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哪曾遇見過真人。
她咽住了話,低頭不再作答。
那日翻看父親送來的小像,原本沒有在意的,無意間發現了這幅畫上的男子與眾不同,自有一派風格。
只要瞧一眼畫像,她心口就跳得厲害,臉上也跟著發燙,看著看著竟情不自禁笑起來。
若是合上,又怪想看的。
可要是看了,卻又臊得難受。
娥�記住了小像旁邊的兩個字。
長生,長生。
而後她偷偷將小像藏了起來,拐彎抹角地去問父親此人是誰,那刻冒出一個念頭,正如小妹說的那樣——要是能天天見著他就好了。
呂平豈不知自己女兒的性子?
素來落落大方的大女兒,忽然變成了一個扭扭捏捏的小姑娘,問及長生這人,揉搓著衣角半日不說一句話,看似心不在焉,卻把有關長生的話語听得格外認真。
呂平當下已知,她是看上長生了。
呂萌瞧阿姐一言不發,嘻嘻一笑,搖著她的胳膊央求著︰“阿姐快說嘛!阿姐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要是不知道,怎麼說出那樣的話?肯把自己的身子給一個陌生人?”
“你不要瞎說。”
“是我瞎說,還是阿姐你?”
“我沒有。”
“沒有什麼?”
呂萌得意地晃著小像,她的話還沒說完,故意留了白,阿姐卻急著否定了。
阿姐心里想著男人。
這件事毋庸置疑了。
娥�從小妹手里抽回小像,緊緊捏在手心,“我,我就是沒有。”
沒有想男人麼?
呂萌捂著嘴大笑起來。
春日剛過,這人卻在思春了。
她還從沒見過這樣的阿姐。
“爹說了,晚上有要事,你瘋夠了趕緊回,還有桌上的那卷畫別忘記。”
娥�囑咐一句,將小像小心翼翼藏在袖口內,忙起身提了豎在欄桿旁的朱砂紙傘,邁開腿子飛快地離了涼亭,再晚一步非被這丫頭纏死。
呂萌心里掏出了許多問題,打算一一追問清楚,但見阿姐撐著紙傘越走越快,眨眼功夫那抹紅影便融入到白霧里去了。
瞧那阿姐,咻的一聲就飛遠了,也不怕摔著,真是有趣極了。
她收好春宮圖,眼中出現兩個小人,一個是阿姐的模樣,另一個是方才小像上的男子,這兩人真會糾纏在一起麼?
是像爹娘那樣做夫妻麼?每一個女子都必須找到一個男子做畫中畫的那些事麼?她能遇見像姐夫那樣好看的人麼?這樣的男子到哪里遇見呢?第一次遇見時會是怎樣的情景?如果遇不見呢?
呂萌托著腮幫子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對著湖面呆呆望著,但心里不再像原先那麼空白無聊。
她的心思好似湖面上的漣漪一般,一圈接著一圈,重復著又重復著,慢慢蕩漾開去……
娥�的步伐輕盈了許多。
原本復雜的情緒和著雨和著風一起飄散了,此時此刻只想著一件事,她的終身大事,說不定今晚就能和父親母親商量妥當,再不必煩憂了。
不多時回到小門,門外無人看守,入門方見庭院游廊。
廊分兩路,一路連著前院客廳,一路連著姑娘的閨房。
游廊的最末端仍有一道石拱門,後面還有一格拐角木門,鎖了那扇門便能隔斷閨房和外界的通道。
後院種著無數芭蕉,青翠欲滴,其間隨意落置了幾塊假山石。不知名的野花紅的黃的開滿牆角,小巧玲瓏,與牆壁上掛著的綠藤蔓互相點襯,幽靜且別致。
娥�收了傘,腳步又輕快了些。
正要往回廊一端右拐了,走不到幾步,卻听到另一邊的回廊上傳來人語之聲。
回頭一看,走廊上除她之外沒有旁人,又听到那個聲音,是從小門旁邊的柴屋里傳出來的。
府內看家護院的僕人不多,姑娘的閨房只有兩三個女俾,像後院這里白日黑夜都不會安排雜人進入,該不會院子里闖入了陌生人?
娥�握緊了手里的油紙傘,側耳一听,那人跟含了塊糖似的,黏住了嘴巴,聲音明明很近,卻含含糊糊說得不太清楚,只听到嗚嗚嗯嗯之語。
她捏緊傘柄,弓著腰,輕手輕腳地靠近了柴門,門未鎖上,方便僕人來屋子里取柴木。
聲音確實是從里頭傳來的。
吱呀——
她不清楚自己哪來的勇氣,竟把柴屋的木門推開了。
屋子里沒有窗戶,門一開,光線便照了進去,周圍灰塵四起,地上除了柴木還有一堆雜物,到處落滿了草木屑子和枯枝敗葉。
只見一個蒙著眼的紅衣男子坐在角落,被五花大綁捆了起來,雙手被麻繩束在身後,雙腳亦被麻繩扎著,結結實實的,掙脫不了。
那男人听見了動靜。透著紅紗布,隱約望見一個虛幻的影子,好像是個嬌弱的女人。
他掙扎得更厲害,一用力,把嘴巴里塞著的棉布給吐了出來。
只听地上的男人張口就罵道︰“你爺爺的!有沒有人啊!快給你大爺松綁!”
娥�嚇了一跳。見他被捆著動不了,才肯躡手躡腳地往前挪了兩步,拿傘柄指著他忐忑問道︰“你,你是誰?”
“你又是誰?”
“我,我是,”
娥�心慌意亂,滿肚子疑雲,家里柴屋何時綁了一個男子?
而且,這個男子衣著真是奇怪。
他穿著一件大紅長袍,腰間扎了條同色祥雲紋帶,腳上同樣是喜慶的紅色布鞋,用的皆是上好的料子,好像是一身新郎官的裝扮,卻沾了一些灰塵。
他頭上的黑發自然束起,許是掙扎間弄亂的,額前幾縷發絲與紅絲帶一同垂下,使那張俏臉更顯修長。
這人好生熟悉。
在哪里見過他?如此俊朗英挺。
那人又叫罵起來。
“喂,怎麼不說話了?快給你爺爺松綁!遮著蒙著算什麼英雄好漢!”
“喂喂,听見沒有?”
“喂喂,我說你吶!還有人嗎?”
“你,你怎麼會在我家?”
娥�好半天才小聲說了一句話,確定地上的男子無法動彈,且此刻乖乖躺在柴堆旁消停著,想來對她是夠不成任何威脅的,便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把他眼上蒙著的紅絲帶揭開了。
卻見那人一對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眸不怒而威,眨眼間竟自帶了一股子淺淺的邪魅笑意。
畫里的人竟然活了?
紅絲帶從手指間滑落在地,她看得內心 直跳,仿佛快跳出了嗓子眼,到嘴邊只問出了一句︰“你,是誰?”
男人很快適應了突來的光線,目光最終落在了一個紅衣女子身上,還沒看清就破口大罵起來。
“你爺爺的!你們還要臉不要臉?這是強搶民男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