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臉色有些羞愧的道︰“這位大哥,能不能讓我見見你們主子?”
    月七見到他這般執拗,便冷了冷神色道︰“你先下去整理一番,就算是要見主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那少年神色一喜,應了一聲,便跟著店小二下去了。
    瑞安眼珠一轉,道︰“我要回房間了。”說完撒腿便走了,月七有些無奈的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小孩子想什麼便做什麼。
    瑞安一路小跑,一頭沖進了屋子中,高遠正坐在案幾前寫什麼,見到瑞安進來便在自己隨身的包裹里面翻找什麼,不免的有些好奇的道︰“瑞安——”
    瑞安頭也不回的道︰“怎麼了?師父?”
    高遠見到他這個樣子,難免語氣嚴厲了一些道︰“瑞安,我看你是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瑞安被訓斥了,難眠有些收斂了,不情不願的挪到了高遠的身邊,但是眼楮卻不斷的望著包裹的方向瞟去,高遠皺了皺眉,重新拿起筆來,道︰“說吧,是怎麼回事?”
    瑞安手指緊緊的纏在了一起,偷眼看了看高遠,小聲的道︰“師父,我只是想要一些金瘡藥。”
    “哦?是誰受傷了麼,你找這個做什麼?”高遠筆下不停,繼續的問道。
    瑞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師父,你記的今天月七侍衛說的那個孩子麼?方才我在客棧的門口瞧見他了,看樣子比我大了一些,只不過柔柔弱弱的,還有些消瘦——”
    “說重點——”高遠打斷了瑞安的長篇大論道。
    瑞安也不急躁,道︰“月七給了他一間房,加上衣服,我看見他的腳應該是走了太多的路,已經受傷了,便想著那點藥給他。”
    高遠筆下一頓,嘆息一聲道︰“瑞安,你小小年紀,心地善良,這些為師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你既然是我的徒弟,便要知道高氏的規矩。”
    瑞安收起了嬉笑玩鬧的態度,有些認真的道︰“師父,高氏一族的規矩是不管無關自身的事情,但是什麼事情是有關于自身的,什麼事情是無關于自身的?瑞安不懂。”
    高遠放下了手中的筆,認真的看了看瑞安,瑞安是個聰明的孩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有些事情,他從來都是讓他自己去琢磨思考的,而這個孩子也沒有讓自己失望過,只不過這件事情,他也是心疼那個孩子的,只不過最終做主的人是拓跋  ,自己根本沒有什麼資格說話。
    他拍了拍瑞安的肩膀道︰“那你認為,什麼事情是有關于自身的,什麼事情是無關于自身的?”
    瑞安神色鄭重的回答道︰“我今日看見了那個哥哥,我便想幫助他,若是不幫助他,我便會愧疚,我就是認為這是關乎自身的。”
    他眸光定定的看著高遠,淡色的眼眸中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涌動個,高遠仔細的辨別著他眼中的神色,他知道,那是善良,與純淨。
    瑞安見到高遠久久不說話,以為是他想要反駁自己,便有些焦急的道︰“那師父,瑞安想問您,禾曦姑娘不也是無關乎于自身的,但是您還是會為了她的腿疾費心不是麼?”
    瑞安伸手指著案幾上的藥方,正是方才高遠寫的。
    高遠眼眸中閃過了什麼,他嘆息一聲道︰“禾曦她——罷了,藥在藥匣中,去吧。”
    瑞安高興的奔到了藥匣的旁邊,拿出了一個金色的小瓶子,謝過了高遠便出了房間。
    看著瑞安的背影,他不知道要怎麼跟瑞安解釋,在他這里,禾曦不是關乎自身,她是他的劫,是他身上永遠的標記。
    搖了搖頭,起身便走到了窗前,雖然已經到了夏末,但是空氣還是有些煩悶的,推開了窗子,正好看見了瑞安小小的身影,走到了自己對面的房間中。
    他唇角帶了一絲和緩的笑意,這個孩子,跟在他的身邊,倒是少了不少的樂趣,要是能遇見同齡的朋友,也算是挺好的選擇。
    突然,他看見院子中進來幾個人,那幾人都是一身勁裝打扮,為首的黑衣男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揚起臉來,看向了高遠的方向,高遠只是在心中贊嘆了一聲,好敏銳的洞察力,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頭算是認識了,高遠便關上了窗子。
    為首的黑衣人,對著身邊的人道︰“告訴公子就說沒有人懷疑我們,可以進來了。”
    那黑衣人諾諾的點頭應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
    另一邊,瑞安有些局促的站在門前,與屋內的少年,兩人面面相覷。
