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趙禧躺在通鋪里,聞著別人身上以及自己身上的“臭男人味”,翻來覆去的怎麼都睡不著。
汪洪山“呵呵呵”那一笑,笑得他現在心底還在打顫。
這個朝代名為歷,大歷朝皇帝寧文宣登基已有十八年,整個大歷朝土地肥沃,田畝豐產,普天之下無餓殍,富賈之人滿地跑。君民共享盛世,其樂融融。
不過,這只是吹出來的。
實際上,寧文宣皇帝本人酷愛花草鳥獸字畫美人……很多很多,就是不愛理政。以上都是上一任皇帝打下來的繁榮基石,寧文宣當了十八年皇帝,敗的快差不多了。
現在宮廷內外,亂的很。
明日便要往慈寧宮去,不知又是怎樣一番田地。
雖說寧文宣仍舊以孝治天下,太後那里應該待遇不錯,但他不一樣。
他是被汪洪山賣過去的。
趙禧輕嘆了一聲,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側床鋪,猛然間被一雙亮的發光的眼楮嚇住!
“你干什麼!”趙禧瞪著曹安德,大晚上突然發現一雙眼楮盯著自己,著實嚇得不輕。
曹安德自從被趙禧看出往上爬的心思之後,毫不掩飾他內心僭越大膽的野心,他沖趙禧撇了撇嘴,眼楮的亮光漸漸暗了下去,“上天為何不給我一副好皮囊。”
像是在對他自己說的,也像是對趙禧的抱怨,說完他便翻了個身背對著趙禧,仿佛剛剛只是他說的一句夢話。
這幾日,曹安德開始喊汪洪山“師父”,不過他做事為人仍舊低調、與人和善,和陳富不同,在汪洪山的徒弟中頓時得了小太監的民心。
陳富大有一種被排擠之勢。
這些趙禧都看的很清楚,曹安德他走的戰戰兢兢,有些地方確實值得學習。
趙禧深吸了一口氣,沉了沉心,不再思索太多,往後比這更難的日子還有的數,他的內心必須強大起來。
次日,點完卯,汪洪山沒把趙禧往馬圈里派,讓他留在值房里候著。
趙禧候的腿腳發麻了,終于候來了動靜。
進來一個婦人,摸約四十來歲,穿著絳紫色梅花紋紗袍,絲綢罩衣,身量不高,但步子利落,一進門便帶著微笑審視趙禧。
她臉上皮膚尚好,保養的不錯,但那不斷落在肩上、臂上、腰上的視線卻讓趙禧很不舒服。
“趙公公,這位就是夜梅姑姑,太後身邊的尊等女官,正六品。”汪洪山這會兒笑得只剩下眼楮縫了,連對趙禧的稱呼都改了,“正六品”三個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咬,䱇瑟的就跟他自己的品級似的。
“夜梅姑姑吉祥。”趙禧忽視異常興奮的汪洪山,給夜梅行了個禮。
宮中最高品級的宮女是四品掌事嬤嬤,這個夜梅是個正六品,而且伺候太後膳食的正六品,可比汪洪山這種七品太監風光不止一個檔次。
汪洪山雖說也是個七品太監,但遠離皇帝主子們,油水賞賜太少,混的還不如慈寧宮里一個燒小灶的。
就沖汪洪山對夜梅的態度,趙禧也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這個尊等女官。
“別拘著,我不似他們有那麼多虛禮。”夜梅倒一副好相處的架勢,拽著趙禧的胳臂要他坐下說話。
夜梅手溫奇高,趙禧幾乎是燙了一下,但沒敢做出太大的動靜,他不動聲色地小退了一步,低應了聲“是”。
“喲,瞧這可憐的。”夜梅好似愈發開心了,回頭對汪洪山道︰“汪公公,您去忙吧,我回頭找您說話。”
汪洪山一邊說著“哪敢哪敢”,一邊退出了值房。
屋里只剩下趙禧和夜梅二人了,氣氛越來越奇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起初安靜了一會兒,後听見夜梅嗤笑了一聲,接著便是 的,她入座了。
“叫什麼名字?”夜梅問
這是在明知故問了,要把他帶往慈寧宮的夜梅姑姑會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夜梅為何如此無聊非要多問這麼一遭,但趙禧還是恭恭敬敬地答了,“奴才名叫趙禧。”
“多大了?”夜梅又問。
“十七。”趙禧低著頭,盯著夜梅腳下的金線繡花鞋,穿著這麼一雙明晃晃的鞋在宮中行走,夜梅性子夠高調。
“我有些口渴。”夜梅突然道。
趙禧連忙上前給夜梅倒茶水,“御馬監值房的茶太粗淡,怕是要屈了姑姑的口了。”
夜梅接過趙禧手里的茶杯,“你懂得品茶麼?”
