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里,克莉絲汀眼下的青黑愈發濃重起來,整個人卻表現得格外亢奮——歌劇院里與她同級別的小演員們老瞧見這位金發姑娘抱著一本記號凌亂的那些無聊的流言,即便是同事們惱人的惡作劇,她都全不理會(何況埃里克非常重視蜜蘿的建議,從花店回到劇院就第一時間一連炮制了好些精彩的好戲懲罰那些明里暗里中傷金發學徒的愚人,並且嚴厲要求受罰者保密,以免為金發姑娘即將騰飛的藝術事業蒙上不必要的陰翳)。
蜜蘿听說的時候,不禁覺得克莉絲汀不愧是西德尼精心培育的果實——瞧這痴迷藝術的勁頭,師徒倆簡直一模一樣。同時她發現卡洛塔最近也不再時常犯所謂“慢性支氣管炎”,只是比平常更容易對行政人員發脾氣——後者讓兩位焦頭爛額的劇院經理多少輕松了一些。
但隨哥哥菲利普到勝利聖母街拜訪的青年人拉烏爾對克莉絲汀的狀態感到十分不安。
“您還好嗎,小姐?”當蜜蘿在小客廳里接待攜鮮花(這回可不是敷衍地從她的小店里挑選的)來訪的菲利普伯爵時,拉烏爾就一把拉住為大家端上茶盤的金發姑娘——這行為稍顯魯莽,但青年人純澈如海的蔚藍眼眸里滿溢著真誠的關懷。
“我很好,先生,感謝您的關心。”克莉絲汀把茶盤放到沙發附近的矮幾上,也順勢坐在拉烏爾對面。她的語氣一如拉烏爾記憶中那般溫柔,看向他的目光卻是純粹的驚詫,就仿佛他問了什麼極其愚蠢的問題。
“但您看起來臉色很不好——您的眼袋和干裂的唇都在不斷加重我的擔憂。”年輕子爵依舊憂心忡忡,說話的語氣很像是一位關心姑娘的男友。
“那沒什麼,拉烏爾。你知道,我的父親已經去世了,而我……音樂天使真的拜訪過我了!”提起“音樂天使”,克莉絲汀蒼白的臉頰立刻涌起一抹動人的紅暈,她從茶幾下抽出自己近段時間為記錄靈感用的紅皮本子,慷慨地遞到拉烏爾手上,並用一種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虔誠語氣嘆息,“你瞧,拉烏爾,我就將乘著這超凡脫俗的旋律飛上雲端了。”
菲利普不禁暗自搖頭——短短一段對話,他還無法確認這位令他心愛的弟弟心懷戀慕的金發歌女是個正直謹慎的女人,卻已開始為她過于濃重的宗教幻想皺眉不已——很顯然,這對融入夏尼家毫無益處,倘若她確實可能令拉烏爾獻出姓氏。
倒是蜜蘿,菲利普目光捕捉到黑發少女艷麗面孔上一閃即逝的微妙神情,忍不住翹起唇角︰這個姑娘應該不需要他花費太多精力教導她如何成為夏尼家的主母吧?——大爵爺當然沒忘記那位瞳色奇異的先生,但他自信十足。
而年輕子爵毫不懷疑金發姑娘同自己一樣對少年時的情意從未忘懷,但他同時也憤怒地感到兩顆心之間純真美好的情感正被什麼令人惱火的陰謀阻隔。他接過樂譜,只一眼,少女般紅潤的臉色竟變得比克莉絲汀先前還要蒼白。
“那位天使是誰?他怎麼能為你譜寫這樣的樂曲!”夏尼顫抖著手把那紅皮本子“砰”地一聲倒扣在茶幾上,但那驚鴻一瞥間恢弘壯麗的愛與渴望依舊折磨著這位年輕人純潔無瑕的心靈。<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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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先生——我只听過他的聲音,那牽引我的奇妙歌聲,而從未見過他的身影。”克莉絲汀像是有點兒不悅自己的心血被這樣粗暴對待,但她立即又露出了然的笑意,“當然,現在你應當也稍稍了解啦。雖然,我很遺憾,無法為您重現那超凡脫俗的歌唱。”
“至于這支曲子,”不等拉烏爾接話,克莉絲汀就將曲譜拿回懷里,一面珍稀地摩挲著厚厚的頁脊,一面略顯失落地感慨,“毫無疑問,這是音樂天使對我最豐厚的饋贈;它屬于我,又不屬于我。”年輕子爵被她含糊其辭的回答折磨得快要發瘋,但又頑固地保留一線希望。
“我真好奇這曲子是有怎樣的魔力。”菲利普作為在場唯二還算冷靜的人之一(另一個當然是蜜蘿),輕咳一聲,狀似無意地問克莉絲汀,“可以讓我也看看它嗎?”
