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禧一聲“住手”,還真使得對曹安德仗刑的太監住了手。
他們不是听趙禧的話,而是驚愕所致。
趙禧這樣一個剛入宮才幾個月的小太監,竟然敢阻撓汪公公出氣?
一時之間,數雙眼楮全都盯著趙禧。
有氣無力又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曹安德,也抬起他疲憊耷拉的眼皮,看向趙禧。這已經是他最後的意識了,如果趙禧沒喊“住手”,他可能就會喪命于這濁世之下。這一眼,飽含了太多的感激。
“呵。”
眾人都在等著汪洪山遷怒于趙禧,誰知汪洪山不但不惱趙禧,反而饒有趣味地看著趙禧笑了一聲。
趙禧秀眉微蹙,光滑細嫩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堪。
他這一世是個男人,上一世是個女人,這一世活在刀尖上,上一世活在溫室里,若說兩世有哪里相似,那就是容貌。
趙禧上一世作為一個女人,長得小巧可愛、妍姿俏麗,這一世身為太監竟也細皮嫩肉、明眸皓齒。若是和上一世放在一起,說是龍鳳胎也不為過。
也正是這副容貌,使得趙禧最近頗有些慌張。
他來這御馬監之前便听到底下有個傳言,說是這宮里的內務府某個大總管太監癖好特別,身邊總跟著那麼幾個粉面紅腮的小太監。這汪洪山就是給那位送了個模樣好的小太監,才得來的這御馬監小主管的差事。
這本不關趙禧什麼事,但最近這幾日,汪洪山對他可謂是青眼有加。
一日,分發的飯食中多了個醬肘子,抬頭便見汪洪山意味深長的笑。
一日,御馬監給玉台公主送馬,這麼好的差事汪洪山派給了他,讓他得見公主及其皇祖母太後,得來不少賞賜,雖然後來賞賜盡數上交,但得來的旁人艷羨目光不絕。他們這些人,極少能見到皇家貴冑,若能在皇太後或公主面前熟了臉,那可是極大的晉升機會!
一日,傳他值房問話,囑咐他說若有困難可盡管提。
今日,他的朋友曹安德出事,汪洪山又喊了他。
趙禧總覺得汪洪山在對他拋橄欖枝,但鑒于“汪洪山給大總管公公送小太監”的傳聞,趙禧總不敢接這枝頭,不然,恐怕前幾日就和陳富一樣喊上“師父”了。
太監要皮相好的小太監干什麼?不能想,一想就歪了。
趙禧可是個藏著個21世紀萌妹子靈魂的太監,雖也有些宅腐思想,但對象若是自己和太監……
“惡!”趙禧胃部突然有些不適,捂著嘴沒忍住發出了點聲音。
他連忙朝著汪洪山拜跪,“求汪公公饒了曹安德這一遭,再打怕是要出事兒了。”
那日汪洪山叫他值房問話,說了許多,包括“你機靈懂事,與別個粗鄙太監不同”、“在我們這兒,沒有靠山是活不過三十歲的,亂棍打死的不計其數”、“但凡得了皇上太後青眼的,宮外開府不在話下,即使是這京城的富貴人家,也及不上那種風光。”
這話說的多透徹啊,總結就一句︰只要你听話,我保你混的風生水起。
趙禧怕自己被汪洪山賣了,一直沒給他準話。
但今日曹安德被罰,汪洪山牽扯上了他,意思很明顯了,如果他今天不給汪洪山個準話,那麼今天就得和曹安德一齊挨打,因為汪洪山已經很不耐煩了。
反正這一步都邁出去了,至于後面的事,雖然有些頭疼,但總比看著曹安德死在自己面前的強。
“師父,這趙禧素來和曹安德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分你我,昨夜偷喝甜酒,沒準他也有一分,要不徒兒給您審一審?”陳富立馬狗腿的給汪洪山進讒言了。
陳富不知道汪洪山曾私底下找趙禧問話,他還惦記著上次給玉台公主送馬,趙禧搶了他的差事,陳富早就看趙禧不滿了。
汪洪山“啪”地一聲,一掌拍在陳富後腦勺上,“好偷懶的狗崽子!這都幾時了?還不快去干活!”
陳富摸著後腦勺一臉驚詫,他覺得汪洪山簡直吃錯藥了,竟然要放過曹安德和趙禧!趙禧可是公然頂撞了他的刑罰!
但在汪洪山的厲色下,陳富只得屁顛屁顛的收了仗刑板子,和其他太監一起干活去了。
頓時,只剩下趙禧、汪洪山與曹安德三人。
曹安德躺在地上,衣服褲子均有血漬滲出,屁股連著後腰幾乎都被打爛,但他不敢出聲,一出聲惹惱了汪洪山又是沒完沒了。
趙禧想過去攙扶曹安德,剛邁出一步,汪洪山便從納涼的矮棚底下走出來,用扇脊敲了趙禧肩頭兩下,“呵呵”兩聲便走開了。
汪洪山笑的時候,趙禧的眼楮視線剛好在他的下巴處,能明顯看到他的雙下巴䱇瑟地抖了三抖,似乎里面的肥肉也跟著張揚起來。
又是一陣巨大的惡心感。
等到汪洪山走了,趙禧才慌忙跑到曹安德身邊,廢了全身的力氣才把他拖到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喂了水。
趙禧這副身板太弱,力氣竟和上一世一樣小,做完這些已是滿身大漢。
他不停在曹安德身邊徘徊踱步,心情異常煩躁。
其一,汪洪山方才那個笑容太詭異了,令人脊背發寒,寒到腳心里!
