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蘿安置好埃里克就打算回家去了——她知道養母不會放心她例外的晚歸;而她對自己的藝術家朋友,在今天過後無疑好感大增,但也還遠未到能讓她丟下責任特意作陪的地步;尤其是,在此前的相處中,她更多的是習慣被遷就的那個。
但露西委婉地向老板表示︰相比與這位面貌可怖的怪客獨處一室,照顧瓦勒里烏斯太太對她來說要容易得多,並保證一定向她的養母說明情況。于是這天傍晚,黑發少女愉快地決定在店里多待一段時間。
于是埃里克在腦海中的樂譜骨架大致成型時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沒收了“紙筆”,並代以作為老顧客贈品的餅干和小蛋糕。埃里克下意識地怒目而視,結果桌上又被警告性地重重放下一杯極具東方風情的花果茶——明顯的下午茶配置,還是量產的那種。
“好了,西德尼,我很期待你的大作,但現在是晚飯時間。”蜜蘿說著,忽視了藝術家的怒視,淡然地把那卷涂滿記號的包裝紙毫不溫柔地扔到了頂層的架子上。
被主人過度壓榨的大腦遲滯了兩秒,埃里克忽然意識到什麼,眼里顯出近乎驚恐的神色。陽光下那些不友善的私語與視線慢了好幾拍,終于傳達到他腦海里,但這同少女篤定的稱呼比起來,又算不得什麼了。他下意識摸了摸紙板面具上的假胡須,祈禱自己隨意修飾的面容不會太不堪入目。
“現在你知道我的歌聲為什麼沒有靈魂了。”蜜蘿很喜歡欣賞那雙金色的眼楮,因此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眼里的懼意。黑法少女並沒有露出任何異常的神色,語氣卻冷淡下來,甚至隱約顯出埃里克許久未見,神靈般的傲慢。
“不,蜜蘿,沒有任何一種歌聲比得上你的吟唱,也沒有任何歌者的靈魂比你更迷人!”這讓埃里克心頭發慌,他有心向蜜蘿解釋些什麼,例如他無限延遲的歸期,口中卻下意識地反駁。男人的贊美總有種詩意的優雅,而她看到那雙奇異的金瞳里甚至蕩漾著激動的水光。
蜜蘿覺得自己的藝術家朋友才是真正的好嗓音——此刻尤其迷人。她清了清嗓子,眼里又開始浮現笑意︰“所以你依舊渴望它嗎?”埃里克于是想起那次無法自抑的告白,進而想起令自己近段時間銷聲匿跡的“罪魁禍首”——少女超凡脫俗的歌聲。
“永遠,蜜蘿。”他听到自己顫栗的誓言,“只要您的靈魂不再躲藏,我就永遠是你手中的提線木偶;你命令我清醒我就清醒,你允許我沉醉我就沉醉——您的歌聲將是我言行的唯一牽引……只要您的靈魂不再躲藏……”
蜜蘿幾乎為埃里克如此鄭重的態度感到慚愧——盡管埃里克並不知曉,可實際上她一時興起,通過歌聲對他施加的影響已經隱隱超過了她為自己設定的安全線。一種陌生的情緒迅速填滿她胸腔——連同多年前被那位舊人類長輩的鮮血蝕空的部分。黑發少女毫不客氣地越過由小圓凳臨時擔任的“餐桌”,給了埃里克一個親昵的擁抱,語氣輕柔到不可思議︰“好吧,那麼從現在起,我允許你暫時借用。”埃里克看到那雙幽邃的眼眸陡然生出一種明麗的光彩;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自己听到了枷鎖斷裂的聲音。
少女鎖骨處大片柔滑的肌膚與男人的身軀有相貼,埃里克再度陷入怔忡;但他還沒來得及仔細回味少女靠近時的淡淡體香就又听見一個快活的聲音︰“那麼,回到最開始的問題︰要買花嗎,先生?”——那雙幽邃的黑眼楮里暖意未褪,但已經不再為上一件事掛懷了,正是蜜蘿平常的作風。
“當然,數量要多些,我要用它們裝飾我的宮殿。””埃里克心不在焉地回答。盡管他之所以在店外徘徊,本是因為近期的創作遇到瓶頸(此前與蜜蘿的對唱在給他無限靈感的同時,那超凡脫俗的歌聲不知不覺也成了他的桎梏),又想起蜜蘿提過她的花店,才過來蟄伏在店外,打算像從前那樣遠遠地窺視她,以期激發新的靈感。自然,無論是恰好被來店里的蜜蘿撞見,還是被少女一口叫破身份都是他不曾預料到的。
埃里克試圖站起來,然而因為長久地保持同一個姿勢而血液循環不暢的身軀立即對他表示強烈抗議。
“宮殿?”蜜蘿不禁被一不留神就對自己“五體投地”的男人逗得笑出了聲。總算她“良心未泯”——黑發少女俯身飛速把他身體各處狠狠揉捏一遍(那滋味一言難盡,但意外的十分有效,埃里克猜測那可能是來自東方的特殊按摩手段),這才拿出店主的風範,熱情推銷起來,“那就風信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子和郁金香怎樣?花型大,色彩也夠豐富艷麗,絕對的園藝佳品。我這里的還是拿你和埃里克送的種子培育出來的呢。再搭配一點三色堇,這種花也很好看,關鍵是不管什麼時候種下去,兩個月就能開花。雖說它們正常的花期都在春季,但你看,我這里很多同它花期相近的花都開得正好。”
