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全本來有些擔憂,听方犁這麼一說,覺得十分在理,不由佩服自家三郎見識高明。等定妥了向導,又要著手辦理路引文牒,另招人馬組建商隊。
買馬一事好說,讓賀言春帶著墩兒六兒等人去馬市里挑選就行了。商隊里招伙計卻是十分重要,非得方犁自己親自上陣不可。因而一連幾天,他對胡安只說要去街上逛去,帶著伙計,轉身出門就沒了人影兒。
胡安心里疑惑,便命柱兒跟著去伺候,方犁也不讓,叫柱兒在家把過往銀錢賬目都整理好。柱兒本來興興頭頭地打算隨他逛去,沒想到非但逛不成,還得看賬,于是骨都著嘴,不大樂意。
方犁便教訓他︰“你跟墩兒一般年紀,素日家里人都說你比他聰明一百倍,可如今你看人家,再跑兩趟下來,便能獨自領隊出門了。你呢?來時奶娘怎麼說的?還讓我好好栽培你!胡伯不識字,這正是用得著你的時候,你怎的如此不盡心?”
柱兒嘟囔著道︰“胡伯叫我伺侯好你就行了。”
方犁氣笑了,道︰“我是個面捏的人?還怕風吹枯了雨淋壞了?要事事等你來伺候?況且,伺候人這等小事換誰不能做?你幫我看賬目才是正經大事,才算真幫了我。不然,回頭奶娘來了,我說你不上進,仔細她打斷你腿。”
一頓話把個柱兒說得沒話了,服服帖帖在家把各類帳目都捋了一遍。方犁不用看賬,于是乎越發把全副精力用到組建商隊上。他白天四方行走,晚間回了家,背著胡安,同伍全兩人躲在房里商議,眼看事情一天天有了眉目,雖然辛苦,也自高興。
伍全和李財連跑了好幾天,這晚回來,唉聲嘆氣地和方犁說︰“三郎,只怕不好。這些日子我們去打听了路引文牒的事情,听說今年官府管得極嚴,李財托的那人竟辦不下來。若要辦妥,非得想法子去少府監疏通關系才行。我們在京中並無門路,這事只怕要糟。”
方犁听了悶悶的,托著腮不說話,兩人對坐無言,各想辦法。恰在這時,賀言春從外頭走進院來,跟胡安一問一答地說話。方犁看見他,忽然眼楮一亮,回過頭來道︰“言春的那位長兄不是說過,有什麼難處,可以找他麼?我們權且問他一問?”
伍全一想,也興奮起來,拍腿道︰“對對!怎麼把鄭大爺忘了。他在京里好幾年,又在公主府里,想必也認得些人。要不,明兒我們就去找他問問?”
方犁想了想,搖頭道︰“不好,若真去求他,他辦不上來,倒叫人為難。不如先跟春兒說了,叫他回去問問,若為難,我們便另想法子。若有門路,叫他盡管使錢!”
伍全听了點頭,忙起身把賀言春叫了進去。胡安在廊下,看他兩個鬼鬼祟祟地朝賀言春招手,心中大疑,也跟過來道︰“他才刷完了馬,又叫他做什麼?有事使喚別人不行麼?”
伍全沒好意思欺瞞自己老哥,便不作聲,方犁卻道︰“來問他京城里有哪些好吃的,準備明兒挨家吃去!”
胡安便道︰“又胡鬧!他不是和你一樣才來麼?怎曉得東西南北?你實話告訴我,你們這幾日個個忙得不見人影,到底忙些什麼?”
方犁趕緊在屋里哄他道︰“他不曉得,我讓他回去問他哥!這天漸漸地熱了,我晚上想吃個爽口些的荷葉蓮餅湯,上回吃了,惦記到現在。回回叫你做,你嫌麻煩,不如今天再做一回罷?”
胡安果然听不得這一聲,忙道︰“好麼,一個蓮餅湯也饞到現在,是什麼好的?我這就洗了手去做。”
說罷轉身到廚房里忙碌去了,方犁回頭,就見屋里兩個人都把他看著。
方犁道︰“瞧我作甚?”
伍全道︰“看你騙他到幾時。”
賀言春道︰“胡爺爺有點可憐……”
方犁︰……
那邊胡安忙著叫阿福出去買新鮮荷葉,自己在廚房里揉面,越揉越覺得不對勁兒,遂叫阿福在廚里做飯,自己去找伍全。剛好伍全和方犁議完了事,正回房里打開錢袋子數錢。胡安進屋關了門,在伍全旁邊坐下,道︰“你實告訴我,你們到底瞞著我什麼了?”
