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位姑娘,長得簡直像是畫兒上的仙女,誒,不對,仙女的頭發也都是黑色的呀,嗯,只有老仙伯的頭發才是白色,不對,明明就是小仙女嘛,唔……”
任憑雀兒在那邊百般糾結,陳驚卻只暗暗奇異于對方無論如何不像是塵世人的純粹天真眼神,明明是襤褸蘊袍,卻是不經疾苦的模樣,至于這奇異的發色和瞳色,陳驚卻沒往妖物一類的想,自古精怪一類以惑人為主,皮相自然是按千嬌百媚得來,最不濟,也是康健豐腴的,哪似這般單薄,她好歹曾是一國的攝政公主,自然也是見過這種病癥,患者須發盡白,眼瞳也大抵是這般顏色,不過,這個小姑娘的眼楮,確實漂亮得過分了。
“嗤,你這小姑娘有幾分趣味。”
那個人嗓音低啞,半張臉覆著形狀滑稽的面具,像是剛逛完廟會坐在酒樓歇息的游客般隨意,可是陳驚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那種刻入骨子里的殺伐之氣和久居高位的凜然氣勢,並不是能一下子被隱藏得很好的。
更遑論,她原本也就同她是一類人。
如果沒有猜錯,覃國上下能有如此氣場的女子,便是她不久後的“夫君”了吧。
這樣想來,她原本升起的幾分惺惺相惜與欣賞之情很快就被沉重感所替代。
哪怕現在想著,也還是覺得荒唐,她活了這麼二十來個年頭,從未想過,自己的歸宿,竟然會是成為一個女子的“妻子”嗎?
陳驚不由得隔著一層幕離盯著覃靈看了許久,翠色的眼眸中滿是迷茫。
覃靈捏著酒盞的手忽的一頓,而後懶懶散散的將目光移向二樓,那目光怎麼說呢,明明對方的動作也並不迅猛,可是那瞬間,陳驚只覺得像是被某種極其凶猛可怖的巨獸盯住,雖說不至于讓她恐懼,可是肌肉開始條件反射的緊繃,她拼命按捺住了想自袖中彈出雙刺的沖動,強迫自己平靜,卻還是在對方的目光掃過自己的幕離時有窒息之感。
對方似乎真的只是隨便看看,目光不多做停留,收回視線時也沒旁的多余的反應,陳驚只得自我安慰這個人不過一時興致之舉,別無他意,卻也暗自警醒,覺得方才自己盯著旁人看的行為著實失態。
但是孟阮的舉動很快讓她停下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小姑娘忽然不復先前的小心謹慎,而是興致勃勃的快走幾步來到那個人面前,一直在櫃台的掌櫃心頭一緊,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他本能得覺得那位帶著面具身著胡服的客人有不尋常之處,且這不尋常並不能讓他感到安心,下意識想要阻攔孟阮。
卻已然來不及,那小姑娘在距人三步開外的地方被一柄橫空而出的長刀擋住了去路,刀刃在從窗格滲進來的本就沒甚溫度的陽光底下泛著陰森寒意的藍光。
很顯然,是淬了劇毒的。
小姑娘竟然沒有畏懼,反而挺認真地打量起這柄長刀,以及它的主人,那是一個面無表情的人,半張臉都藏在陰影中,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冷冰冰的看著孟阮,所以雖然看不清,但是從這雙眼楮中就知道這個人是面無表情的。
“嘻嘻,你這把刀倒是有幾分趣味。”顯然是在學著覃靈先前的口吻,她的身上的氣息無疑是十分柔軟的,而刀極為冷硬,她瑰色的眼眸盛著純粹和無辜,而泛著藍光的刀刃涂滿的是血腥和罪惡。
後者可以最輕易的結束前者似乎脆弱不堪的性命。
覃靈輕笑出聲,孟阮不大自在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那帶著幾分沙啞的嗓音性感的過頭,兔子耳朵最是敏感,癢癢得很。
但是她的注意力還是被擋在眼前的刀奪去了,小兔妖瑰色的眼眸滿滿的好奇,她伸出蒼白近乎透明的指尖,試探著想要去摸一摸這並不友好的鐵刃。
0258忍了忍沒能忍住︰“宿主,你在做什麼?”
