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到了大理寺的時候,吳明凱帶著人出來迎接。
    拓跋琛道︰“吳大人兢兢業業,夜深了,還捉人審案,當真是讓朕感動。”
    吳明凱面不改色的道︰“臣接到報案,說甦大人在萬花樓尋性滋事,又污蔑聖上,便連夜捉了人來,不過事實證明,臣並沒有捉錯人,甦大人已經招了,且臣在甦大人府上搜到了此物,又尋到了那工匠的家人,那家人也已經承認,是收了甦大人的銀兩,才替甦大人攔下罪狀的,現在人證物證聚在,依臣之見,可以斷案了。”
    拓跋琛看著下人呈上來的令牌和圖紙,心中狂跳不以,半晌後,他才听見了自己的聲音道︰“甦炳仁可是有提及別的?”
    吳明凱搖頭道︰“沒有。”
    拓跋琛緩緩的闔眸,擺了擺手道︰“既然吳大人已經查明,朕自然是信吳大人的,明日朕便下旨,甦炳仁欺君罔上,處以極刑。”
    吳明凱俯身叩首道︰“陛下英明——”
    第二日,發現了甦炳仁死在了大理寺的監牢中,同時發現了他留下了一封血書,承認自己偽造證據,但是無人指使,又指出,當年沐王府搜到的軍事圖一事,並非是自己所為,所以,沐王府依舊不能洗刷清白。
    此事,幾乎是在整個京中掀起了軒然大波,誰都想不到,本已經塵埃落定的事情,竟然以這種方式,發生了翻轉。
    皇帝震怒,將甦炳仁的尸身懸掛于午門前,同時命大理寺重新徹查當年沐王府一案。
    朝中人人都稱頌拓跋琛英明。
    但是民間卻有另外一種說法,在悄悄的流傳著,那便是,甦炳仁親口說的,沐王府是因為被陛下忌憚,才被除掉的,什麼通敵叛國,只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甦炳仁的死,只不過和那個工匠一樣,是替罪羊罷了。
    這樣的說法,愈演愈烈,甚至被人編成了童謠,四處傳唱︰
    南宋王,誅忠良,百萬揚州哭斷腸。
    忠臣亡,昏君慌,奸臣請罪沒衣裳。
    幾乎達到了人人傳唱的地步,明著是說南宋時期,秦檜陷害岳飛的事情,但是暗中的深意,怕是人人皆知。
    吳府上,一人正坐在案前,仔細的品著手中的香茗,吳明凱坐在對面,目光沉沉的看著自己面前的俊美男子,道︰“賢王殿下,為何讓我將證詞改了?”
    是的,甦炳仁的確是承認了,但是他承認的事情是,是當今的陛下,拓跋琛指使自己捏造證據,陷害沐王府,但是拓跋  卻將吳明凱將供詞改了。
    拓跋  捏著茶盞的手,輕輕的掀開了杯盞,見到浸泡在水中,慢慢舒展開的葉子,道︰“人人喜茶而不喜清水,便是因為這茶有味道,有時候,太過清澈並不好,吳大人說呢?吳大人愧疚當年沐王府一案,本王亦是,忠德賢良之人本不該這樣的下場。”
    吳明凱眸光犀利的看著拓跋  道︰“王爺可真的和本官想的不一樣,能先于丞相大人拿到證據,看來王爺早有戒備。”
    拓跋  起身道︰“只是湊巧而已,本王還有事,便不做停留了。”
    吳明凱也知道再問不出來,便起身拱手相送。
    錦瑟苑中,禾曦正整理著書籍,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她以為是如意,便道︰“如意,我放在床榻上的詩經幫我拿過來。”
    然而身後的腳步聲並沒有動,她狐疑的轉身,便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眸子中,她從那雙眸子的倒影中,見到了自己的笑意和欣喜,那樣陌生。
    “尋詩經做什麼?”
    他轉身將那本詩經拿過來,卻不想從扉頁中滑落了一個信箋,拓跋  欲拾起,卻不想禾曦上前兩步拾起來,道︰“王爺怎麼來了。”
    拓跋  眸光微閃,只見那信箋上,寫著兩個字——瑤瑾。
    他沉聲道︰“珍怪瑯  ,瑤瑾翕  ,皆為美玉。”
    禾曦有些慌亂的將那紙塞進了書中道︰“我胡亂寫的罷了,讓王爺見笑了。”
    拓跋琛道︰“過幾日,你便要回宮了,今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禾曦有些好奇的道︰“去什麼地方?”
