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雖然在個人咨詢師面前表現出一副‘受不了’,‘終于下了重大決定’,‘我投降願意接受治療’的凝重表情,但走出辦公室就等于走出小劇場,凡事過眼雲煙,他還是一條好漢。
對天秋來說,愛是一件步驟繁復的事情,需要走許多道程序和心理歷程,倘若不到萬不得已需要依賴七情六欲來平衡整治他心中的小怪獸,他絕不會輕易觸踫這種麻煩的東西——很顯然,如今還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
翌日,天秋做完內務整理,不想去做特殊工娛治療了,跑到林良辦公室坐著。
林良抬起他的手腕看了看,而後走到自個兒的辦公桌前坐下,“那你就到活動室去玩,去健身也可以,不要欺負其他小朋友。”
他坐在椅子後,雙手摟著椅背,下巴頦擱在椅背上,撇撇嘴角,“我才沒那麼閑。”
“听說你今天要給小朋友們演奏鋼琴?”林良倚在辦公桌邊,看著他最近的心理評估,“凡事不要勉強,急不來的。”
他若有所思著,平整的嘴角微翹,“無所謂,得過且過。”
林良警告性的瞥他一眼,“快走,別打擾我工作。”
“撒謊,你是我的醫生,你只需要解析我的心理和對癥下藥,還哪有什麼工作?”
“我得去查房,帶個新來的小醫生。”
“我陪你去。”
他站起身來,揮揮條服。
林良沒說好或不好,帶上黑色筆記本便離開辦公室。
天秋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注視著地上斜斜的兩道影子,他比量了一下,暗暗地笑。
林良瞅他一眼,“長得高了不起?”
他懶漫的回︰“我第一次見你,你就這個身高,幾年過去了你還是這個身高。”
“我第一次見你,你也只有十二歲,小矮子一樣,不到我胸膛,我那時候有說過你什麼?”林良想。
他輕飄飄的瞥少年一眼,後者垂著眼瞼,雙手揣著衣兜,不知在想什麼。
像過去待在封閉式病區一樣,盡管是特殊病人,但他有著來去自如的特權,時常在他要查房的時候默默跟在他身後。
一干人看到林良身後的男孩子,倒也沒多說什麼,院里的醫生都知道,這位病人比較纏人,特別依賴他的主治醫生,而他的主治醫生也只負責他這一個病人。
不少人八卦著,詢問二人的關系,林良只說︰“我是直的,他是不是,只有他本人才知,這一點上我無法也沒資格替他言明,你可以去問他,但你必須知道一點,我的病人有點記仇,尤其在涉及七情六欲的問題上。”
人當然不敢去挑釁一位精神病人,只好繼續八卦眼前這位醫生,“那他要是彎的怎麼辦?你不就危險了?你不怕嗎?”
林良似笑非笑般端詳他,而後說︰“被喜歡的話為什麼會危險?”
顧左右而言他。
那人痛徹心扉般搖頭,“他還小,你一定要矯正他的三觀,千萬別如此放任下去,男人怎麼可以喜歡男人呢?這不荒唐嗎?”
林良面色不渝,不再理會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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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天秋的年紀不大,在他成長的期間接手他,林良的壓力非常大,要給他治療的同時,還要照顧他的身心健康,給他傳遞正確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運用特殊的方法巧妙的矯正他的錯誤認知,還要治療他根深蒂固的認知障礙。
那邊在給天秋招聘主治醫生時,首要的標準便是三觀和眼界的小考試,以確保他們的小少爺待在與世隔絕的封閉病區里也能接收到外界的信息。
林良之所以被錄取月薪五位數,很大一原因是他不歧視同性戀,沒有那麼多發自內心的硬性標準,也不愛動不動就跟人講道理。
這世間事,除了要求自用的衛生間必須保持干淨,不輕易評價他人,好像也沒什麼事是一定不允許的。
天秋年紀還小,他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少。
林良作為對他的人生的旁觀者,無權干涉,也無權左右。
他只能教與他對事寬容,允許所有事情的發生,對什麼類型的人來說什麼是對的,對誰來說又是錯的,可這世間根本沒有事情是絕對的,最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要麼就閉嘴。
天秋十分受教。
他每次進到icu或者遇到同等類型的病人都會放飛自我。
出來後明顯受到限制,所以使他不太愉快。
林良經常會隨著其他醫生去查房,一方面是天秋不會隨便給他招來麻煩,所以他的工作十分清閑,一方面是天秋也喜歡跟著他查房。
他喜歡觀察各色的病人。
如果是以前,林良會阻止他交友,因為就連作為醫生本人的他也不確保這個孩子的行為還有沒有一點理性可言,任何精神病人的行為都是不可預見的,他們是器質性病變,就好比抑郁癥患者的大腦內多巴胺的分泌量明顯減少,而強迫癥是大腦底部基底神經節中的某些圓環過于活躍……
每種精神病人都是由病理學改變的,對醫學不了解的外行人總是會用思維方式不同而來區別精神病人與正常人。
然而不是。
這麼來區分的話,那可不可以說正常人的思維方式是一樣的?那為什麼還會出現如此明顯的貧富之分?為什麼人家能發現生活中的細枝末節而有些人卻不能?