埃里克︰輕柔什麼的,果然是他的錯覺吧。
“隨你。”埃里克脫口而出。他還沉浸于獲得蜜蘿承諾的興奮之中——如果說此前他僅把蜜蘿作為人世的象征去愛,去向她渴求同情;那麼毫無疑問,從今往後,她便是他的繆斯,是他靈犀的火炬與源泉。
“隨我?你不會也是為我買的吧?”蜜蘿一怔,隨口笑道,顯然,黑發少女對早先離開的菲利普的心思並非一無所知。但她可不覺得那位大爵爺與自己之間已經像她與她的藝術家朋友們一樣親近。
也?埃里克心里驟然敲響警鐘——從前他之所以能夠勉強克制地遠望,之前甚至任性地沉迷創作,不過是因為篤信少女的性情正如雲上星辰,非凡俗所能采擷。可現在,難道是終于到了戀愛的年紀,他在短暫的缺席蜜蘿的生命後,竟听到她用這樣帶點欣賞的語氣提起與另一個異性相關的話題——他確信會送花給少女的只會是對她心懷企圖的異性,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或者說,那星辰是因為他那次魯莽的告白才將目光投向凡塵?而其余人,別說是有閑情來買花的男人,即便只是碼頭上面目普通、收入微薄的苦工自然也比他這形容可怖之人容易討姑娘歡心。
埃里克又想起蜜蘿關于“期盼愛情”的言論,一種專橫的妒火忽然自心底涌出,令他想立刻拿來這繆斯的化身供奉在他的音樂國度之中。他盯住少女含笑的面孔,奇異的金瞳暗涌著某種危險的光彩︰“我正要邀請你造訪我的世界。”
“如果你不會再次爽約。”少女答應得很是痛快。
于是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埃里克都神情凝重地等著蜜蘿問他關于無故消失的問題。但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蜜蘿毫不客氣地攆他離開,也沒就這個問題提過半句(事實上,盡管她很高興與西德尼重續情誼,但對這位脾氣古怪的藝術家朋友,蜜蘿依舊謹慎地奉行著末世中不問他人去留的規則)。
就仿佛她並不在意似的。埃里克想,走在陰影里的背影莫名有種委屈巴巴的感覺。
蜜蘿倒是心情極好,送別西德尼後就步履輕盈地往家里走去。盡管這樣的天色並不適合一位年輕女孩獨自在外行走,但她隨養母移居到法國兩年多以來,殺雞儆猴的事情也陸陸續續做過幾回。到現在,這一片的熟客已經少有人敢覬覦蜜蘿的艷色——甚至克莉絲汀也一並被劃入不可招惹的範圍。
蜜蘿到家時,露西已經離開了,但瓦勒里烏斯太太並不是一個人——克莉絲汀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家里,如果過沒有意外,今晚應該是不會趕回劇院了。蜜蘿輕輕松松把一疊盆底有開口的花盆放在客廳靠近臥室的地方,看到另一間臥室的門半開著,金發姑娘坐在老婦人床前同她一起做著繡活,秀美的面孔上含著淺笑,眼下卻有一圈青黑,配著略顯蒼白的臉色顯得有些憔悴。
“克莉絲汀,你今晚跟我睡嗎?”蜜蘿回來的時候早就過了尋常的晚餐時間,她很給面子地吃完了家里特意留的晚餐,又在養母監督下敷衍地做完飯後禱告,這才興致勃勃地向姐姐克莉絲汀問道。
“不,蜜蘿,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媽媽了。”金發姑娘搖搖頭,就像天底下所有稱職的姐姐那樣溫柔地注視著蜜蘿,但不知是不是過于溫柔的緣故,黑發少女總覺得她眼里藏著淡淡的憂郁。
“好吧,那我去把我床上的被子拿來給你。”眼見自己的提議被否決,蜜蘿也不在意,“明早要我叫你嗎?”
“不用,你留下早餐就好。”克莉絲汀猶豫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說,“這兩天大概沒有我的角色,我正好在家陪著媽媽。”
蜜蘿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她總覺得比起陪伴養母,金發姑娘更像是需要陪伴的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沒有存稿是怎樣悲傷的體驗……感覺本章太短小,偷偷摸摸加了一段233按平均日更算,在保持日更的基礎上還欠七章qaq最近家里來客,而且申請了過年期間兩周的榜單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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