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銳說出“半斤八兩”,斑斕卻是一愣。
這一場比拼,朝雲的確完敗。但是,不是敗在茶色、茶香、茶湯上,而朝雲的茶色、茶香、茶湯,與岫岩相比,的確是半斤八兩!朝雲是敗在茶味上,就是入口那一絲不易覺察的生澀感,而且,僅僅是在入口那一瞬間,再喝,那生澀感就沒了。她原以為萍水縣無人能品得出,但她顯然低估了黃永祥和路茗傳的鑒別能力。這兩人都品出了那生澀感。
林銳並沒有品到茶湯,體會不到朝雲的生澀感,認為兩者半斤八兩,這話並不算出格!
斑斕心中起疑,難不成,這個小刁民還有那麼兩下子?或者,他只是信口雌黃,歪打正著?
斑斕心頭狐疑不定。
眾人哄笑不已,場面極端混亂,又是姜盈盈挺身而出︰“笑什麼笑!林銳才說了一句話,你們就敢笑!他要是說十句,你們是不是就該笑死了!都給本小姐閉嘴!豎起耳朵,仔細領會林銳的精妙點評!誰要是再敢笑,本小姐要宋仁勤開除他的縣籍!林銳,別怕,繼續說,說死他們!”
姜盈盈搬出萍水縣縣長宋仁勤來,眾人慌忙住嘴。開除縣籍當然是無稽之談,但要是被姜大小姐給縣長奏一本,後果只怕比開除縣籍還要嚴重!
眾人不敢笑出聲,卻是紛紛盯著林銳,一臉的壞笑,听听林銳後面還有什麼值得一笑的“精妙點評”。
林銳繼續說道︰“那個,我就先說說岫岩吧。岫岩茶色沉郁,似墨金如水即沉,而香氣透水,所謂‘潛龍鳴淵’!的確是難得一見。不過,沉香固然罕見,但卻不是茶中正道!岫岩本如山,沉郁乃是它的本性,不足掛齒!所以,潛龍鳴淵,算不得它的加分項!不過把玩而已!上等茶品,豈可追求沉香透水之雕蟲小技!茶者,飲中君子也,當本君子之德!淡而不厭,簡爾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 岫岩色深,當求君子之純厚!水晏,當求君子之溫潤!香郁,當求君子之知遠!味明,當求君子之磊落!而邱家岫岩,固然難得,但在純厚、溫潤、知遠、磊落之上,卻還有待進一步提升!”
那林銳一身粗布衣衫,個頭矮小,其貌不揚,而言語間,卻如洪鐘一般,振聾發聵!眾人听得目瞪口呆,如醉如痴,只有林銳的聲音繞梁不絕。就連那一直閉著眼楮假寐的路茗傳,也睜大了眼楮盯著林銳。
萍水縣往年斗茶決賽,高手點評,也有精到的,但畢竟是小地方,哪里听過林銳這番高論。
斑斕坐在裁判席上,听著林銳這一番高論,後背冷汗淋灕!
她以為林銳不懂茶,可這小子這一番高論說出口,根本就不是懂不懂茶的問題,而是此中絕頂高手!
斑斕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見過無數的高手,但卻從來沒見過一個人能說出林銳這番高論!這不是學識的高低,林銳以茶喻人,而是人品的高低問題!
斑斕驚出一身冷汗,更是一陣後怕!
幸好剛才沒有把對林銳的蔑視表現出來,否則,面子沒找回來,又要被林銳鄙視一次!
更讓斑斕震驚的是,林銳這個小刁民,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來,定是茶中高手無疑,更是格斗高手!茶是雅中極致,格斗是武中極致,一個人把兩個極為矛盾的東西,都能做到極致,那他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斑斕驚疑不定,心中又是後怕,又是慶幸。
滿場一片寂靜,所有的人看著林銳,臉上的壞笑消失了,卻而代之的是震驚和嘆服!
姜盈盈跳起來喝道︰“笑啊,你們都笑啊!怎麼不笑了!現在知道本小姐的厲害了吧!”
鄔金水慌忙說道︰“姜小姐,不是你厲害,是林銳厲害!”
“林銳厲害就是本小姐厲害!”姜盈盈喝道︰“我和林銳,同氣連枝,同進同退!林銳的榮譽,就是我的榮譽!要不是本小姐借他膽子,他豈能說得這麼鏗鏘有力!林銳,是不是這樣?”
林銳點頭︰“在評茶這個環節上,的確是得到了姜小姐的大力贊助!”
姜盈盈兩次出頭,為林銳壓場子,的確出了不少力,這一點,林銳不能否認。
邱瑭正等著林銳出丑,哪里想到,林銳一席話出來,卻是句句點中了岫岩的軟肋,而且言語精妙,順帶把品茶的真諦也揭示出來,讓萍水城里這些個土豪們大開眼界,反倒是大大出了一把風頭。那邱瑭心中惱恨,脫口而出︰“林銳,你不要東拉西扯,說茶就說茶,說什麼君子!”