“好吧,但小心不要弄壞了它。”與人炫耀天使榮光的渴望很快壓過樂譜受損的隱憂,金發姑娘稍稍猶豫了一下,再度輕柔地將那紅封皮的本子從自己手上遞了出去。
作為一位優秀的貴族家主,菲利普對自己的藝術修養向來自信。但他手上這些都是什麼玩意兒?大爵爺集中注意力辨認那些隨心所欲的符號,但他能看懂的僅有幾句零星的注釋——完全無法感受拉烏爾的感受。
“這是老師習慣的記譜方式,在這份樂譜上,運弓技巧和音高結合為一,用一種特殊的字符表達——這種記譜方式不屬于簡譜或五線譜的任意一種,听說與古東方的減字譜有些淵源。”拉烏爾瞥了一眼全程禮貌微笑的蜜蘿,低沉地嘆息道。第一次在佩羅與克莉絲汀相遇時,他曾向老戴耶學習了一個夏天的小提琴,因此熟悉這種獨特的曲譜。
“抱歉,但我記得戴耶小姐是位歌劇演員?”菲利普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實際上,琴譜的部分是給我的;但作為伴奏,大致順從克莉絲汀的心意。”蜜蘿從菲利普手上看似輕柔實則不容抗拒地抽出樂譜,瞄了兩眼,雲淡風輕地笑道,“嘿,姐姐,你們對我可真有信心。”
克莉絲汀什麼也沒說,只是淺淺一笑——沒人比她和她的音樂天使更了解蜜蘿在小提琴的演奏上擁有怎樣驚人的技藝。她先前關于樂譜歸屬的描述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解釋,拉烏爾大大松了口氣,感到此前鍛烤著自己心靈的妒火終于平息了,並開始為自己對金發姑娘的不信任感到一絲絲愧疚。
但即便如此,這樣跌宕的旋律也著實令人畏懼。年輕子爵回憶起方才驚鴻一瞥間涌入自己腦海的旋律,忍不住在心底嘆息。他看向黑發少女含笑的面孔,碧海般的純澈的眼眸又立刻平靜下來——那樣危險的情感自然不該由他的克莉絲汀承受;但如果是與那雙蟄伏著阿凱隆特河漆黑波濤的眼眸,卻意外地叫人覺得相配。拉烏爾愉快地在腦海中搜索起祝賀的言辭,卻感到哥哥菲利普眼里閃過一抹隱忍的煩躁。
“小戴耶小姐,”菲利普克制地稱呼蜜蘿的姓氏,這位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看上去還算鎮定,“這樣的記譜方式真是獨特——不知我是否有幸知道作曲的是戴耶先生的哪位舊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並非養父的舊友,但與他淵源甚深。”蜜蘿想起西德尼美麗的金色眼楮和他在克莉絲汀面前善解人意扮演天使的模樣,忍不住看著金發姑娘笑出了聲,“實際上,克莉絲汀相信那是父親的英靈從天堂派來她身邊的守護天使。”克莉絲汀認同地點點頭,兩頰的紅暈一直都未消退。拉烏爾看她這副模樣,不免再度生出幾分憂慮——自然不如先前那樣激烈,但一樣令他如噎在喉。
而菲利普的感覺更加復雜。他確定蜜蘿對那位作曲者並未抱有同等激烈的情感——倘若真是那樣,他也就不會任由自己繼續坐在這里自取其辱了;但她顯然也並未同姐姐一樣對他敬若神靈。從黑發少女談起那位“天使”的語氣來看,他們至少也相互熟識,更有可能蜜蘿對他相當親近——隱隱超越普通異性友人的界限。而那位所謂“天使”,拉烏爾對方才的反應已經生動說明了他對黑發少女的企圖。
菲利普還沒自大到以為蜜蘿必定需要自己保護,但也不想再從眾人,尤其是黑發少女嘴里不斷听說那個惱人的存在。大爵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淺啜一口,目光不經意間落到客廳臨街的陽台上,頓時唇角微翹,“小戴耶小姐,我的鮮花看起來開得不錯。”其中“我的鮮花”這個短語被他有意無意加重了語氣。
“雖然頭一個月免費,但你也該信任我的職業道德。”蜜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大爵爺此前挑選的那盆大型三色堇在陽光下開得正好,深紫與明黃的花朵挨挨擠擠簇擁著青翠的枝葉,像個性情活潑的少女,而扎根的淺棕色花盆正是少女的裙踞。
“事實上,獨享陽光和我大多數時候的精心照料有助于它茁壯成長。”黑發少女頓了頓,淡然地補充道,“當然,如果夏尼先生感到我將它挪回家里冒犯了您的私人財產,待會兒離開的時候可以順道把它帶走,或者我傍晚去花店的時候把它放回店里。”
“不必麻煩,小姐,我信任你。”大約是拜相對冷峻的長相所賜,菲利普說著這些帶點兒曖昧暗示的話語時依舊顯得正直有禮;他把自己帶來的包裝精美的花束從身後的沙發上拿起來放到中間的茶幾上,並向蜜蘿的方向推了推,是一大束素雅的白色馬蹄蓮——適合送給病人,說是愛慕者的禮物也未嘗不可。
“誠實地講,我不想做賠本買賣。”蜜蘿很是嫌棄地看了一眼因為時間緣故比夏尼兄弟倆剛進門時已稍稍不新鮮的花束,語氣平淡,“而且,夏尼先生,容我提醒您,雖說三色堇什麼時候都可以開花,但要讓它在冬天繼續嬌艷如初,我的收費對比第二個月可能會適當增長。”
“沒關系,小姐,”菲利普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飛速習慣了黑發少女噎人的語氣,他含笑注視著少女神秘的黑眼楮,略微壓低的嗓音比面對任何貴婦情人時都更有魅力,“如果小姐您有雅興,願我的心意長青。”
作者有話要說︰ 心累,為什麼每次一寫到菲利普就停不下來,難道我愛的不是桶子嗎……
以及,感覺蜜蘿跟桶在一起就是玩命兒撩,跟菲利普在一起就是各種被撩
可怕,不,我還有露西呢,大爵爺才不是可憐沒人愛的深情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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