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建國、陳鳳瓊兩口子都是底層小市民，雖然日子過得窮，心地卻是十分善良。林銳吹捧鄔家是縣級道德模範家庭，卻也不是信口胡說，是有事實依據的。上學的時候，林銳時常跟著鄔金水來店里玩，那林銳衣著寒酸，兩口子知道他是山里孩子，卻並不嫌棄，每次都是免費提供牛肉面，林銳也不客氣，只當是吃自家的。老兩口毫無芥蒂，只當是多養了個兒子。鄔金水在家里吹牛，說林銳在縣一中讀書，全靠他罩著。鄔家老兩口還信以為真，叮囑鄔金水要多幫幫林銳。今天看見林銳竟然打殘了馬斌，這才搞明白，敢情不是鄔金水罩著林銳，而是相反，是林銳罩著鄔金水。
其實，鄔家老兩口的判斷也很片面，今天這一場，是林銳罩著鄔金水，但以往，的的確確是鄔金水罩著林銳。
鄔金水奮力爭辯︰“爸，往常都是我罩著他，真的！不騙你！這小子的功夫就在一張嘴上！今天這小子拳腳硬起來了，真他媽的邪門了！”
往日的林銳，在鄔金水面有兩大優勢，其一，是學習成績比他好，林銳學習成績名列前茅，高中那點知識，對于他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比鄔金水這個倒數三名人選，好得太多；其二，林銳嘴巴厲害，一副伶牙俐齒很能忽悠人，他一身的功夫不敢顯露出來，渾身的勁只好用在一張嘴上。林銳的嘴，鄔金水的拳頭，兩個聯合起來，一文一武，遇上麻煩事，還真能逢凶化吉。
其實，這兩兄弟惹了事，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憑著林銳的一張嘴涉險過關，至于鄔金水那點拳腳，很多時候，只能壞事，不能解決問題。只是，鄔金水卻認識不到這一點，還以為是他的拳頭為主，林銳的嘴巴為輔。所以，鄔金水在林銳面前，總是能保持心理優勢，這就是他常掛在嘴邊的︰老子罩著他！
而今天林銳打翻了馬斌，用的不是嘴，而是實實在在的拳頭！
這讓鄔金水產生了極大的心理落差︰成績不如人家，嘴巴不如人家，連拳頭也不如人家！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一個形而上的東西——老子仗義疏財！
所以，鄔金水堅決拒絕要那筆錢。這小子心里打著小算盤，只要林銳拿了那筆錢，不管學習成績再好、嘴巴再能說，拳腳再厲害，在仗義疏財這條上，就輸給了鄔金水。
哪里想到，林巧只肯拿一萬，剩下四萬，拒絕認領！這他媽的比自己還要仗義疏財！非要把老子給比死嗎！
陳鳳瓊知道他兒子心里那點小九九，笑道︰“都別吵了，錢還是沒影的事，為了沒影的事吵吵鬧鬧，有什麼意思。小銳，趕緊吃面。”
因為馬斌鬧事，牛肉面還沒吃都涼了，烏建國重新煮了三碗，端上了桌，熱騰騰的。
馬斌會不會送錢來，陳鳳瓊並不抱什麼希望，馬斌橫行西城碼頭這麼多年，一向窮凶惡極，今天吃了大虧，以後不來找面館的麻煩就不錯了，陳鳳瓊根本就不奢望他會送錢來。
鄔金水喝道︰“他狗日的膽敢不送錢來，老子烏天罡扒了他的皮！”
陳鳳瓊斥道︰“得了得了，剛才馬斌那麼對待巧丫頭，你怎麼不說這話！”
鄔金水大為尷尬︰“媽，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那個，三姐，吃面，趁熱吃面！”
林巧有點暈，這兄弟倆，一會兒鄔金水罩著林銳，一會兒林銳罩著鄔金水，究竟是誰罩著誰，也說不清楚。見鄔金水尷尬，急忙說道︰“陳阿姨，金水很勇敢的，剛才馬斌來的時候，那麼凶，還帶了那麼多人，金水一個人在門口奮勇阻擊他們。金水不僅勇敢，而且還機智，他給我戴了一頂草帽，幫我隱蔽，反正，金水挺好的。”
神仙姐姐替他說話，鄔金水感動得眼淚差點下來︰“爸、媽，你們都不如三姐懂我！”又斜了一眼林銳，喝道︰“說！你他媽的跟誰學的功夫？竟敢瞞著老子！太他媽的不仗義了！”
“吃面，吃面！”林銳夾了一大塊牛肉，塞進嘴里。今天出手打了馬斌，雖然敲了馬斌五萬塊錢，可錢還沒看見，單位那邊的風險評估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結果，鄔金水又要刨根問底，這讓林銳大為煩惱。
