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術等人折返朝陽驛,才闊步走入館驛,守候在四王爺門前的那名金國士兵手持密函,亟不可待的恭迎上來︰“王爺你可回來了,上京有密報到達。”
命烏凌關門,金兀術取了那紙卷,在燈籠上烤融蜜蠟。將那絹紙展開,視線掃過,神色頗為凝重。烏凌察言觀色,不安的湊近問道︰“王爺,難道上京有大事發生?”
金兀術引了燭火,將紙卷燃成灰燼,微微跳躍的火光映得他臉上表情有些莫測︰“叔皇病危,藥石罔顧,國相粘罕要我即刻回京,協助他匡扶太子,穩定朝堂。”
“這……我們離開上京時,皇上精神尚可,怎麼忽然就……”烏凌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會不會言過其實,咱們這里和談還沒談妥呢……”
“如果叔皇不是病入膏肓,拖不了幾日,國相不至于在密函中措辭沉重,看來本王要收拾行囊,提早回京了。”完顏阿骨打將帝位傳于他的弟弟完顏晟,完顏晟很考究,早立阿骨打嫡長孫,也就是完顏宗峻的兒子完顏�為太子,預備讓這個孩子將來接他的班。完顏�今年不過十三歲,遠遠未到能夠阻擋一面的年紀,完顏晟驟然倒下,政事更迭,軍心易亂,如何保證政權的平穩過渡是當務之急,國相的擔憂不無道理。所以他才叫人快馬加鞭趕到臨安,通知金兀術這個消息,要他先把和議的事宜暫緩,趕緊回京。
金兀術下令貼身侍衛整裝備馬,盡量精簡行囊,以便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上京。小郡主睜著茫然無措的大眼,忽然意識到他們可能馬上就要離開臨安了,她為難道︰“阿爹,我們這要走了?可我還沒跟霖哥哥道別呢。”
完顏宗弼把她抱到桌子上坐著,斥道︰“你懂不懂何為輕重緩急,人家說女大不中留,你才幾歲,整日霖哥哥霖哥哥的,爹真後悔把你帶來。”
小郡主羞愧低頭,死不悔改︰“那我就是喜歡霖哥哥嘛。”
岳飛帶領麾下猛將牛阜,策馬行出宣撫司,他們身後跟著五百精兵,個個裝備勁弩利箭,小跑前進,直往朝陽驛奔去。
雖然宋朝不實行宵禁制度,但凌晨時分的臨安大街上,夜市收攤,行人稀少,馬蹄踏踏的聲響更顯得清晰可聞。
薄薄飄散的夜霧中,迎面行來四匹高頭駿馬,馬上均有身著盔甲的士兵作為開道,後頭跟著一頂官轎。那跟在轎旁的侍從,見路途被堵,湊到轎邊,跟坐在里面的人嘀咕了幾句,那官轎便停駐下來。
岳飛也揚起手臂,命令左右暫緩行軍。他微微眯眼而望,只見轎子里下來一人,著太尉官服,再細瞧面貌,乃是淮西宣撫使張俊。
張俊多年行伍,早在趙構在河北任天馬兵馬大元帥時,便往從左右,建炎年間協助平定苗劉兵變,紹興年間又鎮壓農民起義和叛將李成等部,在軍中資歷頗深,深得趙構信任。
岳飛曾經也是受他節制的將領,率軍收復健康時,張俊對岳飛非常賞識,報軍功時多次將他的名字報在前面,可算岳飛的伯樂和貴人之一。
後來年輕有為的岳飛屢次大勝,連跳數級,地位漸漸上升到和張俊等人相提並論,張俊便有些嫉賢妒能,對他心生芥蒂了。岳飛並非感覺不到,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態度謙遜,多次寫信給軍中同僚,表達自己的敬慕之情,剿匪或從偽齊軍隊那里收繳來軍資馬匹車船等,也都分贈給幾位將軍。
有人心懷坦蕩,與岳飛在抗金意向上志同道合,也有人氣量狹窄,覺得他此舉是在炫耀軍功,比如張俊就屬于後者。
這會張俊剛從秦檜府里出來,準備打道回府,不想竟然在半道上踫見了岳飛。同朝為臣,理當寒暄幾句,見岳飛一身戎裝,身後更是跟著數百精兵,張俊下轎後疑惑問道︰“岳將軍,夜深人靜之時,你帶著這麼多士兵招搖過市,所為何來?”