趙禧搖頭,“趙禧一屆粗民,怎有資格品茶。”
上一世,她都是喝咖啡的,創作需要,經常熬夜,各國的進口咖啡都嘗了個遍,如果討論咖啡他能說上兩句,茶這玩意兒,是中年油膩大叔才喝的。
“想是沒機會品的。”夜梅嘆了口氣,對趙禧頗帶了些憐憫,“前兒個太後賞了我一些茯磚茶,那可都是下面上的貢品,改天你過去,我教你品。”
趙禧急忙下拜,“夜姑姑當真心善大方,趙禧何德何能!”
“不必惶恐,快起來。”夜梅再次拉上了趙禧的胳臂。
這次跟上次不同,這次拉上了就不放了。
趙禧被迫跟夜梅挨的極近,妙高香的味道有些嗆趙禧的鼻,另外,夜梅頭上那只珠花步搖晃的人眼楮直疼。
若說方才夜梅進門的時候,趙禧不知道那份曖昧來自哪里,現在全明白了。
宮中什麼時候盛行起了這種風氣,他可是個太監!齊根斷的太監!
趙禧內心嘶吼,但表面上,在夜梅面前還得維持一副受寵若驚、天見我憐的樣子。
“禧兒。”夜梅盯著趙禧的眼楮,親熱地換了個亂七八糟的稱呼,“前段日子太後出宮祈福,一路是我在照顧膳食,你可知曉?”
趙禧點頭,“太後老佛爺那邊離不開姑姑的金瓢玉指,趙禧知道。”
“也沒你說的那麼夸張。”夜梅表面上“不要夸我不要夸我”的說,但尾巴在听到趙禧的奉承話時早就翹到天上去了。
“不過我這次在太後納福的時候主辦了一場節令宴,太後大悅,其中不少菜品都得了她老人家親贊,跟隨的公主甚至還題了詞的哈哈哈。”
“哈哈哈。”趙禧也跟著尬笑。
片刻,夜梅停下來,開始說正事了,她表情有些激動,扯著趙禧的手掌溫度又熱了幾分。
“數月前,太後便在宮外給我賜了套私宅,正廳寬闊,廂房十幾間,一直缺個得力的管家,上回節令宴之後,太後憐惜我辛勞,答應在宮中給我挑幾個得力的人伺候,上回你去給玉台公主送馬,我見了你,倒覺得你是個品性可靠的孩子,怎麼樣?今個兒就跟我走?”
