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拓接了方子,交給身後的護衛,自己進了屋子。
雲樹扶著門框坐了下去。忽然想起報應不爽這四個字,理解的又深一層。
她審問其他人的時候,喜歡簡單有效,最常用的是按頭維穴,這招還是從宏哥哥那里學來的。如今她頭痛欲裂,也算是全還回來了。可是她上輩子是做了什麼事,這輩子歷盡坎坷,一次次失去所珍惜的人?修儀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的!雲樹望著夜幕下寥落的星辰,許下深切的願望。
一只大手將雲樹從地上,簡直是“抓”起來。
趙拓壓低聲音在雲樹耳邊道︰“要是王爺再出意外,我不會饒了你和你在乎的人!你快進去。”咬咬牙,又加一句,“對他好一點。”
對他好一點?雲樹苦笑。她該如何對他好一點?曾經的荒唐事,訣別語猶如影子,而宋均的旖旎深情在心間……
她今天沒能跑掉,身子撐不住。她也從沒想到,有一天會想著從他身邊逃走。逃跑了,就什麼都不用面對了。
雲樹這樣想著的時候,被趙拓捏著腕子,“小心”的扶到榻前安坐了,還給她倒了杯熱茶,看雲樹兩手猶粘著血跡,放下茶,皺著眉頭給她擰了個濕帕子。
這全是看在王爺的面子上!自古紅顏禍水!自從這個刺客出現,王爺就變得不像王爺了!可王爺又是那麼的在乎她,在乎的幾乎命都不要了。
雲樹並沒有擦手,而是把帕子擰成一團,頭實在痛的受不住,她就要忍不住在地上打滾了,咬著牙道︰“宏哥哥,我去睡會兒。”
若不是身子極度不適,雲樹不會把剛處理好傷處的他丟下,去休息的。
“眉兒,你是哪里不舒服?”未等雲樹回答,又對趙拓道︰“快去叫大夫來。”
雲樹擺擺手。“我剛才給自己也開了藥。我去睡會兒。宏哥哥不要擔心。”
雲樹顧不得屋子里還有兩個人,晃晃悠悠走到床邊,和衣躺下,按了自己的睡穴,沉沉昏睡去,疼痛終于退遠了。
真國大軍在完顏澈的帶領下,終于還是奪下了京城。李文聲自刎以謝趙琰這些年的知遇之恩,他還完全不知道,他那唯一的兒子早他一步就去了。
那些沒能戰死的朝臣,又沒跑掉的,大部分歸順了真國。即便平日里高舉骨氣、氣節大旗的“正人君子”、“道德楷模”也都是願意活著的,只不過再談氣節這類詞時,普遍的舌頭有些大,牙根有些酸軟,咬字不太清楚了。
趙琰並沒有听雲樹的話往南走,他把濟陽當成臨時的都城,招兵買馬,聚攏舊臣。
完顏澈的兵馬雖然長期征戰,需要養息,但是他十分清楚,萬不能讓趙琰站穩了腳跟。
如在北地攻城略地一般,將京城收入囊中後,完顏澈將完顏滄月手下的兵幾乎調了八成往關內來,分別給了大王子完顏熙和三王子完顏烈。
完顏烈就是那個性子暴虐,喜歡屠
城的家伙!他不顧完顏滄月的軍令,屠了錦城。完顏烈也是皇子,完顏滄月沒法將他以違背軍令之由就地正法。攻下堯關的完顏滄月將此事上報,完顏烈就被他老爹招至麾下,“嚴加管教”。其實,完顏澈是需要他的三兒子屠城帶來的威懾力。
真國大軍雖然戰力強,可是年年大戰小戰不斷,如今打破堯關屏障,趙國基本上就成了待宰的肥羊,可是相對于廣袤的趙國土地,真國的兵力實在是不足。趙國人只是這幾十年被打的膽兒怯,不敢來勤王,才讓他有可乘之機。
兵書上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可是他卻沒有那麼多的計策去用,這些年,全憑實力說話。如今,他需要這屠城的威懾力來快速攻城!將趙琰一家子拿下來,趙國這片土地,就等于說全是他的了!這是他最靠近夢想的一次主宰天下!如果這次不能一舉拿下,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他必將死不瞑目!
雖然大功在身,奈何用人之際,完顏滄月身受重傷。在功業面前,完顏澈也就顧不得這個兒子了,他調走了完顏滄月手下的兵,就等于說將這個兒子架空。雖然他心里也隱隱明白︰京城被困多月,趙國人自顧不暇,勤王都不敢,根本沒工夫搞什麼暗殺。完顏滄月的傷,大約是自家人做下的。但他顧不上那些,還是根據自己的需要調兵。
在野心面前,通徹的近乎冷酷,完顏滄月還是與他的父王很像的。
完顏滄月手下的兵,大部分是他這些年出生入死,攻城掠地一點點帶出來的,如今,他卻被丟在堯關,成了棄子。這一點他自己很清楚,趙拓也很清楚。趙拓更希望他能好好養傷,卷土重來又何妨?幾年前回真國,他們就只有彼此。
完顏滄月認可他的想法,也確實好好養傷。為了挽回自己的性命,還讓他將一個趙國老大夫擄了來。可是自從這個刺客出現後,他就行事不成章法了,幾乎連自己的命都沒那麼在乎了。這是讓趙拓恨鐵不成鋼的!
