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川沛澤城郊,微山湖北岸。
亭外小雨淅瀝,絲絲縷縷纏綿不斷,在空中結了一張霧白珠網,籠罩著整個微山湖面,遠遠望去,蒸氣茫茫,好似人間仙境。
“這天,好像被誰捅了幾個窟窿眼似的。”
亭中紗幔隨風掀動,一個穿著粉色齊胸襦裙的少女噘著嘴,托腮歪在扶欄上發呆。
“阿姐,你說這樣的黃梅天在這兒待著有什麼樂趣?綿雨一下就是半個月,陰沉沉的,總不見天晴。”
粉衣少女沒等阿姐接話,兀自望著湖面雨景嘆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巴不得腋下生出雙翼,飛到對面沛澤城里玩樂一回。
被稱為“阿姐”的女子此刻端坐在石凳上,她一身艷紅綺羅衣,外頭罩一層絳紫梅花紋紗袍,發髻上斜插了一股紅芙蓉窈窕流珠簪,朱紗遮面,不見真容,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碧眼。
想尋思點有趣的玩意兒麼?
有趣的東西很多,她確實有一件寶貝,適合贈給待字閨中的小姑娘。
“萌萌,你過來看。”
紅衣女子從袖口中取出一物。那東西就是所謂的有趣之物,手指長短,裹著一層白絹,退去後露出一卷小畫冊,正中間用金絲繡了三個字,但小姑娘不識字,也不知那三個字代表了什麼含義。
“這是什麼呀?”
粉衣少女按捺不住好奇,臉上神采奕奕,兩個眸子閃著靈光。
她迫不及待取來,解開環扣,攤開看了兩三眼,已是面紅耳赤,心慌意亂,立刻丟開了畫卷。
畫冊里面共計十八框,每一框景里各自畫了兩個小人,一男一女,渾身光溜,面部雖模糊,看不真切,動作卻十分逼真,活靈活現,姿態不同,風趣也不同。
第一框里男上女下,女子雙腿大開,男人就像啃大豬蹄似的撲上。
第二框男女顛倒,女子坐在男人身上,雪白雙峰一覽無余。
第三框還沒來得及細看,只記得那女子居然倒掛在男人身上,兩人連接之處好像刻畫得格外細致。
“阿姐,你,你,你給我看的到底是什麼呀!”粉衣少女眉梢帶怒,沒想到阿姐竟拿一些俗物出來捉弄她,哄騙她看了這些污人眼楮的東西。
嗔怒之余,她內心卻奇怪著,怎的忍不住想再翻閱幾遍?
明明把畫卷扔了,把眼閉了,畫中情景卻仍然浮現在眼前,越發對剩下的畫框好奇起來,不知還有怎樣情趣。
“這叫春宮圖,”阿姐指過畫卷上三個字,話語深處藏了幾分戲謔,“怎樣,有意思麼?比湖中賞雨好玩多了吧?”
紅衣女子疊著細長雪白的腿子,赤紅繡花鞋包裹著兩只金蓮,顯出一股奇妙的風韻。
她望著怒中帶羞的小妹,心底不禁一番暗笑。揭開面紗一角,粉面含春,丹唇輕啟,嘗了口外面貢上的新茶,據說是烤茶中最有名的靈鳥餃香。
樣貌太過出眾,難免遭人垂涎,遮面成了她的一種習慣。
可惜女人的美貌遠不及年齡與身材更受男人的歡迎。她望著眼前嬌羞的小妹,碧玉年華,豐乳翹臀,從這副身子上找不到一點缺憾,女人想擁有的兩樣東西她都齊聚了。
回想她像小妹這麼大時,畫冊由娘親手交給她的光景歷歷在目。如今一晃,十年匆匆,留得住美貌又如何,那兩樣東西她都沒有了。
這不禁引來她的嫉妒。
全家上下單就小妹喜歡鬧騰,一個女孩子不愛針繡,也不愛文墨,平日腳不沾地總閑不住地往外跑,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小妹沒有姐姐這麼多復雜的心思,天生純良,大哥帶回的一根糖葫蘆能讓她樂半天。
這一點又讓紅衣女子覺得小妹甚是可愛、可憐。到底是親姐妹,哪能真恨上她,有些私密的話語不能同父母說,跟兄長也難以啟齒,只能姐妹兩人之間袒露了。
小妹睜開眼瞥了瞥畫卷,卻又怕被阿姐瞧出自己的心思,忙轉過身去故意賞雨,抱著那對雪藕般的手臂微怒︰“不好玩不好玩,還不如大哥上回送我的青天白鷺圖好玩,外面的雨也比你那個好看千倍萬倍萬萬倍!”
紅衣女子拾起畫卷,翻開第一框,畫中春光乍泄,香艷明媚,這幅畫面足以讓任何未經人事的姑娘家內心狂瀾起伏。而拿著畫卷的阿姐卻像貓一般冷傲又慵懶,即便看了整卷畫冊,也無動容。
“你會體會到其中樂趣的,”紅衣女子語氣淡淡,小姑娘懂什麼,她懂得欣賞其中的奧秘麼?這卷畫冊定能引起小妹的興趣,就如十年前引起她的興趣一樣。
紅衣女子折腰靠在石桌上,把玩著茶壺,在面紗之下深深藏了幾分嫵媚的笑意,好像擁有了比這春宮圖、比戲弄小妹更大的趣事。
“過了今晚,我就能親自嘗嘗畫里的滋味了。”這是她心里的私事,無處說明,只能同天上落的雨說了,同面前的茶壺茶杯說了,也同不知情的小妹說了。
粉衣少女突然回過神,這畫里一男一女赤身裸體緊擁在一起,如此之景,若是發生在爹娘身上,那叫情趣,若是這些東西發生在阿姐身上,那就是淫亂。
阿姐和她一樣是閨中姑娘還沒出嫁,她一個人是辦不到的,至少得找個男人來。莫不是阿姐找到了合意的情人郎君?
天哪。竟不知阿姐的事情。
呂家來泗川有半年多,這座無名小亭隔離了沛澤,雖隱林避世,少有人知曉,正是微山湖北岸首富呂平的私人涼亭。紅、粉兩位女子皆是呂平之女,被稱為“呂氏姐妹”。
姐姐名叫娥�,愛穿一身紅色。妹妹小名萌萌,樣貌算不得出眾,不過身材絕佳,天性純善,也是呂公掌心之寶。
兩姐妹相差了十歲。呂萌好似記得十年前父親被扯到一次糾紛之中,全家不得不離開故居。這一年來到泗川後,呂平與地方官員頗有交情,此後一家便在微山湖北岸定居下了。
“是誰,阿姐相中的是誰?”
呂萌竟然不知,短短半年內阿姐就有了意中人。阿姐還跟十年前一樣美麗端莊,卻從沒出現上門提親的人家,父親不為阿姐做打算,阿姐本人也不急著把自己嫁出去。
呂萌不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追問出阿姐的情人是當下最有趣的事,她早把春宮圖棄到一邊了。
“難道是,蕭公子?”呂萌把府內進進出出的男人都回憶了一遍。她們不像哥哥那樣能隨意出入呂府,頂多就是到這邊的涼亭喝喝茶,賞賞雨,所以見過的男人並不多。
蕭公子是其中一位,斯斯文文,從相貌上來說是個好男人。
“不是。”
“那會是誰?周先生?”呂萌的腦中又冒出一個男人的模樣。
周先生長得呆頭呆腦,和父兄說話時卻十分禮貌,大概是個老實人。
“也不是,他姓劉。”阿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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