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碧山會每五百年舉辦一次,此次又恰逢瀛洲主人一千八百歲壽辰,于是此次棲碧山會便定在瀛洲島金巒台舉行。
翌日一早,太白峰下,三個白衣弟子已等候多時。
程章台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十多遍了,道旁的野草都被他禍害了不少。
平日里就數他捉雞攆狗最是活躍,上次堵在太白峰上偷看謝容練劍也是他挑起來的。他胞姐程西螢卻甚是老成持重,此刻正面色不愉地看著他。
“你也是靈澤後期了,比謝首徒還要大一個月,怎麼如此跳脫輕浮,叫別人看了像什麼話!”程西螢一把按住弟弟的肩膀。
程章台一個擰身,很靈活地躲開了控制,一個滑步又到前面去了。
一旁看著這一幕的何秭歸低頭笑了起來。
棲碧山會是修真弟子的盛會,每五百年一次,仙道各家、眾門派子弟,凡踏入此道者,無不窮盡百年,潛心修煉,以能在棲碧山會上折桂奪魁為榮。
“棲碧山”是修真一道自古有之的仙號,遠者如銅雀老祖,近者如鳳閣尊者都曾將其收入囊中。
且不說仙號難得,讓眾人趨之若鶩,就說這會上奇珍競列,寶器橫陳,若能贏上幾輪,同各路才俊同席而坐,喝幾杯瀛洲的瓊漿也是不虛此行。更不用說,劍聖的行吟劍,瀛洲紀叟的老泉酒,金山寺的《般若劍譜》,青藹門的翳葉……
但能贏走其中一樣,勤加修習,少年意氣,風頭無兩,激蕩九州,豈不快哉?
程章台第十五次向山上投去焦急的目光。
“大師兄還不來,不會是沉迷練功,忘了時辰吧!”
“抬頭看。”何秭歸悄聲提醒道。
遠方重嶂疊巒,煙霧迷蒙,從樹木掩映的山頭後響起穿破氣流的聲音,白袖一揚,衣袂翻飛間,已有一個身影從劍上飛躍而下,頃刻間落在三人身前。
衣擺下緣縴塵不染,袖口無風自動。
“此次棲碧山會又值瀛洲主人壽辰,實在特殊,我方才從蓬山堂回來,耽擱了片刻。”
謝容聲音溫柔有力,不像是疾行歸來之人。
“是為了賀禮之事。”程西螢清清亮亮的目光中已洞悉了一切。
程章台的視線瞟過謝容腰間的乾坤袋。
“師父大人不會又題了一幅字吧…”
謝容面色沉靜,從乾坤袋里抽出一幅卷軸,輕輕一抖,一幅筆墨剛干的揮毫便流瀉而下。
長長的冷金箋上是“千秋萬代”四個飄逸的墨字,其下落“鳳閣尊者”四字紅泥為款。
“好的,連內容都沒有變過……這是六百年以來第七幅了。”程章台深吸一口氣,從懷里摸出幾兩銀子來,“要不我們集一下錢,去俗界買份賀禮吧。”
程章台已經能想到瀛洲主人展開卷軸時,金山寺方丈,青藹門主,東溟派掌門以及浮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丘主人一眾圍觀前輩抽搐的嘴角。
程西螢搖了搖頭。
“不出兩日便是棲碧山盛會,今日再備賀禮,恐怕來不及吧。”
謝容收起卷軸,抽出腰間長劍,輕念一訣,轉眼已站在劍上。
“想必瀛洲主人早有心理準備,我們走吧。”
謝容雙唇微動,化作一道白光直沖碧霄之上。後面三者緊隨其上,太白峰上掠過一片光影。
會稽山海外七十萬里,渤海以東,是傳說中的歸墟。
相傳歸墟是海中無底之谷,是眾水匯聚之所,無論白晝黑夜,深不可見。離歸墟不遠處,風煙彌漫,雲霞停留處,隱約可見褐色的岩石,是高峰聳立,穿透雲霄。幾處高峰連綿,形成一個大島,即是俗界和仙道人人口中的瀛洲島。
瀛洲島漂浮東海之上一萬年之久,因渤海之水巨浪滔天,歸墟之水深不可測,又加東海之上仙霧縈繞,風煙彌漫,故凡間有尋仙問道者,鮮有能至此地。
然而蓬山弟子並非常人,他們不必砍浪開路,也不必目穿濃霧,只消御劍騰雲,不出一日便到了瀛洲境內。
從幾千丈之外的高空俯瞰瀛洲島,便可見其地勢奇特,南北各半,中間自西向東橫亙著一條銀白色的急流。夾道高山,寒樹負勢競上,再往上去,樹漸稀少,已覆霜雪。
山間清風而過,飄揚起一層細雪,直往謝容一行人面上拍來。
程章台冷不丁吃了一口細雪,忙往外吐。
“瀛洲主人可真客氣,用千年老雪來迎客,陳釀啊!”
