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笛》比開幕小戲長了不少,整場下來幾乎將近三小時,而克莉絲汀在開演後的一個半小時左右為大家獻上了那首令無數歌者望而卻步的夜後詠嘆調。純黑的衣裙把台上的金發姑娘襯托得成熟了許多,屬于夜女王的銀色高冠也遠比女武神的頭飾繁復耀眼;而這身裝扮的主人克莉絲汀,盡管她的身軀依舊縴瘦,那高雅的歌喉卻滿溢著一種生機勃勃的力量——當她板起面孔引吭高歌時,這生機便化作養料令夜女王的復仇之火熊熊燃燒。
第一次不在音樂天使的引導下演唱這首難度驚人的詠嘆調,克莉絲汀驚奇地發現自己雖然並不輕松,卻也並非像從前那樣對它可望而不可即。或許我的演唱技巧比她還有些欠缺。金發姑娘想起紅發女高音從前那些令人難忘的表演,也包括她正演唱的這首夜後詠嘆調,忍不住在心中默想,但一絲輕松的笑意還是自她眼角一閃即逝——她還沒忘了自己正扮演著一位逼迫女兒負擔仇恨的母親。
克莉絲汀立即聰明地回想自己為流言所擾的日日夜夜。她平常並不是個心胸狹窄的姑娘,甚至不習慣仇恨,但有個機會將這段時間積聚胸中的郁氣一股腦發泄出來也很不錯——情緒是很難強行扭轉,但完全可以適度轉化。在這一方面,克莉絲汀顯然要比妹妹拿捏更為巧妙。只是可憐出演女兒的那位演員,夜女王的一字一句都仿佛落在復仇之焰跳躍的焰尖兒上,克莉絲汀已經消失在布景後好一會兒了,她還錯覺那來自地獄的怒焰依舊舔舐著自己臉龐。
“西德尼,你不會又在構思新作吧?”克莉絲汀退場後,蜜蘿又愉快地欣賞了一小會兒歌劇,忽然偏頭問道,眼里含著淡淡的警惕——她覺得自己的藝術家朋友沉默得過于反常了。天知道之前他不露面的時候,只要她來觀看歌劇,耳邊就從沒少過西德尼的“聒噪”。可現在?他已經謹守禮儀整整一個半小時了!就連克莉絲汀的登場都沒能讓他點評半句!
老實說,蜜蘿並沒有忽然愛上看歌劇的時候有人在耳旁喋喋不休的感覺;但那陣異樣的興奮過後,這位藝術家朋友反常的沉默令她本能地有些心慌——與獸類對危險的直覺並不相似,但也令蜜蘿很不舒服。
“沒有。”埃里克簡略地回答,對于黑發少女眼里淺淺的情緒居然有點兒受寵若驚,“反正我所有音符與節拍若不經過您的審判都毫無意義。”後一句依舊是玩笑般的語氣,但蜜蘿瞧見她最喜歡端詳的那雙金色眼眸光澤暗淡,像秋收後板結的土地。
“你不喜歡?”蜜蘿忽然反應過來——她的興奮勁兒其實還沒完全消退,但從前試圖與那些同輩的舊人類孩子們為友時,對“審判”之類明示她高高在上的詞相當敏感。不幸的是,它們通常都出現在舊人類朋友們同她分道揚鑣之時。
好吧,這次只是“審判”而已,至少還沒從她的藝術家朋友口里听到“奴役”之類更加激烈的用詞。蜜蘿嫻熟地讓樂觀的念頭主導情緒,但這一次,她看著埃里克黯淡的金色眼眸,感到自己似乎倍加委屈——不是你說渴望我,渴望我的歌聲?
