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這樣的結果我也是意外,全虧了平貴這小子機靈!”顧談禮笑得開懷︰“我只是讓他打點了素素的哥哥嫂子,再幫著找到那個拐子,和一個林府里的丫頭做證人,治她一個知情者買賣略賣幼童之罪,把仗一百打得重一些,在做些手腳讓她不好過。誰知道平貴找過來的丫頭卻是跟林府有仇的,挖出來許多事情!”
阿窈听顧談禮一宗一宗講著林媽媽犯下的罪過,一陣後怕,她當初也是天真,才想出裝瘋賣傻的招數,來迷惑林媽媽,如今想來,要是沒有楊岑幫忙,她大概也就跟那些一天之內就暴斃的人一樣,躺在了棺材板里,斷送了小命。
如今了結了這件事,還找到了江素素的親人,阿窈便去問她︰“素素,你哥哥嫂子已經找到了,你要不要回家?”
如今離京城越來越近,阿窈開始思考江素素的落腳之處,再則顧談禮讓素素的哥嫂出面,卻是為了維護阿窈自己的名聲,不然以後別人順著平貴很容易就能摸到新出現在京城里的阿窈這里,立刻就能猜出她這些年去哪兒了,所以才拿了不起眼的江素素做苦主,去狀告林媽媽,鬧出來這滿城風雨。
不出她的意料,江素素把腦袋搖個不停︰“他們只愛錢,我不回去。”
江素素早就已經打算好了,在京城隨便賃個小院,把自己嫁出去,從此過上不必動腦筋不用彈琴作詩的日子,有這一路的交情,阿窈以後是要做貴夫人的,背靠大樹好乘涼,自然也沒人再敢欺負自己。要是回去,再讓那對貪心的哥嫂賣一回嗎?
阿窈點頭,她也有意讓江素素跟她上京,素素的家鄉跟那個縣城很近,林媽媽的案子一出,江素素若是回去,少不得風言風語,還有這麼不靠譜的親戚。如今顧談禮借著江素素的名聲打了這場官司,阿窈和顧家都欠著江素素一個情分,要安置素素倒也容易。
楊岑見這些日子阿窈天天和顧談禮在一處,雖然沒工夫理會他,但一樣也不怎麼有機會和衛修在一起說話,心立刻放平了,決定大發慈悲不去計較,每天吃好喝好,又胖了一圈,只是懶得臥在窩里,听阿窈和顧談禮說話消閑。
他和阿窈之前一直都有一個默契,從不過問對方的真實身份。他不曾問過阿窈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為何淪落煙花之地,阿窈也不曾問他到底是妖還是仙,能不能變化人形,又為什麼跟在她身邊不去別的地方。
但是這幾日楊岑听著他和阿窈的談話,才知道她本來是京城人,姓趙,排行老二。
“妹妹今年幾歲了?喜歡什麼物件?我在路上看一些新奇的玩意兒給她帶過去。”阿窈最喜歡听顧談禮說家中的事情︰“還有進了宮的大姐姐,也得親手做個禮物,當個見面禮。”
楊岑平時在京城里,只跟武將家的小子廝混,素來文官和勛貴互相看不慣。你覺得我是憑著祖上的虛名坐享榮華富貴,甘為國之蛀蟲,我覺得你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儒一個,只會哼哼唧唧念詩做文章,空口清談,所以楊岑對顧談禮一家並不清楚。
但是听到趙家二姑娘這個名號,楊岑卻又隱隱覺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過一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到底實在哪里呢?楊岑舉著爪子抓著腦袋使勁想。
“趙相公,顧二爺,不好了,我家大爺暈過去了!”突然闖進來的李媽媽打斷了楊岑的思路。
阿窈和顧談禮 得一下站起來,來不及細問,就匆匆忙忙趕了過去。
等幾個人都到了衛修的房間里,就看到幾個丫鬟都圍在床前,胡大夫正在屏氣凝神施針,衛修躺在床上,面如金紙,氣息微弱。門外面站著一個眼生的小廝,十分緊張往里間里面看。
“這是怎麼了?晚上吃飯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功夫又犯病了?”顧談禮緊縮眉頭問李媽媽。
“大爺這是急火攻心,一時氣急了,就暈過去了。”胡大夫收了銀針,看衛修吐了一口氣,慢慢轉醒。
“誰敢給衛兄氣受?”阿窈著實奇怪。這一行人里就屬衛修地位最高,誰敢把主子氣暈過去呢?
“是老太太!”李媽媽淌眼抹淚,看著面色晦暗的衛修,像是被人剜了一塊心頭肉去︰“今天晚上,大爺才洗漱了要上床歇著,家里就來人送了一封信,大爺剛看了沒兩行,就暈倒了!”