那個刺客若是從了還好說,偏偏哭哭鬧鬧折騰個沒完,不讓人如意!如今還讓完顏滄月的傷處又洇出血,可見真是個禍害!雲樹唯一會讓他心軟的一瞬,就是她叫“宏哥哥”的時候,明知道叫的不是他,他卻控制不住的心軟。這更讓他覺得雲樹是個禍害!
雲樹睡過去了,完顏滄月撐不住也睡過去了,小丫頭們在外面,屋里就只剩下清醒的趙拓了。他來到雲樹的床前,借著昏暗的光,看著皺著眉頭睡著的雲樹。
趙拓對著燭光看了好一會兒自己粗厲的大手,然後那只手就掐在了雲樹細弱的脖子上把她弄死,一了百了!功業才是最重要的!完顏滄月是被這個禍害勾了魂兒了!等他清醒過來,他會理解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他好!
他本來可以直接折斷雲樹的脖子,可是念在完顏滄月的份兒上,還是給她留個正常的尸身。
無法呼吸的雲樹被掐醒了。這感覺那麼熟悉,她甚至沒去辨識是誰掐住了她的脖子。趙拓背著光,一團暗黑的臉,她也看不清,只是
這並不好的熟悉的感覺讓她陷入痛苦,忘了掙扎,眼淚不受控制的滾了出來。
“修儀~”雲樹艱難道,“為什麼這個噩夢,就是,就是做不完了啊……”
她想要從噩夢中醒過來,她咬自己的舌頭。血,順著嘴角流出來。痛,可是這個“噩夢”,她還是“醒”不了。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前榻上睡著的完顏滄月,雲樹滾著眼淚道︰“宏哥哥,你拉我,拉我一把……”
雲樹的反應大出趙拓的意料,他的手稍稍松了一下。因為張口說話,雲樹咬破舌頭流出來的血,落入氣管中,被自己的血嗆住。
“宏哥哥……”
雲樹喉中嗚嗚嚕嚕,聲音已是不可辨,可是完顏滄月醒了,他睜開眼楮就往雲樹床上看,正看到趙拓躬身在雲樹床前,而雲樹在做垂死的抽搐。
“你在做什麼?”
趙拓听到完顏滄月的聲音,手立即收緊。
完顏滄月撲過去,雲樹已經翻白眼了。
“松手!松手!你想逼死我啊!”完顏滄月的聲音變的難听極了。
趙拓不為所動,雲樹只有一口氣了,她沒了那一口氣,于大家都好!
完顏滄月拼盡力氣,一手刀砍在趙拓的後領上,在趙拓歪到床上之前將他推到床腳去。
“眉兒,眉兒,眉兒啊!快來人!大夫!叫大夫!”完顏滄月吼道。
趙拓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發現他被五花大綁的丟在一間空落的屋子里,但他還是認出來,這是完顏滄月院子的廂房。
門吱呀一聲開了,完顏滄月被扶進來,趙拓發現他的臉色差極了。
“你怎麼樣了?”趙拓顧不上自己還被綁著,著急的問道。
完顏滄月緩慢的在椅子上坐下,屏退眾人,才開口,聲音里滿是痛心。
“哪怕眾叛親離,在真國,我只相信你,你就是這麼對待我的信任的?”
趙拓自認自己從頭到尾都是為他好,始終擔得起完顏滄月的信任。完顏滄月這樣質疑他,簡直是拿刀戳他的心,但他還是堅持道︰“她就是個禍害!自從她出現,你就不像你了!連命你都不愛惜了!我是為你好!讓你早些從那泥潭中爬出來!”
“你不知道她對我的意義,不要妄言是為我好!”完顏滄月狠狠道。
“她就是個紅顏禍水!等拿下這天下,你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昔日,你那麼寵愛芳雲,可是給她用刑你眼楮都不眨一下。現在卻非要為了一個要刺殺你的女子,命都不要了?你還是你嗎?”趙拓也生氣了。
“她是我的命!你若要弄死她,不如先弄死我!這天下隨你折騰!”氣急的完顏滄月按住胸口喘著氣道。
“是你想要這天下!是你要我回來幫你的!現在倒成了我為了這天下如何?如何?完顏滄月!你自己听听你自己的話!”趙拓怒火上竄頸上的血管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