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感到身上纏繞著絲絲縷縷的暖意，慢慢坐起來的同時落葉從身上簌簌滑落。
真沒死啊……
她按住略略抽痛的太陽穴，依然撿了木棍和石頭當做防身武器，搖搖晃晃地尋找回村的路。
山林外的某處，有灰色的煙氣繚繞，從這麼遠的距離也能看到，該是燒了很多東西。
現在是燃燒麥秸的時間嗎？
她抱著疑問，朝那個方向走去。
白天出沒的野獸不多，被她小心翼翼地躲避過去。等到走出山林，她在不知不覺中已是一身虛汗。
得趕緊回去，不然奶娘會擔心。
還有該死的高老頭，別以為她會輕易放過他！
然而越走她越感到不對勁。
經過的幾個村子幾乎看不到人，房屋大門緊閉。而越走近五溪村的方向，漸漸看見燒毀的房屋建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焦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一片死寂。
毫無人氣。
入目皆是被焚燒殘破的房屋和融入土地的暗黑色血漬。
人呢！
奶娘？麗兒？高爺爺……
巨大的恐慌襲上心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
突然，她听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回過身，只見陳芬搖搖晃晃地走來。
陳芬衣不蔽體，頭發散亂，裸露的肌膚上有青紫紅痕，眼里充斥著痛苦和絕望。
只一眼，吳玉便知道在這個年輕姑娘身上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
陳芬轉動空泛的眼珠，艱澀地開口︰“玉兒……”
吳玉壓下驚疑，快步上前輕輕抱住她的腰，柔聲安撫︰“芬兒姐姐，不怕不怕……難受就哭出來。”
陳芬的身體劇烈抖動起來，突然跪下來抱住吳玉嚎啕大哭。
哭泣聲在寂靜的村子里回蕩，分外淒楚……
“大伯，請問醫館在哪里？”
“哪家醫館？”
“就是送來很多傷患的醫館。”
“哦哦，我知道了。今天確實有很多傷民被送進城來，他們被分散送到各個醫館了。”
“謝謝大伯。”
打听好消息，吳玉先把陳芬安置在一家小客棧。輕輕梳理陳芬的長發，柔聲道︰“芬兒姐姐，你先呆在這里休息，我去看看大家怎麼樣了。”
陳芬木然地點頭。
吳玉在心里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再說什麼，扶著陳芬躺下來，為她掖好被角，輕輕掩上門離開。
根據縣民的指點，吳玉跑到最近的醫館，醫館里里外外堆滿了傷患，仔細一看全是村子里的人。
“劉嬸？她不在這里，被送到別的醫館去了吧。”回答她的是趙麗兒的父母。他們的傷還沒痊愈，放心不下家里人準備回村，沒想到大批村民先一步被送進城來，每個人都傷勢嚴重，麗兒也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
“那些人……真該天打雷劈！”趙屠夫忍不住低罵。
趙麗兒的娘拉住趙屠夫的手，微微搖頭，然後對吳玉笑著說︰“幸好你沒事，快去找劉嬸吧。”
吳玉點點頭，擔憂地看了村民門一眼，轉身跑去找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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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奶娘的時候，她還昏迷著。大夫說她的腦袋被打破了，能不能熬過去得看今晚。
看著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奶娘，吳玉的心里克制不住憤怒。那些畜生，竟然泯滅人性到這個地步，當初她真應該聯合全村的人往他們的飯菜里下毒！
“對了，有沒有看見高爺爺？”她問其他人。
所有人都搖頭。
“小姑娘，你說的是不是一個穿著藍色褂子，和我差不多高的老人家。”正在為病患診脈的大夫突然問她。
她趕緊點頭。
“他說他在知縣府，這些傷患有問題可以去找他。”
吳玉愣住。
高老頭怎麼會和知縣扯上關系？是不是弄錯了？但想到他拿手出神入化的箭術，她突然不能肯定了。
奶娘還處于危險期。她一個小孩在這里什麼忙都幫不上。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不要依賴高老頭，但這個時候除了去找他似乎沒有更好的去處。
不為自己找些事情做，她只能空虛地在心里狠狠詛咒那些流民，腦補無數種方法將他們碎尸萬段，但這些顯然于事無補，只會加劇心中的陰暗面。
知縣府……
她向看守提出見高老頭的時候，毫無意外地被擋在外面，因為她是小孩，看守甚至連通報都懶得去通報。
沒有見到人，她卻心里奇異地松了口氣。走到知縣府外的石獅下，稍微拍干淨地面後坐下來。
靜坐了一會兒便感覺非常寒冷。
但這樣的自虐似乎能讓她的心情舒暢一些。
“咦？哪來的小貓。”
不知坐了多久，身體都被凍麻了，下巴突然被堅硬的東西抬起來，抬眼便看見一個極俊秀的年輕男子正含笑打量她，下巴上的硬物正是他拿在手上的折扇。
“還是只漂亮的小貓。”年輕男子的目光亮了亮。看看她身上髒兮兮的破布衣服，又看看自己穿著的雪白長袍，微微猶豫，隨即笑開，直接將她抱起來，“如果沒人要的話就跟我走吧。”
或許是被凍迷糊了，吳玉竟然一句反駁的話沒能說出來。
這個奇怪的男人把她交給侍女。隨即她被扔進澡盆里，被六只手各種搓洗。被洗得紅通通之後，又給她穿上袖口領口綴著白色茸毛的小棉襖。在鏡子里轉了一圈，活像一只精致可愛的小白貓。
然後，她又被送回到奇怪男人那里。
“我的眼光果然不錯。”王之臨笑著，身子後移，在貴妃榻空出一小塊，將她放在面前，一邊把玩著她濕漉漉的發梢一邊問︰“你叫什麼名字？”
“吳玉。”她細聲細氣地說。
“聲音也像小貓。”王之臨捏捏她的臉蛋，“怎麼會在府外？跟父母走丟了？”
吳玉這才想起來這里的正事，連忙道︰“我來找我爺爺。我爺爺差不多這麼高，衣服是……”
王之臨從她的衣著推斷她多半是知縣府里某個下人的孫女，便隨意地打斷她的話，笑意潺潺，又帶著些蠱惑的味道，“你以後跟著大哥哥怎麼樣？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有漂亮的衣服穿，還有人服侍你……”
“……你要收我做女兒？”她詫異地眨眨眼。
王之臨的笑容有些僵，“我暫時不準備要兒女。”
吳玉想想覺得也是，而且讓一個被她實際年齡大不太多的男人做她父親，她也覺得別扭。再說這人一看就是富家公子，最多把她當成消遣的寵物，怎麼可能真把她當孩子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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