“不是審判。”不干涉朋友的意志,不打探朋友的秘密,甚至不過分留戀朋友陪伴……蜜蘿本以為自己這次已足夠小心。眼前西德尼的面孔與她此前好幾位童年舊友決絕的面孔漸漸重疊——那張被毛發遮蔽了大半的面孔上的神情其實看不大分明,但蜜蘿已經嗅到了相似的不祥氣息。
其實,進入新人類的青春期之前,蜜蘿就已經很難交到哪怕是暫時的舊人類朋友了。黑發少女感覺鼻子有點兒發酸,但她也很久不會為這種事情掉眼淚了——有限的經驗告訴她,這種時候,“高高在上”的新人類最好是繼續高高在上地走開。除此之外,怒罵、哭泣或是辯駁都是徒勞。
可蜜蘿每回還是會認認真真解釋,盡量簡略的一句或兩句。因為養大她那位舊人類長輩每回因為她的存在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人嫉妒乃至污蔑的時候就是這麼做的。用他的話來說,雖然沒什麼用,但解釋了,那些願意回來的就有台階下了;不願意的,下回見他遭難也能理直氣壯地袖手旁觀——她那位舊人類長輩在整個舊人類族群里地位都不算低;等她能力頂用了過後,兩人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不論是加入新聚落還是聚落重建,絕大多數時候他們總是最不狼狽。
說實話,蜜蘿就沒遇到過一個願意順著台階下來的人;但她端詳了埃里克漂亮的金色眼楮好一會兒,還是想試試。
“不是審判,”黑發少女收了笑意,認認真真與埃里克目光相對,“我只是想用你的方式說服你,順便給你個驚喜——只是你看起來並不喜歡。”
埃里克也靜靜看著蜜蘿,少女漆黑的眼眸少了笑意的滋潤,阿凱隆特河一般的幽冷立即又開始冒頭——差點兒完全蓋過了浪尖兒上那點兒零星的委屈,也沒有絲毫被冒犯的不悅,但一點兒也不像不在乎的模樣。
就是這模樣,時不時給他些柔情的錯覺,讓他心懷妄念,總以為自己能從這雙眼里獲得愛與同情。埃里克在心中瘋狂地自我嘲笑,他甚至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蜜蘿所言“你的方式”指代什麼,那雙奇異的金色眼眸卻誠實地再度泛起光彩。
“那是我的初作!”過了很久,他才听到自己顫栗的聲音,咬牙切齒,甚至不爭氣地帶了點兒哽咽——並不明顯,但他知道蜜蘿肯定不會錯過。他愛慕的姑娘,在她偶爾願意之時,比如現在,總是十分敏銳的。
愛慕的姑娘……埃里克為自己習慣性的形容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他終究還是做好一切寬容、原諒以及委曲求全的準備了。
“初作?”蜜蘿始料未及。她本想問他這些年的作品在自己到來之前難道從未在劇院上演,忽然想起他所表現出對演員的挑剔,于是釋然——即便還有疑惑,看著自己的藝術家朋友委屈到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她覺得自己也沒法繼續傷感下去了。沒錯,她就是那麼個心軟又大度的人。
蜜蘿不得不承認,比起新人類之間簡單粗暴的征服或臣服,自己與舊人類相處時總不免有些笨拙;但她同時又敏銳地覺察,自己的藝術家朋友或許就是那第一個願意回頭的人了。
“好吧,西德尼,我很抱歉。”黑發少女于是愈加放柔了語氣——即便她來自末世,人們對“初次”的看重卻從未有所變化。她想她終于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大約,就像末世的新人類孩子第一次嘗試狩獵異族並不想要長輩隨行一樣,她的藝術家朋友第一次上演的作品也絕不希望有人指手畫腳,即使那可能成就經典。
不知道現在補救還來不來得及?蜜蘿大致掃視了一遍埃里克重重修飾的面孔,排除有厚重毛發遮蓋的地方以及那個不知道什麼材質制成的假鼻子,恰好只剩那雙在她看來毫無威懾力,反而因為長時間瞪視有些水潤的金色眼楮。
原來成天同花草打交道的女孩兒,唇上也不一定就染著花香。埃里克腦海里只來得及閃過這一個念頭,他覬覦良久的粉唇已氣勢洶洶地欺近。他本能地眨眼,眼簾落下的瞬間,某種奇異的觸踫悄然而至——溫暖,又柔軟,勝過他為之哀慟的一切音符與節拍——那甚至不是裝飾音般在琴弦上一觸即逝的幻夢,而是一支纏綿的小夜曲,兼具母親般的溫柔愛撫與少女情竇初開的痴纏。