其二,眼前的曹安德怕是活不長了。雖然沒讓汪洪山當場打死,但嚴重的中暑發熱已是要了他半條命,剛剛那些重板子簡直就是曹安德的催命索。
這是趙禧入宮以來第二次直面死亡,第一次是一個小太監誤傷了麗貴人的貓被拖走了,後來再也沒有回來。
相比起上一次,這一次曹安德事件令趙禧膽戰心驚,畫面感和恐懼感都直直滲入到骨子里。
其實汪洪山說的沒錯,在這個宮里活著,若是沒有靠山,是很難活過三十歲的,他們的命,與草芥一般。
眼下,明知曹安德有恙,他卻什麼都干不了。沒有藥,沒有幫手,什麼都沒有。
看著幾近昏死的曹安德,趙禧宛如看到了不久後的自己。
突然一個哆嗦,趙禧緊緊攥住自己的袖口,在這悶熱狂躁的天氣里,竟有一剎那感到刺骨的冰冷。
曹安德努力睜開眼皮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趙禧一副怒目圓睜的樣子,他近乎不屑的笑了一聲,然後對著趙禧招了招手。
曹安德的聲音非常輕,他用最後的力氣告訴趙禧,太醫院有個新進的年輕太醫叫張雨石。
他還告訴趙禧,他枕頭里縫了三十兩銀子,在枕芯的最中間。
三天後,曹安德便從鬼門關被張太醫給拖了回來,不過張太醫沒露面,癥狀和藥石都是趙禧代傳的。
這日下了值,趙禧揉著酸脹的胳膊坐在破院落里,面對著一彎刻薄的月芽,努力預設接下來自己將要面臨的難題。
這三天里,竟一切如常,汪洪山都沒再找過他。
給汪洪山煮茶倒馬桶的人還是陳富,汪洪山那雙“精貴”的臭腳丫甚至都沒喊他洗過一次,這令趙禧十分忐忑。
宛如欠了汪洪山一個天大的債,非要被汪洪山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臭腳丫燻兩次才踏實。
也許汪洪山贊他搓腳技術好,不賣他了呢?
漆黑的夜色中飛閃過兩只螢火蟲,似是在嘲笑他的愚昧妄想。
“太後出宮祈福已有數日,據說過兩日鳳駕便回鸞了。”背後響起了曹安德的聲音。
趙禧回頭,見曹安德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對他的話很不解,搖了搖頭,表示對太後的行蹤沒有興趣。
曹安德也搖了搖頭,又是淺薄一笑。
趙禧收回視線,唇線抿了又抿。從鬼門關爬出來以後,曹安德似乎變了,一言一行都變得有一股子疏離孤傲味。
但趙禧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曹安德,之前那個不喑世事的曹安德是不會懂得去結交太醫給自己保命的。
其實曹安德不止枕頭里縫的那三十兩銀子,他有五十兩,是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的。昨日,趙禧看到曹安德從包袱里又拿了二十兩,進了汪洪山的房間。
經歷了那種生死仗刑,任誰也不會置喙曹安德的行為。
“我把你當朋友,提醒你一句,在這宮里,不會爬的奴才都沒有好下場,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曹安德打了個哈欠,說完便要回去睡覺。
“站住!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謝謝?”趙禧幾乎要被曹安德激怒了,她不想當奴才,也不想爬,即使學了這里的規矩,但新世紀的思想仍然無法完全轉變,他只想堂堂正正的做個人。
是人,不是奴才!
曹安德看著他突然大笑了一聲,“你,沒想到還有這種脾氣。”
曹安德至始至終都沒感謝過趙禧的救命之恩,但兩日後,趙禧明白了曹安德那句話的意思。
不是那句“不會爬的奴才都沒有好下場”,而是“太後過兩日便鳳駕回鸞”。
汪洪山突然又找他值房問話,一張口便是一個驚天雷。
“小禧子,往後你可有大福了,慈寧宮那邊要了你,明日慈寧宮的夜梅姑姑親自來接你!”
趙禧嚇了一跳。
慈寧宮是太後的寢宮,出入的太監宮女任何一個都比汪洪山有臉面。
趙禧也听說過這個夜梅姑姑,專門伺候太後膳食,很得太後賞識,竟然親自來接他?
趙禧不認為自己是突然得了太後的親眼被召去的,因為他統共只見了太後一次,就是送馬給玉台公主那次。然而那次太後只顧著打瞌睡,據說是身子不太利索,壓根就沒瞧他一眼。
所以,這次他被調去慈寧宮,還是被汪洪山給賣了?
沒有半點欣喜,趙禧反而覺得禍事要臨頭了。原本以為要被汪洪山賣去內務府當差,他已經準備好了應對之法,這會兒突然一轉,變成慈寧宮了!
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他突然想起了曹安德的話,一臉問號,思考不及下一步要如何做。
“你這是高興傻了?連話都不會說了?”汪洪山拍了拍趙禧的腦袋。
這一拍,跟平常拍陳富不同,是幾近討好的,哥倆好的那種。
趙禧連忙給汪洪山行了個拜禮,“能有這般殊榮,要多謝汪公公抬愛,只是不知……”
趙禧話還沒說完,汪洪山便打斷他,“不用謝我,抬愛的另有其人,你明日就知道了,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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