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眉如遠山,鼻似瓊宇,他氣質清冷高華,似不沾凡塵俗念的仙人,但又似從地獄里甦醒的修羅。
魏懷瑾緩緩睜開了眼。
幽深的瞳眸里沒有一絲波瀾。
他靜靜地看著倒在地上神色驚愕的祥珠,縴長的睫羽微微一顫。
下一刻,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又薄又冷的弧度。
只聞他輕聲一嘆,“祥珠。”
……
第二天,皇後身邊的祥珠姑姑因為太過思念家鄉,討了皇後的恩典,連夜離開了盛京。
一時間,與祥珠交好的宮女們皆萬分愕然,畢竟祥珠曾經立誓要終身服侍皇後,不嫁人不出宮。
而且更讓人不解的,那祥珠的對食,是如今位高權重的西廠廠公。
就算不想在皇宮里繼續當奴才,出了宮,也是威風八面的廠公夫人。
怎麼會連夜離開,回那二十年不曾回過的家鄉?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事有古怪。
可皇後卻偏偏不追究,還重罰了幾個嚼舌議論的宮人。
很快祥珠歸鄉一事,便無人再提。
曾經在景仁宮內威風無比的大宮女,沒過多久就被新的面孔取代。
而在西廠詔獄內,那養在後院的一群獒犬,則飽餐了一頓熟肉。
只是熟肉煮得太透太爛,骨頭都酥了,獒犬嗜血,吃得不夠盡興,但也沒留下一點碎渣。
一切都干干淨淨的。
皇宮里風平浪靜,西廠詔獄中,連一滴血光都沒見著。
只是在那十分窒悶的一夜,似有嘶聲力竭的哀嚎從悶熱的刑室里傳出。
不過沒多久,哀嚎就變成了陣陣肉香。
關于祥珠的小小插曲就此落幕。
甦笙笙甚至在兩個月後才知道,皇宮里已沒有了祥珠此人。
她的失明生活,依然繼續。
只是從冰泉宮,搬去了昭陽殿內的若蘭軒。
溧水之亂後,這大半年以來,萬貴妃的咳喘之疾越來越嚴重。
金甲子料已經無法再緩解貴妃胸中悶痛,往往吸服極大劑量,卻只能緩下片刻,片刻後,又是難挨的喘咳。
太醫院輪班值守昭陽殿,德帝已連續一個月不曾上朝,政務皆交由司禮監首座掌印太監何廣義和次位秉筆太監魏懷瑾去辦。
德帝無心過問朝事,只呆在昭陽殿里陪著萬貴妃。
有時甦笙笙去探望母妃時,走到門口,還能听到德帝絮絮叨叨著那些陳年過往,皇子甦光昭與宮女萬貞兒的故事。
三個月後,夏日暑氣已經褪去。
隨著樹葉漸黃,天氣漸涼,萬貴妃的胸痛似乎有所緩解。
一日午後,萬貴妃命人去傳甦笙笙。
待甦笙笙到了涼亭,桂嬤嬤等人便自行退了下去。
接下來,涼亭里這對母女,無聲而坐。
寂寥的秋瑟中,萬貴妃看著涼亭外的參天銀杏,風吹葉落,滿地金黃。
她沉默許久後,緩緩嘆道︰“又是一年秋了啊。”
甦笙笙聞聲,抬起臉。
她雖看不見,但卻能感受到母妃語氣中,那些許的不同尋常。
她默了默,放松了語氣道︰“母妃,女兒常听父皇說,他第一次見您,就是在深秋落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