趙禧倒抽了一口涼氣,頓覺震驚,原來上次送馬,就是汪洪山把他賣了的第一步。
同時也震驚于夜梅如此直接的舉止言語。
值房內陡然安靜下來,夜梅在等趙禧的回應。
她的臉上,還泛著愉悅的紅光,肢體接觸仿佛令她很滿足趙禧這副鮮嫩年輕的身板。
趙禧突然掙開了夜梅的手,往後退了好幾步,給夜梅行了個半跪禮,“奴才惶恐,怕是擔不起夜梅姑姑給的差事。”
拒絕?夜梅臉上的紅光還沒散去,笑容陡然凝固起來。
手里的茶杯赫然往地上狠狠一摔,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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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是在御馬監的值房,是宮里正經地方,夜梅身為一個六品宮女不好因為這種荒唐事情公然發怒。
夜梅憋的不輕,頗帶警告地指著趙禧的腦袋道︰“沒事!不急!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趙禧感受到了她咬牙切齒的怒意,以及被趙禧拒絕之後崩然傾塌的廉恥。
這些都足以嚇得一個小太監尿濕□□。
然而趙禧沒有,他此刻異于往常的冷靜,今日被夜梅侮辱了一遭,令他深刻明白了曹安德的心思,不爬確實只能當奴才,還是最受辱的那一種!
夜梅摔門而出的時候,汪洪山正好听到動靜迎了過來,他喊了夜梅幾聲,夜梅不搭理,便明白怎麼回事了。
待夜梅離開御馬監,汪洪山伸出手掌想立馬給趙禧一巴掌。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趙禧最後反悔還是跟了夜梅,摸不準要找他尋仇。
想到這里,汪洪山不敢得罪趙禧了,不但親自給趙禧捧茶,還跟他說了許多話,大體還是之前說過的那些,沒有靠山活不過三十歲之類的”……
趙禧左邊耳朵听著汪洪山的話,右邊耳朵立馬倒了出去,他此刻想起了上一世臨死前在橫店看過的朱門高牆,想起了上一世看過的不少宮斗劇。
身為一個21世紀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她有繪畫技能,有前衛的頭腦,為什麼不能給自己尋找機會過上好日子?至少不要成為在別人眼里只能出賣皮相的底層奴才!不要屈于汪洪山、夜梅這等惡心人之下!
這是趙禧穿越過來頭一次燃起了進取的斗志,不再只在乎生存。
然而這斗志不到兩天便被撲滅了。
夜梅遲遲等不到趙禧的肯定答復,放話給汪洪山,讓汪洪山好好教導趙禧一番。大概意思是不要把他弄死,怎麼都行。
于是汪洪山把這個差事給了陳富。
陳富很早就看趙禧這個小白臉不順眼了,加之最近被曹安德排擠,陳富把對曹安德的氣也全部都撒在趙禧身上。
當日,陳富誣趙禧偷了他十兩銀子,帶了一群人對趙禧拳打腳踢。
趙禧自小跟女孩子一起長大,大多斯文玩著泥巴洋娃娃,從沒跟男孩子打過架,更沒被群毆過,當時便抱頭挨打,絲毫想不起來要反抗。
結果便是,除了臉,全身上下沒一處好的。
當時曹安德也在,趙禧希望他救救自己,但曹安德只顧站著看,等他挨完打才把他拖回去。
“張太醫給的藥我還留了一些,算你好運。”曹安德給他上了藥,不但沒有憐憫,還一副看他不順眼的樣子。
許是嫌趙禧的傷好的太快了,過了兩日,陳富又找了個由頭把趙禧打了一頓。
和上次一樣,除了臉,全身都快踢散了。
“你還不明白?”曹安德看著趙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趙禧在床上翻了個身,忍住散架的劇痛。
明白,只打身體不打臉,都這麼明顯了,有什麼不明白的。
夜梅喜歡的不就是這張臉,他現在只要對夜梅一松口,下一秒便可以把陳富打得稀巴爛。
幾次當眾挨打,尊嚴被陳富踩了個干干淨淨,此刻依靠夜梅確實像是唯一也是最正確的選擇。
趙禧渾身痛地連吞咽口水都困難,但卻倔強地對曹安德輕哼了一聲,“再等等。”
“等什麼?”曹安德不明白,他只知道現在趙禧都快死了,卻還守著他那一文不值的底線。
次日,慈寧宮傳來一個消息。
主管膳食的六品尊等宮女夜梅,被貶浣衣局,淪為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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