一個吻,一個女人的吻,一個心愛的女人贈與你的吻!埃里克很快回過神來,他本能地渴求更多,卻又膽怯地想要躲避,然後發現自己干癟的頭顱不知什麼時候已被少女溫柔有力地固定在了掌心。
而蜜蘿感到被自己嘴唇覆蓋的那一小塊肌膚劇烈地震顫著,從藝術家朋友稀疏的金棕色睫毛一直擴散到他整個瘦削的身軀,並不光潔的觸感為她帶來一種奇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酥/癢。少女豐潤的唇瓣在那片形狀不規整的眼簾上溫存地逡巡了許久,直到觸手的面部輪廓由緊繃漸至柔和。
“這是我的第一個吻,不許生氣了,西德尼。”像是雲上傳來的聖音,又像是深淵的回響,少女分明還是尋常的語氣,竟讓埃里克听出幾分淡淡的旖旎。他遲鈍地睜眼,立即又為蜜蘿前所未有的艷麗容色感到一陣陣眩暈。
第一個吻?但埃里克還是很快抓住了關鍵。他顧不得禮貌,仔仔細細端詳少女的神色——任何一位超過十五歲的男士都會知道蜜蘿吻技生疏,但埃里克,這個唯有戴上面具與假發才勉強能見人的可悲造物此前從未得到過異性慈悲的親吻,一個也沒有,包括將他帶到這寒涼之世的母親。
好在埃里克最後判斷蜜蘿並未說謊,盡管她談起這件事時既不羞澀也不嫵媚。
事實上,在黑發少女那個秩序初立的年代,人們對情/事的態度分化成兩種極端——極其嚴苛,或極其隨意;而她那位舊人類長輩在這方面恰巧對她管束極嚴,是以蜜蘿在此之前的確從未試過與人接吻的滋味。只是畢竟身在末世,在那位舊人類長輩顧及不了的角落,那些男歡女愛的事情多多少少也都被她瞧在了眼里。
也許,他的確渴望我。蜜蘿迎著埃里克眼中驟然升騰的火焰與那包裹著火焰的點點濕意,感覺自己又有點兒蠢蠢欲動。
當然,與西德尼肌膚相觸的感覺並不十分可口,可口的是藝術家朋友方才在自己唇下顫栗的靈魂——蜜蘿本身或許還夠不上情竇初開的標準,但她已朦朦朧朧意識到該如何征服一顆渴望愛與同情的心靈。
“西德尼,你還生氣嗎?”曖昧的沉默中,黑發少女忽然再次開口,眼里含了點狡黠的笑意。埃里克還沒來得及感慨她比平常溫軟些的聲音,那張精致艷麗的面容已再度在眼前放大——這一次,目標是另一只眼。
第二個親吻比第一次放肆得多,逡巡的範圍也愈加廣闊——那壞心眼兒的小家伙甚至用舌尖試探性地點了點他劉海覆蓋下的額頭!埃里克經不住再次打了個激靈,兩行熱淚終于悄無聲息從他低垂的眼簾下滾落出來,還未及沾濕睫毛就被蜜蘿輕巧地舔去——黑發少女的確技法生疏,但至少理論豐富。
埃里克忽然很是痛恨自己頭上的重重偽裝了。而蜜蘿,她並沒有考慮過自己為什麼不去引誘那些英俊的少年人——要知道,絕大多數異性,譬如從前的菲利普看她的眼光多多少少都帶著那種旖旎的火焰,可她卻只抱著容貌堪憂的西德尼實踐得興起。
這一天,埃里克得到了兩個吻。他知道第一個是少女歉意的撫慰;而第二個,他不太敢確認那代表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小劇場︰
桶子︰寶寶委屈qaq
蜜蘿︰寶寶更委屈qaq
……
桶子︰這是人家的初作(哭唧唧)
蜜蘿︰這是人家的初吻(羞澀jpg)
桶子︰初作換初吻?沒……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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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蘿︰好可口的樣子,想再來一次呢
蜜蘿︰西德尼,你還生氣不?
桶子︰我……(生氣?生氣是什麼?)
蜜蘿︰啊,你果然還生氣,那讓我再親一次~
桶子︰要親嘴嘴,不要親臉臉~
蜜蘿︰誰要你老戴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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