    瑞安只覺得自己尷尬極了,就這樣急匆匆的闖了進來,他手中的藥瓶幾乎都要被他捏碎了。
    他不說話,少年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最終還是瑞安鼓足了勇氣道︰“我——我們今天在客棧的門前見過——我——我看你腳上有傷口,不及時處理,怕是要發炎的,這就給你送藥來了。”
    他好像是倒豆子一般,將話一口氣說完了,心中好像才有一塊石頭落了地,這個時候,他才敢認真的去打量眼前的少年。
    少年眉目如畫,倒是生得有些俊俏,像極了話本子里面說的那種公子,只不過他面黃肌瘦的,和那些公子倒是天差地別,又听說只是一個平民,瑞安仔細的打量著他,那少年想來也是從未見這樣看人的,難免有些尷尬,他輕咳一聲道︰“那謝謝你了,吧東西放下吧,我自己來就好了。”
    瑞安見到他說話了,便咧嘴一笑道︰“反正我也沒事,我看有些傷口,你處理起來可能有些困難,還是我來吧,我跟著師父這些小傷還是會處理的。”
    說著,瑞安便自自顧自的搬了一個椅子坐在了少年的對面,那少年似乎是想要推脫,但是瑞安卻正色道︰“我告訴你,這個藥膏可是很珍貴的,還是我來吧,要是浪費了,師父可是要罵我的。”
    那少年明顯是被瑞安唬住了,他有些為難的點了點頭,瑞安揚起了一個計謀得逞的笑意來。
    借著燭火的光亮,從自己的身上拿出了銀針一點一點的將那水泡全部都挑破了,擠出了里面的血水,上好了藥,這才算是完事。
    那少年疼的臉色都有些蒼白了。
    瑞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好了,大功告成,不是我自夸,我師父的藥可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藥了,保證你明天開始,就能跑能跳的了。”
    但是顯然這少年的心情卻沒有瑞安這般輕松,他小聲的說了一聲謝謝,便又沉默了下去,瑞安湊近了一些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那少年神色一怔,道︰“我叫雨雪。”
    瑞安大大方方的道︰“我叫瑞安,名字是師傅給我起了,取了福瑞安康的意思。”
    是的,眼前的人正是小雨,他病好之後從城主府離開後,先是和宋文生等人重新回了那死亡谷,將小雪和那些慘死的村民們埋葬在了一起,又恰巧听聞王爺要離開。
    他便在隊伍的後面跟了出來。
    瑞安見到他又不說話了,便道︰“我听見月七大哥說,你一路從蜀中跟著過來的,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呢?”
    小雨,不,現在是雨雪了。
    他笑了笑道︰“我想要找一個人——”
    瑞安問道︰“什麼人?是親人麼?”要是他沒有記錯的話,月七今天已經說了,雨雪的身邊應該沒有什麼親人了才是。
    雨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算是吧,只不過,我們並沒有什麼血緣關系。”
    說著他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的手臂,哪里是一道長長的疤痕,正是這道疤痕,將他從死亡的邊界線處拉了回來。
    “那你的親人,是在我們的隊伍中麼?”瑞安又問道。他心中現在滿是疑惑。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要我跟著你們,總有一天,我會再遇見他的。我的命是他給的,我一定要報答他。”瑞安扁了扁嘴巴,只是听見了雨雪口中一口一個他,是男是女,名字也都不知道,這要是尋找起來無異于大海撈針一樣。
    他也有些疲累的做在了一旁,苦思冥想了半晌,好像也找不到什麼安慰鼓勵的話,兩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中。
    這個時候,門外想起了敲門聲,瑞安問道︰“誰?”
    那人顯然是早就已經知道了瑞安在這里。
    他道︰“高先生叫你們前去用晚飯。”
    這不說還好,一說起來,瑞安的肚子便咕嚕嚕的叫了,他忙不迭的站起身,拉著雨雪道︰“走吧,師父叫我們了。”
    雨雪有些慌亂的道︰“我還是不去了,畢竟——”
    但是話未說完,便听見了瑞安道︰“有什麼畢竟不畢竟的,師父說的是我們,又不是我,走吧,走吧。”
    說著,便硬是拉著雨雪出了門,雨雪腳上有傷,兩人走的慢了些,到了前廳,便看見了眾人早就已經坐了下來了,高遠的身邊倒是空了兩個位置,明顯就是給兩人預留出來的。
    瑞安有些得意的撞了一下雨雪,炫耀自己說的是沒錯的。
    雨雪想笑,但是那笑容到了唇角,便再一次的隱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