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相府邸,京城西街柳蔭巷。
藍府二小姐藍雲暢,小胳膊小短腿,伸展四肢,一身粉衣襦裙,頭扎兩個花苞,童顏童貌,正緊張兮兮,爬著樹。
京城顯赫有名的謹身殿大學士、內閣首輔,藍中棠藍相大人——誰都知道,他有兩顆掌上明珠。
嫡長女,藍雲舒,年方十六,生得端莊秀麗,文靜高雅,美麗無極,毛嬙鄣袂,據說西施見了都要掩面羞走。而滿腹的才華,更是比之京城眾多的貴女全都黯然失色。
藍相的二女,藍雲暢,因太小,無法形容,只知,比起大女兒,似乎她身上有一種奇特神秘的魔力和吸引力,搞不懂是為什麼,漂亮歸漂亮,可論才華端莊高雅,卻是不及她姐姐一分,卻偏讓藍氏夫婦乃至整個相府視為寶貝。
藍氏夫婦若疼愛老大算一分,這小女兒則比姐姐勝了八分。
兩女孩兒不知因何事爭執吵起來,約莫三天起,藍家大姑娘雲舒不知從哪兒得了一瓶珍貴稀罕的波斯國上貢香水,那香水,蓋系珠繩,若用時,只消將系繩一拉,里面的獨特香味散發開來的水霧便像雨似的灑滿周身,連蝴蝶都會被吸引過來。藍大姑娘把那香水珍藏又珍藏,素日都舍不得用,這下可好,被她那小混球調皮的小妹一看見,竟偷偷摸摸,鑽了她房里,拿起來就往自己身上一陣噴。
藍大姑娘雲舒發現,氣得渾身都在顫栗發抖,兩位小姐于是就那樣一番爭執,香水叮當一聲,豁然脆響,打翻了瓶,里面水霧灑得滿地都是。
藍雲舒發誓不把這妹妹的肉皮給扯下來,她就把名字倒過來寫。“你下不下來?小孽障,再不下來,等我爬上去揪了你,到時候,別怪我這做大姐的不是大姐,不把你腿打折了,我就,我就……”
藍雲舒氣得渾身冒煙,昔日的高雅端莊形象頃刻間蕩然無存。
妹妹雲舒覺得姐姐小氣,不就是一瓶香水,卻要動粗,追著她死死不放。
她料到姐姐為了自己所謂的淑女形象,不敢上前爬,“你來追我呀!來呀!——真真小家子氣,不就一瓶勞什子香水,你氣成這樣?我說了,等我攢夠了銀子,賠你就是!?”
“那東西能賠嗎?你陪得起嗎?”
藍雲舒又是一陣張口就罵,手中的柳樹條子半空中紛紛飛飛。
院子里真是好看至極,婆子丫頭們拿梯子的拿梯子,勸的勸,拉的拉,“大姑娘,大姑娘!”
有婆子說,“您就別跟個小孩子計較了!二姑娘人還小,大姑娘是姐姐,就遷就她一點,您看,爬得這麼高,怎麼都拽不下來,萬一摔壞了,老爺夫人知道,這大姑娘面子上也過不去啊!”
老大藍雲舒不听這話還好,一听這話,氣兒,又冒了兩三丈,“都是我爹和娘給慣的!好啊,他們既然會嬌慣,我這個做姐姐得若是再縱著她,整個府,不是被她掀翻天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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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容桓駕臨藍府、初次見到那傳說中僅有九歲的藍家二姑娘時,是的,場景就是這般精彩熱鬧。
老大雲舒索性不顧自己的淑女形象,撩起袖子,也要上樹。父母偏疼妹妹,她不吃醋,可以不計較,但是這妹妹,也真真是被放縱得忒無法無天了!
她這人,素來潔癖,自己的東西一碼歸一碼,就不要別人來亂踫。偏這妹妹被父母溺愛得不成樣子,一天沒事竄進她的廂房,只要是她的東西,就喜歡亂搞,拿了用。
老大雲舒對此恨得牙根癢癢。兩姊妹正鬧得慌,有人突進了院子急急忙忙稟告道,“二姑娘,大姑娘……你們,你們都別吵了!宮里來人了……太,太子殿下正駕臨府邸大廳,說要見一見咱們的二姑娘?”
