳳府的閨房極度相似。
我頓了一下,才緩步進入,我轉頭讓玉滴候在門外,自己關了房門。
在這房間里,我每走一步,心中的苦澀和悔恨便重一分。
一模一樣的桌子,一模一樣得到茶具,一模一樣的梳妝台,梳妝台上的胭脂水粉盒都高度還原。
床是我從小睡到大的雕花床,床側雕的是“梅蘭竹菊”四君子,很普通的雕花,但我小時候卻因為最喜歡“梅”,便在“梅”旁用小刀刻了朵極其丑陋的梅花。
那時我也就三四歲,“梅”圖旁加了我那朵“丑梅”,瞬間毀了整體的美感。
據我爹娘說,我刻完“丑梅”,小臉馬上由晴轉陰,又迅速由陰變作瓢潑大雨,我不停不歇的哭了三個時辰,被我娘親扔進毒藥缸里都沒止住淚水,後來我一見到“丑梅”就踹一腳,慢慢將床上的蜂蠟磨掉了,但那朵“丑梅”的刻痕卻再也消除不去。
這只是我童年的一個小插曲,如今再見這朵“丑梅”,讓我以為面具男將我遠在甦水城的床鋪原封不動的搬了過來。
不過我仔細查看後,才發覺“丑梅”是新刻上去的,蜂蠟還在,只不過“丑梅”同我刻的一般無二,刻這朵“丑梅”的人,是個記憶力超群的人。
我這時才發現,這房間的擺設並非同我鳳府的閨房相似,而是一模一樣,連細節都處理的很好。
我的心髒一瞬間又暖又痛,暖的是他能記住我所有的事情,痛的是我卻因為自己的好奇傷害了他。
我坐在床上,頭埋在床幔里,心里的慌亂越發嚴重。
那些中毒的人都被聚集在隔壁的屋子,我恢復了三成的武功,听力也好了很多,隔壁屋子的談話聲、哀叫聲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聲音像一把把尖刀,一刀一刀狠狠地刺在我心口。
我很想沖進那間屋子,將解藥給他們,可我犯了倔,他不讓我看到他的真面目我就不想讓他身邊的的人好過。
我今天去廚房時,趁人不注意,將自己的血滴在了一盤菜里,我不知道那盤菜是給誰的,但我知道只要有人中毒,面具男就會知曉。
我血液里的毒的癥狀很好辨認,那種置人于冰火兩重天的毒,天下怕也就只有我一份。
我原本想著,這毒的解藥我只告訴過一人,那就是小乞丐,面具男如果求我解毒,我便提出讓他取下面具的要求,如果他自行幫他們解毒,那我也能確認他就是小乞丐。
可是現在,我越來越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我傷害別人,只為了確認一個答案嗎?
我明明已經找到那麼多可以證明面具男就是小乞丐的證據,為什麼我卻非要執著于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我向來不想傷害無辜的人,可是我為了這個答案卻置他人性命于不顧,我變得不像我自己了。
我心中越來越慌亂,我無比急切的想要一個我這般作為的解釋。
驀然間,我明白了原因,我確認再三,才不得不承認是因為我愛上了這個時而霸道、時而可愛、時而凶殘、時而柔情的男人。
他對我的愛讓我深深淪陷,縱使會萬劫不復我也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他,可是,我卻過不了心中的一道坎。
那道坎是我執著了六年的人,我對他念念不忘,我自以為深愛著他。可正是因為我苦苦尋覓他六年卻尋而不得,才讓他成為我心中的執念。
我甚至分不清我愛的是小乞丐,還是愛的那份執念。
等到面具男出現在我的生活里,面具男對我的關心、愛護讓我再次動了心,可我卻一次次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對不起小乞丐,如果你愛上面具男,你就是對小乞丐的不忠貞。
于是,我便潛意識里希望小乞丐和面具男是一個人就好了,我既可以繼續和面具男相愛,也不會對不起小乞丐。
所以我才會下意識去尋找他們二者的相似之處,所以我才會在意面具男真正的身份,所以我才會做出傷害別人逼迫面具男表明自己身份的錯事。
想通此間因果,我卻再也坐不住,即使面具男不是小乞丐,我也是愛著他的,既然愛他為何還要糾結他的身份?小乞丐之于我來說是執念,是一份虛無縹緲觸踫不到的愛戀,六年的青春年華,無怨無悔的獻給了他,當一份真摯的感情再次出現,我也應放下過去,擁抱這份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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