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別墅的路上,埃里克有過無數狂悖迷亂的幻想。這些幻想是黑色的,滲著絕望的毒,又透出一絲淒迷的苦。
他以為關于少女的一切不過是個夢境,他自己幻想出來的景象。他又以為這是巫婆的另一場騙局,抑或是一個引誘他墮得更深的陷阱。那金發的少女怕不是由海底的女妖所化,要取走他最後的一息性命。然而埃里克別無選擇,他只能向著地獄或者天堂一路狂奔。
心里有個聲音催促著他弄清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也許弄清了少女能听見他歌聲的緣由,一切便會——啊,一切也許不會更好,但總不會更糟。
埃里克在居所的門前止步時已是滿面汗水、氣喘吁吁,他脖頸處有一二青筋顯現,面容上的急切使他看起來像是某種粗野的獸。然而這種粗獷野蠻卻漸漸地消失了,轉而化為一種奇異的平靜神情。鎖孔里正跳躍著美妙的音樂,塞壬向他投來了充滿柔情的一瞥。埃里克推開門的時候,內心是寂靜的。
他的心很快被另一個人的情感填滿。
灰袍少女正背對著他,坐在那架白色鋼琴前的鋼琴凳上。海藻般的金發披散在背後,燦燦得如同照亮了一室的日光。她的歌聲或許可以更加明亮,然而隨著手指下流利的旋律帶出的,卻是沉靜博大的思緬,壓抑著難以察覺的郁郁火焰。瀕臨離去與死亡的邊緣。
她唱道︰
“敏感憂郁的紫羅蘭何易凋零?
高尚的沉思漸成馴服的緘默,
心靈依舊忍受烈火之灼燒。
眼見白晝為胸中升起的濃霧遮蔽,
痛感宇宙無垠而生命囿于空虛渺小,
寧將自身投向人世孤注一擲。
我的運命在高聲呼喊,
莫要在無知的蒙昧里抱憾終身!
命運啊,回答我吧。
為何生命之榮光無可遺忘?
為何靈魂在門外苦苦地敲?
為何埋葬了我死去心靈的大海,
要向兩邊分開?
它張開了壯闊的波浪的兩顎,
而我蔚藍的目光望了出來。
對外發現了整個世界,
對內發現了自己的深情。
曠遠的激情在我心底復甦,
無窮的遠方正聲聲召喚。
我知我不能再等待。
金絲籠走脫了她的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兒,
這華麗的器物抱怨著奴隸的放肆,
她不知只有流浪者才有家園。
唯流浪者擁有他鄉。”
這並不是埃里克第一次听伊妮德唱歌,此前他曾在巴黎的街頭听過她清亮柔和地吟唱日光與海洋,帶著浩蕩卻細膩的愛意,此後他也將有無數機會聆听少女的歌聲,鑒于這位不善交際的主人已經成功地邀請少女住下。但埃里克卻直覺一般感到這是絕對不能錯過的一次……歌聲能看見一個人的靈魂。
此前正是由于和少女歌聲中的靈魂產生共鳴,初來塵世的埃里克才幾乎不可能地主動向她搭話。但那時候他看到的也只是部分罷了。
音樂使人瞥見最隱蔽的內心,埃里克有種直覺,此刻少女正在歌唱的……就是她自身最完滿、最豐富的揭露,可遇而不可求地奉獻出完整的靈魂,純粹歌唱自己心靈的跳動而非以自身供養旁人的情感。
他不知道是這架出自大師之手的鋼琴引發了對方的激|情,抑或自己此前的歌聲給予了她某種靈感。他唯獨明白這樣的時刻對于任何一個歌者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對于有幸聆听的觀眾那更是莫大的幸福——因此他僅僅是駐足門口,悄然聆听。
伊妮德在唱完第三段副歌後結束了這支曲子。
金色長發的少女微微地喘著氣,潔白的面頰泛上些許的潮紅。激|情尚未從那湛藍明淨的眸子里消退,冒昧的客人便已起身對著來歸的主人致意。她歉然道︰“我很抱歉動了您的鋼琴。”
“您賜予了它光榮。”埃里克說,“我太榮幸了。”
伊妮德的雙手交疊在一起,安恬地置于小腹前。埃里克注意到她的手指非常白皙修長,上天仿佛特意眷顧了她有關音樂的一切品質,流浪的女子竟然生得這麼美的、天生就該彈鋼琴的手。她的神態那麼從容,站姿那麼優雅,還有剛才那熟練的指法——那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流浪少女所能擁有。
這時候,他終于憶起來時路上所狂想的一切了。只是在聆听了一場靈魂的美妙音樂之後,獲得奇異平靜的埃里克感到自己得知克里斯汀並非例外的失望與痛苦都被極大程度地削減了。甚至哪怕馬上被告知伊妮德的確是塞壬,是海里的女妖,他都能夠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我想您一定餓了。”重回光明的魅影說道,“我馬上叫僕人過來,我們可以一起用晚餐,然後接著談論有關音樂的話題。”
伊妮德欣然應允,但她提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要求︰
“請繼續為我準備面包和清水吧。”金發頭發的女孩這樣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麼麼噠
*本章伊妮德之歌是她個人獨白,歌詞苦手渣了很久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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