霎時,只听 咚一聲,不知是粗心嚇著了,還是心里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秘密,做賊的人心虛,一听那太子說要見她這幾個字,藍家二小姐雲暢立即腳下一個不穩,打滑從桃花樹下摔下來。整個人全都驚住。幸而樹子不高,沒摔死。藍雲舒愕然張大嘴,對這妹妹,雖看不慣,可還是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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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大姑娘雲舒道,“太子駕臨咱們府,說要見藍雲暢那小孽障?你們確定沒有弄錯??”
意思是,那怎麼可能,即使太子專門駕臨自己府邸,要見的怕也是她。
去年臘月,太子東宮選秀,大批大批的貴女小姐郡主們環肥燕瘦站在太子跟前,藍雲舒仗著自己的出色貌美,才氣名揚,料定了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屬。她下巴高傲地抬著,姿態高冷端莊交疊著兩袖,就那麼等待太子遞牌子,然而,太子只淡淡瞥她一眼,“太作了!”然後,慢悠悠啜了茶,就這麼簡簡一句,眼楮又轉移到其他秀女的身上。
藍雲舒無法形容當時內心里有什麼東西在她眼前轟然爆裂、瞬間坍塌的感覺,就像一個膨脹得無比巨大球體,被什麼尖利東西一戳,里面的有關她所有成長程中一切自尊、自信、驕傲、目空一切、傲視輕物……全都在那一瞬間被毀滅得干干淨淨。
她回來把自己關在閣樓里數日不出門,也不見人。只眼楮呆滯地凝望著西洋穿衣鏡里一臉憔悴自己,口中喃喃,“本姑娘作?本姑娘究竟哪里作了?”
——
嬤嬤立馬便又笑著回說,“回大姑娘話,是的,太子要見的是二姑娘,老奴千真萬確,確實沒有听錯!”
嬤嬤垂著眼,臉上有些微僵和尷尬,這位大小姐的事,在太子出口說出“太作”那刻,就被整個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她們這些做下人的當然也知。
藍大姑娘雲舒卻沒去理會這些下人的確信和篤定,認定了太子是來見她——
所謂酒醒不見烤牛肉,醒來才知後悔,太子應是後悔自己那番言論,選來選去,他選不出一個稱心滿意的太子妃,現在,想起來要見她——
女人的征服欲大過理智以及對男人的復雜特殊感情。她吩咐一干下人丫頭,又是拿裙子衣裳,又是拿珠釵胭脂妝粉,必得好好收拾艷麗妝扮動人了,去會一會那個男人——
讓他知道,當年,他是眼有多瞎,居然敢那樣對她胡亂評價一番?
藍家老二藍雲暢則偷偷摸摸,想鑽個地縫溜了,丫頭婆子急忙拿住她,“二姑娘,二姑娘,您這是打算要去哪兒?”
把她死拉活拽,按在妝台前又是打扮又是收拾整潔的。
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都不驚——是的,藍二姑娘做了見不得人的虧心事。從穿越、還是胎穿到這個古代世界藍相府邸,她心里一直藏了個誰也無法得知的驚天秘密——半夜時候,翻爬起來對著個手腕上戴的東西神神叨念,不一會兒,靈魂出竅,身子分兩半,一半,是九歲乳牙都沒換干淨的小蘿莉;一半兒,是二八年華的妖艷熟女……是的,她有了個金手指,會穿人夢!
藍雲舒對著那鏡子里自顧回憶了什麼,突然,她立馬驚醒意識什麼,趕緊手撫著肚子,彎腰哭。“奶娘,奶娘,唉喲,我肚子疼,怎麼辦,疼死了,真是疼死了……”
藍二姑娘的病到底沒有裝下去,最後,像是這些小把戲玩多了,奶娘憂心忡忡道,“二姑娘,二姑娘,夫人和老人都在前廳接駕呢!二姑娘若是再這樣,你讓老爺和夫人怎麼去應對啊?”