岳飛在馬上朝他抱拳行禮︰“見過張大人。末將懷疑金國副使研術,其真正身份是大金四王爺完顏宗弼。若他當真是金兀術,此番孤身涉險,是我們千載難逢的機會。事急從權,末將擔憂時機稍縱即逝,故而帶兵前往捉拿。”
張俊听此荒唐言論,滿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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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岳飛稍一遲疑,對張俊回應道︰“末將有靖康年間曾見過金兀術的李師爺為人證,麾下徐慶已帶著畫像快馬進宮請旨,至于兩國和議,恕末將直言,金人既然以韋太後和邢皇後為要挾,要我大宋割地稱臣,我們為何不可將四王爺拿下,也將其作為談判籌碼呢?”
張俊立于馬前,慢條斯理道︰“靖康之難過去八年,單一人證不足采信,已入宮請旨那就是根本沒有聖旨。岳將軍私自調兵,干涉朝廷和議,此罪可大可小啊。”
牛阜是個急性子,見張俊橫加阻攔,沖口便道︰“將軍,我們何必在此與這廝爭辯,先到朝陽驛把金兀術拿下,一問便知真假。再耽擱下去,金兀術早跑了,還抓個鳥?”
張俊將臉一沉,怒指道︰“膽敢藐視朝廷命官,岳飛,你手下盡是這種村野莽夫嗎?”
岳飛凝眉不語,牛阜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能明白他立功心切,張俊從中作梗,有沒有摻雜私心他也心中有數。張俊為人雖不夠坦蕩,但他說的也是事實,本朝自開國以來,慣對武將多疑,多加掣肘,戍區將領調動頻繁,多有將不識兵兵不識將的情形。
僵持之間,徐慶手捧聖旨,快馬飛馳來報︰“將軍,皇上有旨,即刻包圍朝陽驛,捉拿金兀術,要捉活的!”
岳飛神色一松,舒展眉宇,揚鞭策馬,幾乎是貼著張俊飛奔而過,口中喊道︰“張大人,末將公務在身,恕難奉陪了,冒犯之處,改日再登門請罪。”
張俊被那四蹄駿馬刮起的疾風帶的跌退了半步,手下連忙來扶︰“大人,您沒事吧?”
牛阜等將士緊隨而上,張俊望塵莫及,只得恨恨的一甩袖子︰“沒事,回府!”
朝陽驛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時和他們前後啟程,未在出使名錄中,即完顏宗弼安插在臨安城內的探子來回報,清遠軍節度使岳飛,在離開皇城後並未回府,而是去了宣撫司,而且宣撫司內有兵馬武器調動的跡象。
宣撫司是統轄各大戰區軍政事務的官衙,如今幾乎等同于大宋的抗金指揮所,完顏宗弼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本王還真是挺賞識岳飛的,想不到他這麼快就識破了我的身份。”
烏凌取出正使的通行令牌,急急勸道︰“王爺,事不宜遲,您和小郡主趕緊離開吧。下官的坐騎,雖不及王爺在上京的愛馬,也是算千里挑一的良駒。王爺騎上它,只要能趕在日出前出城,不到半日便可飲馬長江。過了江,到劉豫的地界,你們就安全了。”
金兀術將令牌揣進懷中,遲疑了一句︰“看來岳飛很快會帶人包圍這里,你將令牌給我,那你們呢?”
烏凌滿不在乎的笑道︰“當年宋使王倫出使大金,被我們扣押了好幾年,大不了我也賴在宋地,吃他幾年牢飯罷了。”
金兀術也不是婆媽之人,伸手拍拍烏凌的肩膀,肅容道︰“如此,你多加保重。”
侍衛將一個打好的小包袱交給金兀術,他拎在手里,又從裝行李的木箱中,找了一卷麻繩,微微垂眸對小郡主道︰“女兒,這回你可要吃些苦頭了。”
小郡主訝得張大小紅嘴,下一瞬就被爹爹提起,大步流星向屋外走去。馬廄里,烏凌那匹千里駒剛剛吃完草料,正從鼻孔里輕輕噴著氣。金兀術解開韁繩,抱著女兒躍上馬背,把包袱塞進她懷中,又用麻繩將她小小身子和自己腰腹綁在一起。
在烏凌和幾名金國士兵的注視下,他曲腿夾了下馬腹,調轉馬頭,蹄聲颯踏,很快便消失在重重夜幕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劇情酸爽的一章,南宋之行就結束啦~滾回老家就要長大啦~
這個張俊是個壞蛋,歷史上榮華富貴壽終正寢,等男主黑化完成教他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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