伍全一想,這事遲早瞞不住他,自己還是早說為妙,免得壞了幾十年交情。至于怎麼向胡安交代,三郎那麼能干,心里定是早有了主意。于是便把方犁打算另組商隊去邊境的事情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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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胡安听了,半天不吭一聲,在榻上呆坐著。伍全又後悔,忙在旁邊勸解了幾句。胡安也不理他,站起來回自己房,把門關了,到晚飯時分也沒出來。
伍全慌了,忙去把這事告訴了方犁。方犁無奈,想了想,只得把圍在房外打听的柱兒等人譴散了,自己拿木托盤端了飯菜,推門進去。就見胡安在榻上,面朝里躺著。
方犁陪著笑,道︰“胡伯,起來吃飯罷。小心餓壞了身子。”
胡安見小主人親自端了飯菜來,也不好繼續安臥,只得爬起來坐著,嘆氣道︰“放著罷,我吃不下,哪里還有臉吃飯!”
方犁將托盤放在榻前矮幾上,自己在席上坐了,道︰“那事原沒想著瞞你,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說了你又要擔心……”
胡安禁不住流了淚,道︰“你也曉得我要擔心?古語說得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如今倒好,領著人要去邊郡!讓我怎能不擔心?臨走時太爺怎麼說的?叫我照顧好你,讓你太太平平在京城里當官過日子!我叫你去捐官,你盡往後拖,原來是謀劃著這潑天大事……”
說到這里,又想到方犁把這麼大的事瞞著自己,心中更加悲苦,哭喊道︰“二爺、二娘,老奴對不住你們,本想一輩子守著三郎,哪知他如今大了,我的話也不听,叫我死了也沒臉去見你們……”
方犁見他提起去世爹娘,也撐不住哭了,哽咽著倚在胡安身邊,拉著他手道︰“是我不听話,你打我罷。”
胡安從小帶大他,知道他最會拿一張空嘴哄人,一早就鐵了心要好好規勸他。但此時見他一副又委屈又傷心又羞愧的樣子,頓時心疼得緊,哪舍得再說些氣話狠話?坐在旁邊只是拭淚。
方犁含淚道︰“往日太爺派我進京時,你還擔心我嬌氣,不能吃苦。如今我發狠要去做一番事業,你怎麼又處處攔著?去那邊郡做生意,又不是去打仗,哪座城里沒有戍邊的將士?怎麼就說得我去送死一樣?再說,縱使真有壞人來了,我身邊有這些人護著,棄了車馬貨物,空身回來總可以吧?我保證絕不以身犯險,你不要氣了,好不好?”
一邊賭咒發誓,寬胡安的心,一邊又道︰“眼下你也看到了,長安城處處要花錢,伙計們在這里,每天吃住嚼用就不是小數目。你千里迢迢跟我到長安來,本該過幾年舒坦日子,如今買擔柴草還要精打細算,我看著不羞愧難過麼?要是不趁早多謀兩條出路,過不了一二年就要坐吃山空,到時又怎麼辦?難道我灰溜溜回穎陽去麼?那時在大伯面前哪有臉面?連你都把幾十年老臉丟盡了……”
胡安承認他說得有道理,只是一想到自己無力護住小主子,反叫他操心受罪,更加心痛難忍,又哭了起來。
方犁忙細細勸慰,把去邊郡做生意的危險丟開,單說那前景,說得舌燦蓮花、花團錦簇。又吹噓日後有了錢便捐官買宅子娶妻生子,在京城里置辦起像樣產業;又許諾給胡安養老,讓他後半世跟著好好享福。安慰了許久,胡安才漸漸收了淚。
隔著一扇門,院子里伍全听到胡安哭,就把伙計們趕到外頭去了,自己獨自守著。就听廂房里呢呢喃喃說了半日,最後一聲門響,胡安端著托盤出來了。
胡安看到伍全,也不說話,跟看殺父仇人似的,紅著眼眶瞪他一眼就走了。又過了會兒,方犁才出來。他說了許久的話,十分費神耗力,要回房歇息,看到伍全眼巴巴跟在後頭,遂擺擺手,低聲道︰“沒事了。”
胡安哭鬧過一通,曉得木已成舟,自己勸阻也是無用了,第二日起來,依舊操持家務,單把伍全一個人不理不睬。伍全跟在他後頭,喊了好幾百聲親哥,胡安才漸漸地消了怒氣。
卻喜這邊家中糾紛剛解決了,那邊路引文牒也有了著落。
原來當晚賀言春回去求了自家兄長,鄭孟卿听說是這事,滿口答應下來,轉頭便讓母親白氏去求公主。白氏年輕時是公主近侍,公主一向喜歡她殷勤小意,听了她來意,便讓府內書吏給西市署遞了個帖子去。
那安平公主與當今聖上一母所生,這臉面還是要給的。帖子遞過去,沒過兩日,事情便有了著落。又過幾天,鄭孟卿親身過來,帶著伍全李財等人去西市署,這一回,接待官員極爽利地辦理好了各項手續。
伍全不料公主府上發一句話,連自己都有了臉面,心中不勝感慨。等拿著路引等物出來,猶自不敢相信。回去後拿給方犁看了,兩人都十分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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