……
如此,沒有辦法,藍家二姑娘藍雲暢手拿了把小團扇,一路遮遮掩掩,走路一瘸一拐,和她那個“直以為是要見她”自信高冷女神藍大姑娘雲舒一起去到藍府前堂大廳。
在夢里,因仗著自己開了金手指掛,藍雲暢暢行無阻,恣意瀟灑,把男人肆無忌憚“嫖了”、“睡了”……甚至氣焰囂張、還對人說,“本姑娘高興了呢就來,不高興了就提裙子走人”……可現在,卻是慫得包子一個。
藍家的大姑娘藍雲舒早已把自己收拾打扮得好了,邊走,邊交疊兩袖態度冷傲地對其妹雲暢道︰“那瓶香水的事,我以後再找你算賬!你且等著——”
一頓,蹙了蹙眉,轉身,“太子要見的是我,你個小丫頭片子跟著我去干什麼?”
隨侍邊上的婆子丫頭,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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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雲暢臉遮著小團扇,這時,倒沒心情去和姐姐爭論分辨,她能穿人夢,在夢里把那男人給嫖了、睡了,這是她的秘密,不能對任何人講,自己的親爹親媽都不行。
她和太子李容桓到底結了什麼梁子,要去那樣戲耍捉弄、甚至還美其名曰“嫖”人家……藍雲暢移動扇子,邊走邊望著走廊外重重的藍天白雲,又出了會神,然後,只得無奈慘兮兮搖搖頭,“完了完了!這下,可是慘了完了!”她想。
跨門邁院,就這樣,走了也不知多久,兩位小姐,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並排到得藍府大廳。
“臣女雲舒/雲暢敬請太子殿下金安,殿下長樂無極!……”
叩拜,俯首,再起身,動作整齊而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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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容桓終其一生都覺難忘無比,現如今,再不信也得信了——九歲?沒錯!那個夢里將他撩撥多次、屢屢來誘他、纏他、煩他、勾引他、還一口一句“本姑娘高興就嫖、睡你”的妖艷女郎——她,連自己腰部身量都不及,乳牙都沒換干淨,童顏純真,嬌嬌憨憨,只是個身體都還沒發育成形的小女孩兒!
九歲……真的只有九歲!
藍府大廳,滿屋子,烏壓壓跪了一片。
藍相藍中棠,不知今兒太子到底在上演哪一出,他是朝野的大毒瘤,太子多次想動他查他,卻奈何不得。如今,他不知太子到底在耍什麼花招,竟說要見自己的二女兒,他的寶貝掌上明珠……
藍中棠跪在地上,一頭的冷汗。其夫人林氏在旁邊,也是惶恐惴惴,忐忑難安。
太子淡淡擺了手,示意眾人起身。
藍家的大姑娘藍雲舒,因料定這次太子可能醉翁之意是在她,她高傲地抬起下巴,眼神與目光又諷刺又自信向男人瞟了一瞟以後,她正要說點什麼,“殿下,您突駕寒府——”
李容桓卻沒看她,只向她旁邊妹妹藍雲暢冷著張臉一指,“你,過來?”
“……”
眾人又是一驚。
藍雲暢小心翼翼走了兩步,還是那襲粉色的裙子,因扇子故折半張臉,她學著她姐姐不成調子的淑女步態,蝸牛似走了兩步。
太子又道,“把扇子拿下來!……”
“臣、臣女長得貌丑,最近生滿了痘瘡……不,不能拿扇子,會驚嚇太子殿下您的聖目……”
太子李容桓道,“拿下來!”聲音突地拔高,情緒像在極力控制隱忍什麼。
大廳眾人又是一驚。
旁邊的藍大姑娘藍雲舒更是一臉莫名疑惑。
藍雲暢終于你扭扭捏捏,沒有辦法,將扇子從水晶包子樣的嬰兒肥臉蛋上拿下來。
甚至還想︰拿就拿!幸而方才趁著那些嬤嬤不注意,畫了幾顆紅斑在上面……
姓李的,本姑娘料定你認不出來!