孟阮卻徑自繼續動作,
覃靈微微眯起了眼,艷紅的舌尖滿是興味得舔了舔上唇,仿佛已經品嘗到了血腥的味道,再度為自己斟滿一杯。
一只手拉住了孟阮的手腕,孟阮試著掙了掙,對方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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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不大滿意的嘟了嘟嘴,抬頭就看到隱在幕離之後模糊不清的臉,只是那雙翠色的眸子分外清晰,那樣清冽而碧透,不帶多少情緒,孟阮深深的望進去,竟是一時呆住了。
最後幾個食客們也不知何時已散盡,哪怕是最弱小的螻蟻,也有自我保全的辦法,最直接有效便是一個“逃”字,逃不過,就下跪,掌櫃並伙計已然俯首跪下,腿肚子止不住的打顫,時令分明已步入嚴冬,豆大的汗卻從他們額角不斷淌下。
暗衛,前些年各個大小國家還都象征性的養著一些,然而其投入過大,又往往難以達到理想效果,這些年來戰火不斷,但凡國庫稍許充盈,朝廷便都緊著戰事來,所以只有那個穩穩當當屹立于眾國之上的國家,也就是覃國仍保持著養暗衛的傳統。
因而,瞬間便可明了眼前人的身份。
孟阮倒是不知道這些,不過她就場內人的反應也猜到了個八九不離十,也對這個女子可以稱王稱帝的世界起了幾分興趣。
陳驚握住孟阮的手腕後也不覺松一口氣,她告訴自己,之所以會做出這種多余的舉動,大致是太過淒涼的人忍不住想通過挽救無辜來多少獲得一些慰藉吧。
雀兒跟在陳驚身後看到自家公主成功止住了孟阮的動作也大大松了一口氣,她生性純良,又有幾分小孩兒心性,雖然是陳驚身邊的大宮女,卻難得保留著這份誠摯,看到美好的事物,總是喜歡。
只是看著長刀之後懶懶散散坐在椅子上的覃國女帝,她不由為自家公主當下的處境憂心。
純良不代表愚鈍,雀兒明白,這個覃國女帝絕非和善之輩,對方作為戰場上下來的皇帝,殺伐果斷且嗜血成性不是什麼秘密。
且剛剛,明明她可以阻止的,然而覃靈不僅沒有制止這個小仙女兒的動作,反而饒有興致的觀賞著小仙女兒的自尋死路,在看到自家公主救下小仙女兒後還十分遺憾放下了已經遞至嘴邊的酒杯。
即便自家長公主也非等閑,雀兒還是放心不下,況且如今時勢逆轉,公主也不復當年風光,又斷了一只胳膊,雀兒既憂且怕,一會兒擔心覃靈為難陳驚,一會兒又怕孟阮懵懵懂懂被害了去。
隔著那柄長刀,陳驚在心中嘆了口氣,面上卻沒什麼表情,緩緩跪下,垂目道︰“罪臣陳驚,見過陛下。”
雀兒也緊跟著跪下。
確認孟阮完好後,陳驚便放開了孟阮的手,于是此時,便只余孟阮一個人還站在原地, 0258再度忍不住警告孟阮︰“宿主要是還沒完成任務就被劇情人物殺死,就會自動判定任務失敗,宿主將面對極其嚴厲的懲罰。”
孟阮這回倒是搭理它了︰“你這副樣子,都讓我以為你又恢復獨立人格了,你可是只告訴過我有黑白灰三種劇情人物,諾,這個覃國女帝的紅點又是哪門子的劇情人物呢?”
0258沉默了,孟阮嗤笑一聲,也不再多言,挺有興致的繼續扮演自己的小兔妖。
覃靈卻沒看她們,只是再度為自己斟滿一杯,舉起杯盞,眼楮盯著輕顫的酒面,話卻是對著那暗衛說︰“不知道本公子最最是憐惜美人兒嗎?蠢東西,壞了本公子的好酒興,還嚇到了幾位美人兒,唉,滾下去自行領罰吧。”
覃靈的聲音相較尋常女子多了幾分沙啞,不知是醉酒壞了嗓子還是天生如此,調子拖得挺長,滿滿的漫不經心和輕浮,口吻偏又危險至極,更令人覺得陰森膽寒,循著聲便可知這“罰”絕對輕松不到哪里去,那暗衛卻是迅速收起刀,躬身行了一禮便極其迅速的離去領罰了。
沒了遮擋,覃靈這才把帶著滑稽面具的臉轉向她們,卻還是不看陳驚,只是看孟阮,依舊那懶懶的調︰“小東西,她們都跪了,你怎麼不跪?”
