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終于在城外野菜都被挖盡之時,蕭硯下令關閉了五處城門,所有人陷在了開封城內。
從那時起,城池被困已經四十余日,在這片盛產耐旱的貢品小麥的西北之城,有朝一日糧食竟成了奇貨居。
夜里南懷珂和隋曉睡在一個屋里,听得隋曉的腸子正咕嚕咕嚕一聲賽過一聲的叫喚,不禁苦中作樂揶揄說︰“我乍听了還以為是戎狄打上城牆了。”
隋曉在黑夜里坐起來說︰“叫王妃見笑了,實在是晚上沒吃飽,王妃不餓嗎?晚間你只吃了一塊野菜疙瘩,還騙王爺說吃過了。”
“我當然也餓,可是如今米貴如珠,咱們兩個來了就是多兩張嘴吃飯。將士們夠苦了、王爺也苦,實在不忍心再從他們那里多分一份。”
隋曉重新仰頭躺倒︰“也不知道城里是什麼情況。”
“明天管沖要去城里各處巡查,我這沒什麼事,你同他一起逛逛,也將這里熟悉熟悉。”
“好。”
南懷珂翻了個身︰“睡吧,困了。”睡著就不會覺得餓。
翌日,隋曉就跟著管沖一起出去了。
說是逛,其實也不過是隨便走走,替蕭硯常服巡查一下城里是否安定。眼下這坐孤城中早已沒有往昔鬧市的樣子,空留一個派頭,只有零星幾家糧鋪還賣著為數不多的糧食,然而價格也是高得嚇人。
兩人且看且走繞了半天,慢騰騰到了城南,見前頭迎面過來一些人手里都抱著儲糧盒子,顯然是方才買了米的百姓。其中一位婦人身旁跟著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那男孩舉著手試圖夠那米匣,做娘得趕緊避開換了一邊安慰說︰“娘知道你餓,回家就拌了野菜給你熬米糊喝。乖,這點糧得撐半個月呢,別踫撒了。”
隋曉和管沖心中不忍。
再往前走就到了米鋪門口,門口一溜排著幾十個要米的男男女女,兩人湊上前去看,一塊插在米缸里的木牌子上面赫然寫著︰一兩銀一斗米。
“這也太貴了!”隋曉吃驚地喊了一句。
前頭轉過來一個臉色發黃的男人,一臉木然又無奈︰“城里就這幾家米商,都是一樣的價,如今就這樣,買不起就吃野菜去。”
管沖和隋曉心里很不安樂,二人無奈地看著人頭攢動的米市。排在隊伍後面的那些人伸長了脖子向前看,盼望快點輪到自己,那模樣就像被提起腦袋等待宰割的雞鴨。
下午回到衙門里,隋曉見自己桌上放著一碗煮爛的面條糊糊,她知道那是南懷珂省著沒吃留給她的。南懷珂知道她是習武之人,身子消耗大,又怕多用了府里的糧,所以每每都是這樣從自己那邊省下。
而今缺糧,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難熬。
她想起白天看到的米鋪,嚼著爛到不能再爛的面糊,三下兩下吞完就去找南懷珂。南懷珂正和蕭硯等人在書房,她剛到門口就听到里頭有人說︰“還有的是存糧。”
說話的是一位叫宋孝寬的將領。
“怎麼,你也知道了?”管沖問了一句︰“我正想告訴王爺。”
“怎麼回事?”
“米商的存糧還有許多,只是價高得離譜。”接著,管沖便將白日里和隋曉在街頭見到的情形詳細描述了一遍。
南懷珂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向蕭硯,還有商人敢在這個時候fa guo nan cai,蕭硯顯然震怒,眼看外頭天還亮著便道︰“去,把掌櫃帶來。”
掌櫃被帶來時,還以為王爺召見是有什麼天大的好處落在頭上,因此殷勤拜見,連磕了幾個頭。
眾人皆站著,唯有蕭硯坐在上首,他冷笑道︰“眼下金城糧食匱乏,本王亦束手無策。你是城中的大米商所以著你來請教,一起商量看怎麼辦才好。”
掌櫃听了頓時喜上眉梢,這不是正合了他的老本行和看家本事嘛,他忙笑眯眯說︰“這不是難處,王爺放心,小民那里還有的是糧。”
“你有多少?”
掌櫃得意答︰“至少八百石。”
話音剛落就听一聲“捆起來”,幾個兵丁拿著一條麻繩一下就把他翻到在地,幾下捆了個結實。
“哎呀哎呀,王爺這是干什麼,草民何錯之有啊?”
“何錯之有”蕭硯疾言厲色道︰“你趁城中危難囤積糧食,以一兩銀子一斗的價格出售白米,本王有沒有冤枉你?”
掌櫃這才明白犯了他的忌諱,連忙叩頭求饒︰“王爺聖明,小人知錯了,小人回去就著人改了米鋪價格。”
“晚了,待本王砍了你的狗頭,看誰還敢哄抬米價。帶下去!”
“王爺,王爺!”周掌櫃已經被架了起來,急赤白臉求饒道︰“王爺饒命、饒命!王爺請听小人一言,小人知錯了,小人會改、會改!只要王爺饒小人這一回,八百石糧食全數上交到城里。是發給百姓還是當做軍糧,總之如何處置全憑王爺發落,小人絕無二話,便當是小人為金城盡一份綿薄之力。”
蕭硯听了做了個打住的手勢,那兩個親兵便松開米鋪老板,他見事有轉機連忙又說了幾句好話。
蕭硯思量,有了這八百石糧食便可緩染眉之急,的確是好事一樁,可是黑心可惡的米商他又實在不能容忍。這樣的人將來只要一有機會,仍舊會做出一模一樣的事情來。與其留著是個禍患還不如早早除之,可是殺了他的人就不好再去他家收糧,兩者未免不能皆得。
正權衡間,南懷珂緩緩走到她身邊,一只手輕輕在他手腕上捏了捏,看著他默默搖了搖頭就好像她能讀出對方正在想什麼。蕭硯一愣,南懷珂已經轉身盯著米鋪老板冷冽道︰“王爺不要你的糧食,王爺只要你的人頭。”
米鋪老板見南懷珂說這話的樣子形容陰森,不覺失了理智萬分驚恐︰“你這女人是個什麼東西,老子和你無冤無仇,這般鐵石心腸要置我于死地!”
留米鋪老板一命只得一時之糧,殺他卻可正城中風氣,他一死,米價自然下跌,米價下跌,百姓便都可吃得起糧食。
那邊廂蕭硯也回過味來,速速擺手下令把掌櫃拖去牢里。
可這終究只是權宜之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