精神病人的思維的確與正常人有所不同,但不同之處在于他們是大腦生理結構病變導致思維方式不一樣,而不是思維方式不一樣才導致他們生病。
在人們看來,精神病人的大部分生活都由情緒來主宰,說的好听一點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那麼對外人來說,誰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烏托邦還是反烏托邦?
就天秋而言,他的世界是反烏托邦。
表面和平,卻是一塊不幸之地。
面對陌生人,他喜怒不形于色,可面對主治醫生的他,天秋則會露出敵意。
天秋花費將近四年的時間觀察他,試探他,考驗他,以確保他平時和下意識的瞬間的言行舉止不會引起他的不適。
四年的相處,最終確定他是值得信任的人,雙方達成了最終協議,他願意被治療,也願意尋找突破口,把自己隱藏的三觀慢慢傳遞給他。
他們都知道,這種傳遞無疑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毀滅性的,他用四年的時間說服自己,順從外界的力量來推翻自己的世界,再在這股力量的協助下重新構造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這對一個病人來說,需要莫大的勇氣。
他需要多與外界接觸,接觸各色的人類,了解世界的千奇百怪,人與人之間的不同之處,把兒童時期所收到的一些信息剔除掉。
除去用連載漫畫的形式傳遞自己的三觀,他還要學會無條件接受自己,學會主動表達自己的情緒,學會正確的宣泄自己的開心與不開心……
否則他一輩子都治不好。
當然,能不能治好這種話還是太絕對了。
他當然能治,但也必須終身服藥,以防復發的可能性。
“蔣俊小朋友,昨晚睡的怎麼樣?”那位小醫生一進到病房就溫柔的對他的小病人問,“我昨天看了一晚上的夜,天氣非常好,那個黃色的監視器沒有再出來了,你看我黑眼圈倒是出來了。”
天秋瞥了一眼這間兒童房,幾乎全是精神分裂者,每一床都有父或母坐在旁邊,每個大人都被搞的精神不濟。
他的衣角被扯了扯,天秋低頭,是一個小孩。
“哥哥,你在喝什麼?我可以喝嗎?”
他喝的是營養液,剛走在路上林良給了他兩袋,還有一袋沒開封的揣在衣兜里,他偷偷瞥了一眼林良,對小孩搖頭,“你不可以,你太有營養了,不能喝這個。”
小孩一臉黑,“我才不胖……!那我能給外面的姐姐嗎?那姐姐一直在哭。”
“喲,借花獻佛呀。”
天秋調侃著,扒拉著牆往外頭看,走廊不算很安靜,可他還是能看到走廊盡頭有個女人被約束帶束縛著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衣服和頭發都有點凌亂,十分狼狽,像是鬧夠了一般,慘白著臉。
好眼熟。
他眯起眼聚焦,神色瞬間變了,林良察覺到什麼,回頭看他,“怎麼了?”
他回過臉,面色不渝的搖搖頭。
袖子又被扯了扯。
天秋低下頭,撇了撇嘴,說︰“不能。”
“為什麼呀?那位姐姐好可憐。”
“不關你事。”
兒童不高興了,“小氣!”
天秋也不高興了,他靠在里頭的牆邊,握著營養液的手垂放在腿邊,抿著唇,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林良一皺眉,往外頭走。
他眼疾手快的一手橫在門口,“去哪兒?”
“廁所。”
“不行,我離了你沒安全感。”
“放屁,那你隨我去。”
“不要。我不想去。”
林良眯起眼,光明正大打量他。
天秋抿了抿唇,這就沒意思了。
“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去活動室待著。”
他叼著袋子一角,雙手揣著衣兜,懶散的走出兒童房,轉個彎便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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