孟阮歪歪頭,睜圓了眼楮,瑰色的眸子里滿滿的疑惑,聲音又軟又糯︰“阿阮又沒有犯錯,為什麼要跪?”
覃靈顯然再度被逗樂了,輕笑一聲︰“是啊,為什麼要跪?長公主來說說?”
陳驚暗自苦笑,對方果然已經認出自己了,她深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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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十分死板得道︰“陛下是君,罪臣是臣,臣子跪拜君王,理應如此。”但其實,覃國的禮制並不算苛刻,作為已然板上釘釘的皇後,于情于理,陳驚這一跪都不是必須的。
果然,沒得到一個心儀的答案,覃靈失望的砸吧了一下嘴,語調都降下來幾分︰“長公主果然識大體,只是還快請起,莫說我覃國怠慢了貴客,隨僕從早日進宮去吧,還是說公主以為我覃國禮崩樂壞,皇宮尚且不如這家小小的客棧住著自在?亦或者公主鐘情于此,朕也自不會奪人所好,公主,”
覃靈沒被面具遮擋的紅唇勾起,滿是陰森之意︰“便在這客棧了卻余生吧。”
雀兒為對方不摻戲謔的語氣說出的兒戲之言大驚失色,卻死死按捺住自己想要上前替公主說話的欲望,她明白,這只會讓自己和公主更被動,只恨當時依了公主,在休息時擺脫了守衛只身來此客棧,倘若公主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她簡直萬死不足惜。
陳驚卻沒什麼惶恐之意,的確,來這個客棧她是存了些拖延時間的念頭,但主要還是為透透氣,被人嚴防死守的感覺著實不好,她也並未天真到以為自己可以擺脫這既定的命運。
再者,她其實相當了解覃靈,在她還是攝政公主的時候,對方也只是個將軍,但那時就已經是響譽天下的將軍了。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殺人是在所難免的,而覃靈對于生命尤其沒什麼敬意。
她所率領的虎狼之師,屠城和堅壁清野是常事,甚至軍糧短缺的時候,食人也是可以接受的,因而覃靈所過之處,可謂哀鴻遍野,偏偏對方無論是作戰布局亦或是個人武藝也都是頂尖,幾次死里逃生卻從未吃過敗仗,一時之間也無人能制其風頭。
從個人角度而言,陳驚近乎冷漠的欣賞覃靈,而作為大長公主,陳驚痛恨覃靈。
除過覃國人,所有人都對覃靈既恨且俱。
很顯然,這位女帝對自己也不無厭惡,陳驚想,好幾次,覃靈險些送命,也都或多或少同自己有幾分干系,能不恨嗎?
早在過來之前,陳驚已經在心底做好了一切思想準備。
只是前路之黑暗,實在太濃太重了。
陳驚由雀兒攙扶著緩緩站起,垂著頭,讓人看不出她的真實情緒︰“世間已無陳國長公主,只余罪臣陳驚苟活于世,得陛下垂憐,是臣三生修來的福澤,以此歡喜,再無其他。”
覃靈嗤笑出聲︰“的確,長公主如今可只是個殘廢了吧,哪里堪任一國攝政公主呢?只是,來了朕這里,日子怕是也不會多好過,千萬別掉以輕心了。”
陳驚依然垂著頭,完好的左手指尖無意識得動了動,終究是沉默不語,雀兒簡直忍無可忍,就想沖上去指著這狗皇帝的鼻子狠狠罵她,
孟阮發覺這位女皇陛下的的自稱已然變成了“朕”,就覺得沒勁,她沒勁的時候,就不太想讓別人過得順當。
0258心里一抖,卻識趣得沒說什麼。
“過分。”
軟而糯的聲音打斷了雀兒的動作,引得所有人都朝小姑娘看去,
她本就是瑰色的眸子此刻籠上一層水光,眼周也紅了一圈,果然下一句就帶上哭腔了,
“唔哇,你超過分!你特別無趣!你太壞了唔——哇——”小兔妖指著覃靈的鼻子,努力憋出她能想到的最不好的字眼,還現學現用舉一反三了一個。
到最後直接控住不住得哭出聲來了,咬住下唇,哭的一抽一抽的,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滾落,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哭著哭著還又抓住了陳驚的左手,一遍哽咽一邊安慰:“這個人特別過分嗚嗚嗚,公主姐姐你別難過,阿、阿阮就特別喜歡你,能被別人喜歡,說明你、你嗚嗚嗚,特別特別好,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你別信她嗚嗚嗚,嗝兒。”
