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
听見這兩個字,德妃猝不及防的一愣。
似乎,她是一台已經裝載了太多資料的陳舊機器,需要多一會兒的時間,才能根據搜索指令,在儲存之中尋找出相應的記憶一般。
“就是那個韋氏!”
楚天河見她似乎有些迷茫的樣子,不禁就想要發火。
但是,他卻可以控制了聲音,低低地說道,“當初,幫助朕登上這皇位的韋氏!”
“是——!”
德妃仿佛終于回過神兒來,差點喊出聲,卻又及時捂住了嘴巴,一雙眼楮瞪得圓圓的。
與此同時,心里像是有一根刺被撩撥了一下。
輕微地、卻尖細的疼。
當年,自己奉命屠戮韋氏一族,三百多口人沒有一個活口,她檢查的清清楚楚,沒有遺漏啊。
陛下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韋氏呢?
于是,便點點頭說道,“陛下,當nian de shi情,是臣妾親自帶人完成的,絕無半點疏漏,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您怎麼又會突然提起韋氏來呢?”
“天師。”
楚天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又靜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他說,觀測星象,發現南北方向有一顆灰色星象,與朕的帝星遙遙呼應,還問朕是不是在那個方向有故人。”
“韋氏一族的老宅,的確是在京城的南北方向。”
德妃立馬明白過來,又篤定的說道,“陛下,當年的人是臣妾看著殺的,絕對不會有問題,向來,是天師看錯了。”
“不,他是天師,怎麼可能會出錯呢?”
楚天河倒是對匡弈深信不疑,又說道,“一定有問題,你立馬派人去那邊探查,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稟報。”
“是。”
德妃欲言又止,只是點了點頭。
而楚天河卻問道,“愛妃還有什麼想說的?”
德妃低下了頭,“臣妾只是想到了韋妃。”
“韋妃啊——”
楚天河像是也被勾起了什麼回憶似的,又冷冷說道,“怪不得朕,是她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干爹,害了所有人。”
“是,陛下說的是。”
德妃像是被激起了什麼恐懼一般,忽然打了個哆嗦,說道,“陛下,臣妾這就派人去探查,一定盡快給陛下消息。”
仿佛在這一刻,她看到的並不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喜歡著的男人,而是一個地地道道、孤高至冷的君王。
“嗯,去吧。”
楚天河倒是沒留意她的反應,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
德妃卻有些心神不寧,又說道,“臣妾讓衛妹妹來陪您吧?”
衛嬪是前不久,兵部尚書宋世殊奉命南下巡查的時候,地方進獻的一名才藝雙絕的mei nu,由他經手帶回來,送到了楚天河的面前。
這衛嬪雙十年華,自幼流落在教坊被教育長大,本來,是地方官員為宋世殊接風洗塵的時候,讓她來陪伴的。
可宋世殊卻發現這女子頗有特色,而且不似其他紅塵女子,帶著滿身的煙火氣。
于是,便做主帶了她回來,獻給了楚天河。
畢竟齊家出了那樣的事之後,宋世殊也受到連累,雖然沒有被撤職,卻一直不慍不火,即便努力表現,也總是得不到重任委派了。
可送上衛嬪之後,楚天河見了果然喜歡,而且宋世殊這次差事辦的也不錯,還給了不少的獎賞,似乎,楚天河對于他的偏見,也消減了不少。
如今楚天河對于衛嬪的興頭正濃,就連德妃也被她稍稍的比了下去。
畢竟人家衛嬪年輕啊。
每每想到此處,德妃心里頭說不失落,那是假的。
可是,帝王自古以來便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她能夠被陛下寵幸,還被陛下看在眼里,已經是極大的恩惠了,又還能奢求什麼呢?
“嗯,讓衛嬪過來吧。”
楚天河點了點頭,德妃眼中閃過苦澀,便應道,“是,陛下。”
說完,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素喜嬤嬤正在外面等著,見德妃臉色並不太好,還不等發問,便听見德妃的吩咐,說道,“安排人去徹查當年韋氏還有沒有活口,另外再去景瀾宮傳個消息,就說陛下召衛嬪陪侍,本宮自己回去便好了。”
“是。”
素喜嬤嬤有些心疼的看著德妃,卻終究還是沒多說,點了點頭,轉身便去通傳。
現如今,衛嬪是陛下心尖尖上的寶貝兒,任是誰也不敢怠慢,不過好在,那衛嬪雖有姿色,卻並不是個囂張的主兒,除非陛下通傳,她都沒出過自己的宮門。
否則,宮里這麼多娘娘,早就容不下她了。
而德妃自己一路慢悠悠的走著,身後跟著一大堆小宮女小太監。
她走著走著,覺得心里頭很是煩躁,便回首說道,“你們都別跟著了,本宮想自己去御花園轉轉。”
“是。”
眾人齊齊答應著,便一應都停在了原地,等著德妃自己走遠了,他們才敢動彈,全部都回了清泉宮去。
畢竟,楚天河傳衛嬪的話,他們都听見了,也都不敢犯德妃的晦氣。
此時秋風漸起,帶來一陣陣清涼,倒是使得德妃心里的煩悶少了些許,一路行至荷花池處,看見荷塘里的荷花都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帶著枯黃邊緣的大葉子,不知道怎麼的,心里就又覺得不舒坦了。
“德妃娘娘?”