林巧心善，見林銳不回答鄔金水，慌忙說道︰“金水，就是你們體育老師啊，你不是也跟你們體育老師學過嗎？”
“體育老師？王龍德？那家伙也配教我？”鄔金水喝道︰“三姐，你听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說的！”
林銳咳嗽一聲，這“不長眼的王八蛋”就是他了。
縣一中的體育老師姓王，名叫王龍德，名為體育老師，卻是個酒鬼，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上體育課，學生純屬放羊。只是，這王龍德是縣教育局局長的三叔，憑著教育局長的關系，在學校教體育，等于是吃空餉，校長也不管。鄔金水的“天罡八法”雖然純屬自學成才，也比那王龍德那酒鬼強百倍。
所謂體育老師教功夫，純屬“不長眼的王八蛋”林銳胡編亂造忽悠林家姐妹的，為了編的像，還順帶提到了鄔金水。哪里想到，林巧竟然和鄔金水來了個當面對質！
林銳見林巧說漏了嘴，卻是面不改色，鼻子一哼，壓低聲音︰“鄔金水，我勸你聲音小一點，這話傳到王老師耳朵里，吃不了兜著走！”
“老子不怕，不就是局長三叔嗎？一個局長算個鳥！”
“局長三叔？”林銳冷笑︰“縣一中是何等地方，一個局長算個鳥！縣領導的子女一抓一大把！如果王老師僅僅是個酒鬼，局長也保不住他！”
林銳說這話，半真半假。縣一中的學生，家庭都有些背景，非富即貴，縣長副縣長的子女都在縣一中讀書，而縣里土豪的子女更時多如牛毛，很多土豪的權勢，一點也不比縣長差。
鄔金水一愣︰“林銳，你是說，王龍德還有更大的背景？”
林銳壓低聲音︰“不是背景，是本事！”
“啥本事？”
“老兄，我只能幫到你這里了！”林銳低頭只顧吃面。
“啥意思？”
林巧見林銳說得鄭重，慌忙說道︰“金水，你就別問了，你那體育老師脾氣很古怪，我家小銳不敢亂說的，你就別問了。”林巧是真心害怕體育老師找林銳的麻煩。
林銳故作神秘地點點頭︰“三姐，話到此為止！”
鄔金水吃了一驚︰“你是說，王龍德深藏不露？”
“我啥也沒說！”林銳埋頭吃面。
鄔金水終于明白過來，敢情那酒鬼王龍德，是個功夫高手！林銳這家伙偷偷跟著王龍德學了功夫，但忌憚王龍德，所以深藏不露！
“林銳，咱們是不是兄弟？”鄔金水低聲問道。
“當然！”
“那你能不能跟王老師說說，也收我做個徒弟？”
“做徒弟，學喝酒？”
“當然不是，是學那個！”鄔金水擺了個出拳的姿勢。
“死了這條心吧！”林銳低聲說道︰“我警告你，這件事你要是吐露半點風聲，我也救不了你！當然，我也救不了自己！”
林巧萬分緊張︰“金水，那體育老師要是知道你們泄露了他的功夫，會挑斷小銳的手筋腳筋的！你可別害了我家小銳啊！”
只要林巧開口，鄔金水無有不從︰“三姐放心，小弟一定守口如瓶！只是，哎！我怎麼就沒有這緣分呢！”鄔金水算是徹底死了這條心。
到了現在，鄔金水算是搞明白了，林銳學習成績比他好，嘴巴比他利索，功夫更是比他高出了上百倍，就連仗義疏財的崇高品質，也在他之上！原先自以為是他罩著林銳，原來不過是一個假象！恰恰相反，是林銳一直在罩著他！
鄔金水倒也豁達，既然想通了，卻也並不失落，有這麼一位文武雙全的大俠極的人物罩著，不吃虧。
更讓鄔金水開心的是，林銳還有一個神仙一般的三姐！
給林銳做小弟，那就是給神仙姐姐做小弟！何樂而不為！
鄔金水也不理林銳，轉向林巧獻殷勤︰“三姐辛苦了，這大老遠進城，不知有何貴干，告訴小弟一聲，小弟代勞！三姐，不是小弟吹牛，這萍水縣東西兩城，還沒有小弟擺不平的事！”
林巧說道︰“我們是來賣白芒的。”
“白芒？在哪里？”鄔金水瞪大了眼楮。白芒是野茶，原本並不出名，這幾年來，被上流社會文化人炒作出來，成了山中仙子。有關白芒的說法，在萍水縣城里炒的神乎其神，據說喝上一口上等白芒，便是物我兩忘欲仙欲醉，說得玄乎的，還說那白芒百毒不侵味同仙丹！所以，那白芒的價錢炒得極高，普通人家只聞其面，難見其真容。鄔金水也是久聞白芒大名，卻從未見過真容。
林巧揭開背簍上的蓋布，露出里面的葉片︰“這不，我和我二姐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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