    拓跋  難得的和緩道︰“自然是去了就知道了,去換身衣裳,我們現在就出發。”
    如意站在一旁竊竊的笑,未等到禾曦反應過來,便上前拉著禾曦道︰“小主,您這些時日也在這山中憋悶的久了,原以為此番出來能散心,卻不想秋雨一連下了幾日,好不容易今日天晴了,便去賞秋也是好的。”
    禾曦被她拉倒了屏風的後面,拓跋琛測過身子听著屏風後悉悉索索的聲音,強忍著心中的煩躁,走出了殿外。
    禾曦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身干淨清爽的服裝,發髻也綰了尋常民間女子一樣的,只是簪了一柄通體剔透的白玉簪子,除此再無其他裝飾,但是卻越發美的讓人心驚。
    拓跋  帶著她從小路出了行宮,在行宮的偏門處,立著一匹白馬,禾曦不由得奇道︰“王爺既然已經打算帶著我下山,為何只備了一匹馬?”
    拓跋  的笑容好像是一抹清泉,柔而清冽,他突然湊上前,一把攬住了禾曦的腰,縱身躍起,輕巧的端坐于馬上,禾曦掩唇驚呼,另一只手,下意識的護住腹部。
    拓跋  並沒有動作輕柔的將她半攔在懷中道︰“雖然你也略懂騎術,但是這山路崎嶇,秋雨後又濕滑,還是這樣安全些。”
    兩人靠的極近,禾曦甚至能感覺道他說話時,胸膛微微的震動,一抹紅霞便順著耳根沿路而上,越發襯的人如桃花。
    拓跋  似乎並不急,策馬從一條小徑慢悠悠的朝著山下走,禾曦一直僵著身子,但是馬兒偶爾的顛簸,依舊讓她時不時的撞進身後人的胸膛中。
    漸漸的,禾曦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翠山並非全是常青之樹,在這蒼翠的山林掩映中,有一處楓林,秋季的楓葉紅的像火,艷的像霞,帶著灼人眼眸的璀璨。
    禾曦不由得有些痴了,她看著,不自覺的道︰“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百花雖然艷麗,但是這不輸于百花的嬌美也實屬難得。”
    拓跋  道︰“是啊,我幼時來行宮時,便極為喜歡這片楓林,母妃也時常帶著我來,那個時候我便在想,皇宮中網羅了天下奇珍,但是卻不及這自然美景和風光。”
    說著,他慢慢的驅動著馬兒,朝著深處走去,似乎在尋找什麼,忽然他眼中有些欣喜,拉住了韁繩,翻身下馬,前去查看。
    待到確定之後,才回過頭來,看著禾曦,眼中有激動和喜悅。
    禾曦有些怔忪,這樣的拓跋  是她未見過的,透過渺遠的時光,她似乎看見了一個少年,站在樹下,興高采烈的對著自己親近的人展示屬于自己的寶藏。
    不知道為何,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拓跋  離得這樣近,近到她似乎一伸手,便能觸踫到他的內心,她眼底有洶涌的淚意閃過,她忙仰起臉來,將即將滴落的洶涌逼退回去。
    也將那絢麗的夕陽余暉收進了心里,金燦燦的光溫柔的鍍在了拓跋  的身上,好像將拓跋  身上所有的偽裝和防備全部卸掉,只留下了那個少年,被母親強留在人世的少年,和自己一樣。
    拓跋  走到馬前,將禾曦扶下馬來,禾曦站穩了,拓跋  卻沒有松開手,而是一直牽著,將她引到了一顆楓樹前,他指著那樹干道︰“你看這是什麼?”
    禾曦細細看去,只見到那樹干上,有幾道深深地痕跡,雖然時光流轉,但是依稀能辨別出上面的痕跡,她道︰“是  字。”
    拓跋  點了點頭道︰“母妃曾說,古老的南疆有個傳說,一名男子和神女相戀,然而因著命運殊途,最終不得不分開,但是神女留下了種子給男子,男子種下,便長成了一株楓樹,然後他日夜守在楓樹下,慢慢的看著紅楓的葉子慢慢的落下,當最後一片楓葉落下的時候,神女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自此一世一雙人,恩愛兩不疑,由此,便有個習俗,將自己的名字和另外一個人的名字刻在楓樹樹干上,便可相守終生。”
    禾曦的心中大為觸動,她伸手觸及了那個小小的  字道︰“于是你便刻了自己的名字在樹上?”
    手心忽然被人松開,她低頭看去,只見到一抹精致的匕首,出現在自己手上,是她的匕首,在京郊古墓之時,他曾拿著這匕首護在自己的身前,現如今,他將自己的匕首放在自己的手心。
    禾曦自然是知道什麼意思,拓跋  握住了禾曦的手,禾曦忽然笑了,笑的滿足,她道︰“拓跋  ,你曾經告訴我,自己的心只有放在自己的胸膛中才最為安全,為何現在自己卻做不到了?”
    拓跋  堅定的道︰“因為時機尚不成熟,然而現在,時機馬上便要成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