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無法更同意你的說法。”卓婭回應。
樓上響起腳步聲,米揚科夫出現在轉角處。
“我們還不上去嗎?”我問。
卓婭搖頭,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米揚科夫一步一步走下來,到了我的面前,緩緩地坐下。
他上去一趟,看來並無收獲,所以情緒十分沮喪。
“卓婭,不要捉迷藏了,還是帶我們上去吧。”我說。
“上哪兒去?”米揚科夫問。
我向樓上指了指,米揚科夫突然捶著樓梯大笑起來。
“他懂了。”卓婭說。
我越發困惑,但沒有發問。
“我上去看看。”我說。
“不要上去,不要上去,上面什麼都沒有——”米揚科夫抬頭,滿臉疲倦,眼神無光。
“電隼沒在那里?”我問。
“沒有,上面都沒有。”米揚科夫回答。
我不再耽擱時間,不顧米揚科夫的勸阻,大步向上。
過了轉角,樓梯並未到頭,而是通向另一個轉角。
我加快腳步,至少連過了四五個轉角,每一段樓梯都有二十多級台階,粗略推算的話,我攀爬的高度遠遠超過了小樓外觀高度的三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畢竟樓的高度是固定不變的,不可能永遠爬不到頭。
又過了一個轉角,上面仍然是樓梯,並沒有第二層樓的影子。
我回頭看,瞬息之間,上下兩段樓梯在我眼前突然一轉,變成了來的轉角高、去的轉角低。換句話說,我本來是向上爬,現在卻變成了向下降。相反,剛剛經過的樓梯一下子拔高,變成了我從上面下來的樣子。
“怎麼回事?”我後退一步,背靠牆壁,來回打量著兩邊的樓梯。
之前我描述過,這幢小樓的內部都是灰色的,地面和樓梯都是水泥制成,沒有任何木頭裝飾。所以,樓梯異常堅實,不會藏有機關和暗格。
“我迷路了,在樓梯上迷路了。”我明白了現實情況,但卻無法解釋造成這一現狀的緣由。
樓梯是單行線,不會出現岔路,要麼上,要麼下,都在這寬度不到兩米的階梯之上。向上,我應該能夠達到樓頂,向下,我就會到一樓或者地下室。總之,不可能出現永遠到不了盡頭的怪事。
接下來,我又向上攀登了三個轉角,仍然不見“二樓”的影子,便原路撤退。當然,我“撤退”時,也是越走越高,直到看見了坐在樓梯上的米揚科夫和靠在一邊的卓婭。
“上面沒什麼異常情況吧?”卓婭問。
我沉著地點點頭︰“沒有,請帶路吧,我們希望早一刻見到電隼。”
“我們究竟要到哪里去?通過這樓梯,究竟能去哪里?”米揚科夫絕望地抬起頭來。
我們兩人都走過了這段詭異的樓梯,也都找不到答案,心里同樣困惑。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對卓婭有信心,相信她有三方合作的誠意。所以,面臨無路可走的窘境時,我能夠放心地把控制權、導向權交給卓婭,在她安排下繼續前進。
“听卓婭的。”我說。
“听她的?鬼知道她要干什麼?你把我帶到這個鬼地方來,是想害死我嗎?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你在外面就一槍把我殺了,省得白白受罪。”米揚科夫牢騷滿腹,但卻不能解決實質問題。
“古巴比倫無限回廊。”卓婭說。
我立刻醒悟,原來這看似普普通通的樓梯竟然運用了古巴比倫時代的玄學知識,怪不得會發生“上下顛倒”的怪事。
古巴比倫是傳統意義上的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早就在戰火與天災中滅亡,連城邦建築物的地基都沒留下。在歷史書籍中,古巴比倫的智者創造了一種名為“無限回廊”的建築結構,一旦踏入其中,就仿佛進入了一個循環無盡的建築物,餃接高處和低處的回廊經過獨特的玄學布局,頭尾、高低、左右都可以自由逆轉,不懂得其中訣竅的人,百分之百會被困死在里面。
要想破解這種風水布局,就必須做到凝神聚氣,用心去看而不是用眼楮。當一個人的心可以平靜得像古潭里的水面一樣時,就能感受到無限回廊顛倒變化的瞬間,迅速調整,與其融為一體——我就是回廊,回廊就是我。
到了那種地步,就可以在回廊里任意穿梭而絕對不會迷失。
“請帶路,見笑了。”我說。
匆匆忙忙之間,我無法集中精神破解無限回廊,不如直接倚靠卓婭,免得耽誤時間。
卓婭帶著我和米揚科夫走上了來時的路,很明顯,只要我們出了無限回廊,就能抵達一樓,然後從樓內沖出去,遠離這座神秘小樓。
米揚科夫走得很慢,嘴里嘟嘟囔囔,一路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我只能用力推著他、拉著他,讓他盡量跟上卓婭。
生活中,人人都有“迷路”的經驗,明明知道向東走,眼楮卻覺得是向西走。最終,到了一個極其熟悉的環境,這種“迷路、掉向”自己就瞬間反轉,頭腦變得清醒無比。這是一個心理學問題,也是人類思想意識的痼疾,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克服的。
我看過“古巴比倫無限回廊”的心理學分析,建造者正是利用了人類這種自以為是的痼疾,將心理學、物理學、玄學、風水學全都集中在一起,為他所用。
當然,樓梯不會自己升高或者降低,我們走在上面的時候,變得是跳躍怪異的思想感覺,不變的是始終堅固的水泥地面。