太子對她招了招手,“來,過來,你坐這兒……”
眾人更覺驚震當場,肅然的大廳,燻爐裊裊,輕吐香煙。
藍氏夫婦你看我,我看你。
藍雲暢站在距離太子有十來步之遙的位置。
太子向他招了招手,臣著張俊面,自然是要她走近、讓她過來一些。藍雲暢仍舊沒辦法,只得再往前走。
走到那太子的跟前時,她嘴里輕“啊”地一聲,太子因為人高,雖才十七,卻是拎小雞兒一樣,拎了她半空又往他膝上放了重重一坐。
這下子,整個藍府大廳轟然一片私私隱隱的喧嘩在堂上流傳爆裂。
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才剛還一臉冷艷自信的藍家大小姐藍雲舒,更是以為自己在做夢,眼楮是不是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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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把他們府上的僅僅九歲的小豆丁給抱坐在膝上,眾人還未回過神來。
太子突然吩咐他身邊站著的大太監王拂說道,“拿帕子!茶水!”聲音干淨利落響亮,沉穩如水中玉石。
太監忙忙慌慌,也不知太子欲做何事,忙把東西給遞上了。
太子輕眯了眼,冷挑了眉,然後,就著王拂遞來的帕子,以及茶水,以帕蘸了水,接著,將小雞兒似的膝上小人藍雲暢臉輕地一掰,下巴再微地一捏抬,三下兩下,便用帕子將藍雲暢臉上遮著的那些“大紅痘瘡”給擦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屏神斂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藍氏夫婦的表情,從面部的扭動不停再到一臉驚愕……下人們捏胸口的捏胸口,錯愕張嘴的張嘴,冒汗的冒汗。
藍大姑娘藍雲舒仍舊以為是在做夢,她輕眯起眼楮,把眉兒一挑,像是在思索,這夢的真實可靠性。
剛還涂滿“星星點點”的大紅色痘瘡,就那樣在太子的輕擦拂去中,須臾,一張靈亮慧黠、臉嵌著一雙水晶葡萄似黑白分明大眼楮的九歲小女孩兒——她的一張精致漂亮童顏便驚現在太子的眼前。
——
毫無所疑、千真萬確……簡直,簡直和他夢里夢見的那女郎一模一樣!
心驚肉跳,真的是一模一樣!
太子手的那張帕子,一下,垂落在地。他的面皮,禁不住抽搐抖起來。
“殿下,您,您把我下巴弄疼了!嗚,你放手,我要下來,我要下來……”
小女孩兒的偽裝哭聲,也許是真的給嚇著了!再一次,突現和夢里判若兩人的包子慫樣,像是心知自己這下死定,闖了大禍,嚇得很沒氣性兒,只想往男子的懷里掙脫……丫的!這男人居然給她抱著,還坐他膝上,當著那麼多人面。看來,真的是被她夢里“調/教”得可以,如此放浪形骸,連素日在意的形象及君子儀態都不顧及了。
太子晃了晃神,半晌,他才忽然說了一句,並把女孩兒從他膝蓋下放地,並松了先前緊扼住她下巴的右掌。“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
他還是像覺不可思議,語氣里,不知是什麼情緒,失望?還是?……
“藍、藍雲暢——白雲的雲,暢快的暢……”
“呵,你家的爹娘倒會給你取名字……”
一席話,藍氏夫婦提起嗓子提心吊膽又對望了一眼。
一頓,太子又問,“你今年,真的才九歲?”
“……”
如此,這番怪異奇特的氛圍,不知在微妙肅然又持重的堂廳流傳有多久。
太子忽然站起身來,背著兩手抬下巴說道,“從現在起,藍家的二小姐——”
他嚴肅認真的語調,也不看眾人,有板有眼微冷著俊臉說,“你跟著孤王回宮,從今兒起,孤王來教你認字,學習,念書……你,可願意?”
“……”
“等你長大了些,就做孤王的太子妃,嗯?……”
藍府大廳的一干眾人,簡直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猶如高山頂上放炮仗,直震驚得八方都沒回過神。
而事實上,除了他們這些人,藍相藍中棠夫婦,大姑娘藍雲舒,以及正一臉錯愕不可置信、像看怪物似地看著他的那九歲小女孩兒——李容桓自己,也被自己震驚到了。
他……他剛才對這小豆丁說了什麼?
偏臉去看大太監王拂,王拂也咂舌砸唇,也是看怪物似地看他。“殿下,你,你……你腦子是不是出了毛病?”
不是說找到就殺之就剮了人家……你,你怎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以後再有修改,只是會改錯別字,再不會改劇情和內容。。。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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