邱瑭此話一出,眾人心中都是大大不以為然。茶品與人品,原本就是密不可分,正因為如此,才有茶道與茶仙子之說,否則,你邱家也用不著專程請柳青青來掌茶了,還不是想通過美女來提升岫岩的品位。那邱瑭連這個基本的道理都不懂,空有一副長相,原來不過是徒有其表。
看台上的黃永祥微微搖頭,對邱瑭面露不滿!路茗傳更是臉色鐵青。萍水縣一年一度的斗茶盛會,名聲遠揚,遠近各方高手前來觀摩,今天,上江城的斑家大小姐也親自蒞臨,原指望通過這場盛會,提升萍水的名氣。這邱瑭代表的是萍水的茶品冠軍,卻說出這種外行話來,眼見要被人看低了!觀眾之中,已經有外地嘉賓對萍水面露不屑。
黃永祥說道︰“林先生點評岫岩,可謂是字字璣珠,句句精妙!黃某長見識了!還請林先生繼續。”
黃永祥是茶商商會會長,更是萍水縣的頂尖品茶高手,居然給予這個鄉下小子這麼高的評語。滿場嘉賓更是不敢怠慢,個個做出洗耳恭听狀。
林銳為秦湘出頭,只是想幫秦家把面子找回來,評點岫岩,只是做個鋪墊,重點在是在朝雲。以前跟著古帆,比岫岩好的茶品,也見識了不少,他也懶得多說,指出岫岩的不足,其實就是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所以,他只是用“有待進一步提升”結尾。意思是說,岫岩總體還行。哪里想到,那邱瑭性格偏狹,連這幾句話都承受不起。林銳心中冷笑不已,心說你邱瑭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不給面子了!
林銳繼續說道︰“茶道既是人道!不知人,便不知茶!邱先生與柳女士,俊男靚女,都是自視甚高,原本是一對絕配。只是,放在茶道上,便很是不搭!謙和乃是茶之本性,這是茶之所以是茶而不是酒的根本所在!而邱先生與柳女士,對秦家父女視而不見,受禮不還,來而不往!何況,秦先生乃是長輩,邱先生以幼欺長,此非茶道也,即便是酒道也談不上,在下愚昧,不知是何道!以此道奉茶,即便是國品,也是糟蹋了!何況,不過是個小小的岫岩!”
林銳話音一落,眾人紛紛點頭。整個斗茶過程中,邱瑭、柳青青對秦家父女的倨傲,是有目共睹的,只是,眾人先入為主,總以為邱家是世家,姿態高一些,似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如今林銳一語點破,眾人醒悟,邱家恃茶驁人,不是正道。
邱瑭臉上再也掛不住了,一躍而起,指著林銳的鼻子喝道︰“小兔崽子你胡說八道!”
邱瑭這話一出口,滿場頓時噓聲一片。嘉賓點評,原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即便是點評有錯,茶者也是笑臉聆听,這其實也是斗茶的一部分,斗的是涵養!那邱瑭打斷林銳的話,口帶髒字,已然是大大壞了規矩。何況,林銳說的句句在理,邱瑭純屬是狗急跳牆。
那邱瑭顯出丑態來,眾人好笑,柳青青坐在邱瑭身邊,大為尷尬。原本是看著林銳出丑,沒想到,出丑的居然是邱瑭,柳青青自己也跟著倒霉。那柳青青嬌生慣養,養成一副冰美人的脾氣,原本就孤傲,對秦家父女極為不尊,她自己還不覺得,被林銳如此一說,才明白過來,剛才斗茶的時候,她的舉止已然是丟人了!
姜盈盈坐在林銳身邊,听見邱瑭口出不遜,哪里忍耐得住,跳將起來,喝道︰“姓邱的,你有沒有點教養,瞧你長得人模狗樣的,說出來話做出來的事,跟個街頭痞子有什麼兩樣!我看你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衣架!”
剛才邱瑭不守規矩,搶了黃永祥的風頭,賈聰敏心中很是不舒服,見邱瑭當眾丟丑,正好落井下石︰“吶,邱家是萍水縣的茶商世家,是有底蘊的,邱少作為茶商傳人,出口就是‘小兔崽子’,看來,邱家的底蘊深不可測啊!”
姜盈盈是明罵,賈聰敏暗諷。眾人再也忍俊不住,哄堂大笑。
邱瑭面紅耳赤,張口結舌。
卻听大門處一聲怒吼︰“別被老子丟人現眼了!”
眾人定楮一看,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中年人,體格魁梧,雙目如炬,大踏步邁入大堂,不是別人,正是萍水茶商世家,邱瑭的父親邱佔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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