程西螢嚴肅地看向他,正要開口,卻不想他主動接過話頭,繼續說道︰
“休得胡言亂語,瀛洲主人也是你能隨便議論的,小心睡著時被割了舌頭!”
他一邊這般模仿言語,面上卻仍是笑嘻嘻,不以為意的樣子。
何秭歸嘴角微揚,稍稍提速,飛到了前方去。
程章台又飛了片刻,才偷偷靠近程西螢,壓低了聲音問︰“瀛洲主人乃德高望重之人,不會真的割我舌頭吧?!”
程西螢白了他一眼,還是沒理他。
謝容眼底閃過一片青色的陰影,他突然停了下來。
“師兄怎麼了?”
程西螢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山谷下的奇景。
一根如腕一般細的繩索起于山北,懸空在山谷之上,勾住山南的一塊石柱。繩下是急湍似箭,猛浪若奔,繩上悠悠然躺著一個青衣少年,雙目微閉,兩道遠山眉上凝結了山間的晨霜,白玉般的鼻尖之上也似覆了一層薄冰,襯得整張臉冷峻非凡。
程章台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那個人是…”
金烏初上,山谷之間風煙俱淨,明亮的陽光越過謝容的肩頭,疏疏落落灑在繩上少年的眼角。兩道眉上的白霜便如春雪初融一般化作兩條細流,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下來。
青衣少年皺了皺眉,醒了過來。他平仰著看向天際,最後一顆星星正曳著銀輝消失在視線之外。而視線之內是四個陌生的白色身影,懸在碧空之上。
謝容對上青衣少年的視線,心中也是一動,雖在百丈之外,但少年眼中的澄澈卻像是近在眼前,謝容甚至能在其中窺見自己的倒影。
正要仔細去看他眉目,那少年卻飛了起來,身形幾下往來,便消失在了山北的樹林之中,空氣之中唯有長繩搖擺,撩撥風聲。
“那是…”程章台雖催動內力御劍前行,魂魄卻還呆楞在原地,“那人是…”
如此天人之姿,讓程章台“那是…”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容抿了抿嘴,他心里明白那少年模樣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瀛洲不世出的少年天才”。
此般高才,謝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尚未練成的濯纓劍訣,心里有些恍惚起來。
金巒台是瀛洲島的主台,位于主峰金巒峰之上,其峰高下三萬余里,峰頂刀削如平,處九千余里,便是金巒台。
台後是一白玉建築,檐牙高啄,雕梁畫壁,金石翡翠點綴其間,便是金巒觀。觀頂常年籠著白煙,好似一朵祥雲,此刻映射著朝霞,散出一片柔和的祥光來。
謝容四人從劍上走下來,金巒台上已集聚了眾人。屬青藹一門黑衣弟子最為引人矚目,幾個黑色的身影往來變化。程章台看時是四人,何秭歸看時是五人,等到程西螢定楮去看又已是六人。
“好厲害的翳葉之術。”何秭歸輕嘆。
謝容留下程章台三人,獨自穿過金巒台,在東溟派各位門生的目光中踏進金巒觀。
觀內空無一人,兩扇白玉砌成的觀門無風自動。
謝容打量著觀內的景象,听到身後傳來的議論之聲。
“他就是蓬山謝容,鳳閣尊者座下唯一弟子。”
“當真是天人之姿,絕代風華,難怪此次棲碧山會鳳閣尊者竟不出山,只派徒弟前來。”
“諸兄,誰能與他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