在這種時候,保持正確的方向非常重要,否則就會反復懷疑自己所走的路,導致進退兩難、虛耗精神,最終死于困局之中。
“其實,我知道,你的理解有所偏頗,甚至是完全想錯了。”卓婭回頭,略帶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一些古巴比倫無限回廊的知識,但那都是典籍記載中的,記錄者使用的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語言之一——梵語,中間的抄錄錯誤、翻譯錯誤、流傳錯誤、印刷錯誤在所難免,或許造成了一些閱讀上的缺失。如果可以,請為我指正。”我謙遜地說。
按照我自己的理解,無限回廊是一種建築結構,如同唐朝詩人杜牧在《阿房宮賦》里寫的“廊腰縵回”那樣,代表了古巴比倫王朝的先進文明。
現在,從卓婭的失望眼神中,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認識差之毫厘、謬之千里。
“那不是能工巧匠創造出的華而不實的東西,而是有著獨特的作用,就像中國古人發明的‘九連環魯班鎖’那樣,最大的用途在于‘鎖’,而不在于本身的構造。後代人窮盡心思去研究其中的變化,反而忽視了其核心作用。再比如,中國三國時期的大智者諸葛孔明制造的‘木牛流馬’,其作用在于運輸,而不在于有趣或者好看。近代有人從三國蜀王墓中找到了‘木牛流馬’的細節分解圖紙,準備大規模復制,用它來代替現在的獨輪車、兩輪車、三輪車之類,豈非本末倒置?你對這樓梯感興趣是沒有意義的,還是想一想,這樓梯能帶你去哪里吧。”卓婭說。
她連舉了“魯班鎖”和“木牛流馬”的例子,一下子打開了我的思路。
“這樓梯是工具?無限回廊是工具?一種能夠帶我們進入另外一種空間的工具?那地方只能通過這種樓梯進入,樓梯是唯一的入口,其它方式皆不可行?我懂了,流鬼國先建立了 神廟和這小樓,然後才有了平民百姓聚居的契卡鎮。百姓們以為這幢小樓也是普通民居,但它的作用卻是……卻是一個通道的橋頭堡……”我幾乎窮盡智力,才理解了卓婭的意思。
這個問題其實可以化繁為簡,將樓梯當作“通往四維空間的門戶”。這樣說的話,現代人就比較容易理解了。
當然,說它是通往“四維”也好、通往“五維”也罷,都沒人能夠批駁,因為目前地球人的物理知識有著太大的局限性,根本無從突破“三維”世界。
“正是這樣。”卓婭點頭。
這些樓梯看起來並無異樣之處,以我的眼力,如果其中藏著暗道機關,應該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從“三維”至“四維”,人類物理學已經無法闡述其外在形態與內部結構。別說是我了,就算是一個高等物理學家到了這里,都未必能解釋這一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們大約走了三十分鐘,至少經過了十三四次轉折,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空間。
“終于到達二樓了。”我說。
我的話一語雙關,既是指真正的二樓,也是指從“三維”進入“四維”的第二層樓。
令我詫異的是,那個空間竟然是真真正正的“二樓”,從窗戶向外望,白雪覆蓋下的契卡鎮民居近在咫尺。
“這里……這里就是你說的無限回廊之後的世界?”我脫口而出。
卓婭點頭︰“對。”
這一次,我無法做出合理解釋,讓自己能夠理解卓婭的話。
我們經過漫長的樓梯走了總共四五十分鐘,才到了另一層樓。按卓婭的暗示,她要帶我們進入四維空間。結果,我們到的卻是真正的“二樓”,從窗子里既能看見民居、街道,也能看見遠處的高加索山、 神廟。當然,從後窗向外看,那架載著我們橫穿烏雲的直升機也在。
“不需要解釋,我要見你的上級。”我擺擺手,制止卓婭開口。
我采取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做法,同樣不需要對方解釋二樓、樓梯、一樓的區別,而是直指關鍵,跟她的上司見面,談談三方合作的問題。
“請稍候。”卓婭向右面走去,推開了一扇看起來非常普通的灰色木門。
“你被流鬼國的人騙了,她們是鬼,各種各樣的鬼,永遠不會跟人合作。你相信她們,那簡直就是自掘墳墓,離著死不遠了。”米揚科夫咬牙切齒地說。
我走到窗前,手按窗台,向遠處眺望。
借助于通訊衛星,冰夫人和加波夫一定能看到我和卓婭的行動,也能看到,我們重新進入了這幢小樓。如果我們在這里失蹤,冰夫人一定會大舉搜查,將這小樓拆開,一塊磚、一片瓦都掀開來看。
“我該相信卓婭嗎?我該相信流鬼國的人嗎?如果不信她,還能怎麼辦?”我先在心底問了自己三個問題。
“叮鈴”,我口袋里的手機突然一響,收到了一條短訊。
我取出手機來看,短訊是喬伊娜發來的——“龍先生,我就在小樓里,樓上樓下搜索遍了,為何找不到你?你們帶著米揚科夫去了哪里?我相信你,冰夫人相信你,請不要讓我們失望。”
這短訊的措辭雖然客氣,但其中大有深意,已經向我發出了警告。
喬伊娜是個忠誠的戰士,任何時候都不會因朋友私交而忽視了國家利益。她這樣說,就是怕我在別人誘惑之下,將米揚科夫也挾持帶走,使其步入電隼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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