哭著哭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還打了起淚嗝兒。
陳驚被一雙兔子般的眼楮真誠的看著,心里不知怎麼的,就特別軟,特別想抱抱眼前的小姑娘,但是她極力克制住了,她下意識想伸出另一只手為小姑娘擦擦眼淚,然後整個人僵了一下,最終只露出一個和緩的笑容。
不得不說,看美人垂淚也是一種享受,哪怕孟阮哭的毫無形象可言,也會讓人覺得可愛得不行,所以覃靈輕易就被這眼淚澆滅了被指著鼻子罵的那點兒不滿,更不提她臉皮之厚,這麼點不算辱罵的辱罵真是讓覃靈只覺得好笑,以及有趣。
但凡讓女帝陛下起了興趣的東西,在她膩味之前,都絕對要屬于她。
覃靈隨手丟下那價值不菲的酒盞,幾乎是下一刻就來到了孟阮身旁,然後不顧她尚且拉著陳驚的手,一把就將人抱了起來,驚得孟阮又打了幾個嗝兒。
陳驚也是一愣,卻下意識憂心拉扯之間傷到孟阮,用了巧勁掙開了孟阮的手。
抬頭就看到覃靈似笑非笑的嘲諷眼神:“還望長公主的車隊跟牢了朕的車隊。”
便抱著小姑娘走了,行至客棧門前,忽然扭頭對著空氣說了一句︰“朕不希望明天還能看到這家客棧。”
下一瞬,三個暗衛恭敬跪在地上,無聲而整齊劃一的對著女帝的背影做了個“是”的動作,便悄無聲息來到跪著的掌櫃和伙計身後,他們尚且來不及發出一個音節,就大睜著驚恐的雙眼沒了氣息。
“怎麼,還哭?再哭朕就連你那公主姐姐一並宰嘍。”
覃靈在孟阮耳邊輕聲威脅,孟阮立馬死命捂住自己的嘴,用驚怒的眼神看著她。
覃靈登時心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卻還是壞笑著道:“朕從來只讓美人兒在床上哭,你現在哭,到時候哭不出來了,朕可是要罰的。”
回答她的是孟阮狠狠蹭上她前襟的鼻涕眼淚,覃靈一愣,笑著搖搖頭,怕是這小姑娘還不通人事呢,干脆換了個說法,
“你想要一碗面是嗎?跟本公子走,玉石珍饈,山珍海味,滿漢全席,都是你的。”
陳驚看著自己剛剛被小姑娘牽過又被覃靈強迫性分開的那只手,有些仲愣,被雀兒戳了戳才反應過來,也往外走去,就听雀兒不無惋惜的在自己耳邊道︰“多好的小仙女,就要這麼被糟蹋了。”
糟蹋?
是啊,糟蹋。
陳驚心中忽然閃過一道極強極迅猛的哀慟,只是一霎,卻讓她連指尖都疼得輕顫了一下,已然痊愈的斷臂,此刻也開始鈍鈍的疼。
也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小姑娘。
“怎麼?你打算就一直這麼裝傻嗎?這可不像你啊。”
“0258,或者說,主神?”
孟阮在腦內冷冰冰的質問,現實里卻安靜的依偎在覃靈懷里,滿眼新奇的打量著這華貴的車輦內絲絲縷縷升起的檀香,輕柔暖和的軟枕,最最吸引人的自然是矮幾上琳瑯滿目的精致小點心。
小眼神亮晶晶的,時不時還磨磨牙,車腳跪坐著兩個小婢女正溫和的笑著看孟阮因為興奮而染上幾分粉色的小臉蛋。
安靜是因為哭累了,覃靈心說,不然她總覺得小姑娘似乎想把她覺得有意思的每一處都下嘴啃一啃。
瞧瞧,衣服都給揪皺了還沒動怒,看來陛下這回是真的喜歡。
只是,還未嫁,陛下身邊就又多一新寵,這個從陳國來的皇後,真的有幾分可憐啊。
兩個小婢女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緒,便都默契得垂下頭來,侍弄手底下的活計。
作者有話要說︰ 噫,劇情展開的有點慢,要加快一下啦。
稍稍微粗長了一丟丟的作者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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