阿窈眼尖利,早就看到椅子上面散落著幾張紙,便拿來一讀,就知道為什麼衛修氣成如此地步了。
李媽媽本來不認得字,听著阿窈說個大概,又氣憤又心疼,只能摟著衛修大哭起來。
衛修曾跟阿窈提起,當初趁著寒冬臘月來蜀地,就是老太太認定這南方的天氣對他養病有利,又被別人捧了幾句,說她疼愛孫子,為有德之親,便喜得她大張旗鼓把衛修送回了南方的別院。
然而這次家里送信說衛修得多父親病重,讓他一路趕回去,本來無可厚非,但是現在正是下雪結冰的時候,北方尤甚,車馬難行,又擔憂衛修單薄的身體,因此才放緩了一些行程。
衛修平時跟阿窈提起父親,都是一副擔憂而又尊敬的模樣,雖然並不親近,可是孺慕之情還是有的,誰知老太太卻來信責罵衛修,說他貪圖安逸,一路上只顧著自己舒服,卻不顧老父病重,實在是罔顧人倫,不當人子!
這話對于讀著聖賢書長大,一心遵從聖人教化,把仁義孝道看得無比之重的衛修來說,無異于是一個滅頂之災,阿窈只能嘆氣,這位老婦人著實糊涂,明知道衛修是燈籠一般紙糊起來的身體,風吹吹就能壞,卻在信上把話說的這麼重,簡直是想要衛修的命。
李媽媽還在哭訴︰“以前,二太太和老太太對大爺還算上心,尤其是老太太,雖說不是事事都想的周到,但是也算是手背上的肉,還是念著的。誰知道從秋天開始,老太太也不知是撞了什麼邪氣,對著大爺就再沒什麼好臉色,天天責罵,冬天還出了這麼一個主意,害大爺路上病倒好幾回,這是嫌棄大爺死得不夠快麼?”
李媽媽平時頗能顧全大局,但是此生眼里心里只有衛修一個人,這便是她的逆鱗,眼看著衛修奄奄一息,什麼理智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也不管顧談禮和阿窈這兩個外人還在,就哭成一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剛醒過來的衛修目光黯黯,听著李媽媽的話,也不開言,只是默默地閉上眼楮。
阿窈卻把信看了兩遍,心里頭有了一些猜測︰“您是說,老太太是今年秋天突然變了臉色?”
李媽媽說這些只為抱怨,只是草草點了點頭,去給衛修擦著頭上的虛汗。
阿窈卻提點她︰“只怕,您要仔細查一查,這府里是出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才讓老太太突然對衛兄變了顏色。甚至不顧衛兄的身子,一再催促他來來回回,帶病在寒冬之時奔波,又明知衛兄大病初愈,寫了這封文縐縐的催命符過來。”
阿窈特地在文縐縐這幾個字上重重念了,讓李媽媽發起怔來,衛修聞言也不由抬起身子看向阿窈。
她雖然年紀活得大,主意也多,但是衛二老爺的後宅一向清淨,二太太雖然脾氣不好,嫉恨姨娘,卻礙著二房只有衛修一個,並沒使過過分的手段,她見過明的罪惡,卻很少經歷後宅陰司,而這,卻是阿窈在林府都見慣的,便是趙府,也不是每一房里都是和和氣氣的。
“衛兄曾與我提過,令祖母是鄉下女子出身,大字不識,連經書都是丫頭專門念給她听的,對否?”阿窈提點他︰“但是衛兄看看這封信,不當人子,罔顧人倫,不孝至極,還有前面這些,這用典的本事可是強多了。”
衛修一愣,接過這封信又讀了一遍,拋除這句句誅心的話,確實都是極為文雅的用法,而他的祖母,就算大怒罵起人來,也只會說“他娘的爛了心腸的狗東西”,絕不會說出不當人子這樣的句子。
斷定不是老太太的意思,衛修心里好過了一些,畢竟這個家里他最在乎的就是老太太和老爺,若是這兩位至親都如此鄙薄他,當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謝謝子青。”衛修看阿窈一向不多言他人之事,此時卻為了他去摻合後宅的陰騖,心中一片溫軟,看著阿窈的眼神格外柔和,不由將稱呼又拉近了一層,連李媽媽對著阿窈也不似過去生硬。
然而這樣一幕落在顧談禮的眼中,卻是特別酸澀。
當年那個一心讀策論,扎紙鳶,逗弟弟,玩游戲,無憂無慮的小妮子,到底還是回不來了。今日的阿窈,敏感地讓他都心疼,但又不由地自豪。
別人走不過的路,他的外甥女,卻靠著自己走了出來,還走得如此之好。
“阿窈,怪不得當初你父親獨獨給你取了清字輩的名字。別人說他胡鬧,他卻說,這是第一個女兒,還是帶著福運的,就叫趙清窈,必然不比男孩兒差!”
這一句話突然在楊岑耳邊炸開,勾起遠久的回憶。
那是他十一歲的時候,有一天下學回家,就听母親和身邊的丫頭感嘆,說趙家的二姑娘,當初出生的時候正遇著趙老大人升了三品,因此說是帶著福氣生的,甚是得寵。
可惜就過個上元節,這位趙二小姐,竟是死了!只換了一塊皇上的貞潔旌表。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