身後傳來一個訝異的聲音,德妃不禁回頭,露出禮貌的笑容,看著來人,說道,“天師也來御花園里觀景嗎?”
“是啊。”
匡弈笑了笑,望著荷塘里已經有些荒寞的景致,又說道,“不過看起來,此時已經是沒有什麼好景觀了呢,也就趁著此處的幽靜,散散心倒也罷。”
“枯荷殘顏,的確是沒什麼好看的了。”
德妃似乎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口中便溜出這麼一句話來。
“德妃娘娘,似乎是意有所指呀。”
匡弈的聲音清清亮亮,仿佛比那秋風听著還讓德妃舒坦,然而,他這話卻又如同一記重雷,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德妃頓時心里頭狂跳起來,她知道自己失言了。
身為陛下的女人,無論得不得寵,那都是看天子心情的事兒,她身為四妃之一,又是陛下的心腹,怎麼敢置喙陛下呢?
“是本宮失言了,還希望天師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听到。”
德妃不敢去看他那雙似乎洞悉了所有的眼楮,只覺得現如今心里頭亂糟糟的,于是,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然而,剛邁出半步,便听見匡弈在她身後又說道,“德妃娘娘,是為了衛嬪娘娘獨得聖寵的事情而煩憂吧?”
德妃不禁頓住,回身看著他,嚴肅道,“天師,還請慎言,陛下寵幸誰,那都是她的榮耀,而且,也都是陛下的zi you!”
可匡弈卻只是看著她,似乎波瀾不驚,慢悠悠的笑著問道,“德妃娘娘,你心中,真的是這樣想嗎?”
“本宮不管怎麼想,恐怕都與天師無關吧!”
德妃又一次轉身就走,而匡弈卻依然不急不躁的,依舊站在原地,聲音平緩的卻讓人覺得有些壓迫,“宋尚書進獻美人給陛下,這其中是否有什麼深意,德妃娘娘,難道你就真的沒有想過嗎?”
這話一落,德妃就真的再也走不動了。
她何嘗沒有想過?
那宋世殊和齊家的關系,就明擺著在這里。
原來的時候,齊如海是宋世殊的姐夫,而且齊如海那佷女,也在宮中為妃,雖然,之前齊如海的事情性質惡劣,陛下震怒,還把那祺貴妃給降為了齊美人,可到底,那女人是生了個孩子的。
而且,進宮雖然不早,但奈何肚子爭氣,還是四皇子。
她雖然被禁在宮里,可看在孩子的面兒上,陛下也並未更重的觸發,對那個孩子,也並沒太多冷落。
如今,宋世殊獻上了mei nu一名,討得了聖心,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重新得到重用了,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宋世殊要是站起來了,那齊美人還遠嗎?
“天師,你到底想說什麼?”
德妃警惕起來,想起剛剛他才讓陛下驚慌了一番,如今,卻沒事人一樣,神情自若的跟她談論後宮之事。
“在下只是擔心,宋尚書此舉,怕是要掀起一場大的波瀾。”
匡弈的神情突然憂忡起來,目光正視著德妃,又輕聲說道,“陛下今年已經五十一歲了,不是嗎?”
頓時,德妃臉色一陣青白,甚至,她覺得心神都一陣的恍惚起來。
“天師,你的意思是說,宋尚書此舉,醉翁之意不在酒?”
匡弈只是微微有些無奈的一笑,“德妃娘娘,以色侍君後妃,通常作用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吹枕邊風。”
說罷,便又嘆氣道,“自古皇室無情,便是從這里開始的,在下只是擔心,宋尚書此舉開了先河,怕是會對陛下和朝綱都不利啊。”
這話一落,德妃的思緒忽然有些亂了起來。
陛下已經年過五十了,有些事情也是時候開考慮一下了,陛下沒有皇後,更無嫡子,若是選擇繼承人的話,也是在如今這些兒子們當中挑選!
陛下長期寵愛衛嬪,而衛嬪是宋世殊進獻的,他的利益,也就直接關系到齊美人和四皇子的利益!
陛下還身強力壯,正值當年,他們竟然就敢打這種主意!
德妃越想心中越氣,轉頭就又一次要走,可這時候,匡弈卻又再一次的喊住了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