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下肚,沈星遲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肚子里終于暖和了些,把碗交給女佣人後,鋪好薄被,乖乖躺下。
手腕上的傷口被後來的女佣包扎好,顧鈞稍稍轉動手腕,抬眼看見裹住被子只露出個雜毛腦袋的沈星遲,他安靜地抿著嘴,睜大的眼楮被燈光一照透露水光,望上去特別像幼貓的瞳孔,表面懵懂听話。
女佣接過碗,提起藥箱離開。
房間里重新恢復寧靜,月亮似乎出來了,一抹清冷暗淡的光灑在顧鈞的肩頭。
沈星遲打了個哈欠,興許是下午打的藥起功效,有些昏昏欲睡。
顧鈞起身,關掉大燈,反身扭開床頭矮燈,壓低,僅泄露出幾抹模糊的黃。他坐下,對著那點光,翻開書——書是之前照顧時留下的,一直放在桌上沒帶走。
沈星遲沉默地看著,想起前幾次高燒未退,好像也是他在身邊,可能生病之下人總是很容易感到脆弱和難過,他突然開口︰“不走嗎?”
顧鈞︰“想我走?”
舌頭緊張地頂住牙齒,恍然間一點點苦澀的藥味在喉管間彌漫開來,大腦越發昏沉,高燒遺留下來的熱度至額頭擴展到全身,沈星遲再問,小聲的︰“你會不會走?”
這和剛才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顧鈞瞥了眼,笑道︰“放心吧,我至少要保證你的健康,好向沈叔叔交代。”
言下之意是不會走了,沈星遲滿意地背過身閉上眼,片刻,又轉回來。
顧鈞翻過一頁︰“睡不著?”
沈星遲︰“你在看什麼?”
顧鈞舉起書,待他看清後放下,一本外國小說。
沈星遲︰“好看?”
顧鈞︰“湊合。”
沈星遲吐槽︰“你真無聊。”
顧鈞沒有反駁,對于某些人來說,他過的生活的確很乏味。
沈星遲還是想說話,第一次覺得黑夜漫長,靜寂無聲,不出點音就難受。他在心里通通把這種詭異的心情怪罪在顧鈞頭上,是他先自顧自的開頭,把暗藏的心思和盤托出,導致現在他也想說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月亮躲回雲層內,墨黑的周遭猶如一把密不透風的鎖,能夠把一切囊括進去。
沈星遲慢悠悠地道,聲音很輕︰“我做了個關于你的夢。”
顧鈞開玩笑︰“夢里的我該不會被你砍死千萬次吧。”
沈星遲︰“我才不會像你一樣,暗地里做手腳,偷偷改掉別人的訂餐。”
顧鈞︰“是誰起得頭?”
沈星遲︰“是你先把我帶到這個破地方關起來的。”
“那是你……”話到一半,顧鈞意識到繼續下去可能又會吵起來,主動憋回去,無奈地聳聳肩。他才不稀罕和牙尖嘴利的富二代一般見識。
沈星遲露出得逞的笑容。
消停後意識到話題歪得不成樣,小少爺略感窘迫,不知從何開口。
好吧,顧鈞笑道︰“你夢到什麼?”
沈星遲窩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覺摳向掌心,太怪了,竟然覺得夜色下顧鈞的笑容格外迷人,有種蠱惑人心的意味。而他仿佛是誤入有ier居住的教堂墓地的一位旅客,怪枝橫生,黑鴉雜雜,徘徊其中,喃聲入耳,至死不出。
沈星遲︰“是小時候的夢,在夢里你給我遞了塊手帕。”
顧鈞一時語塞,這讓他迅速記起,之前還曾回憶過這件事。
沈星遲哂笑︰“其實小時候我的父母常吵架。他們表面相愛,私底下勢如水火,听說兩人的婚姻是家族一手促成,沒有感情基礎。父親忙于工作,母親醉心于各種舞會,我父親常說我長得像母親,我想他不單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單指相貌,品性和血液都會涉及。”
沈星遲︰“我總是一個人在家,我家有個老管家,姓張,對我蠻好,有幾次生病全是他在照顧我。可惜他年齡大退休了,職位由兒子繼承,兒子性格還沒半個老張好,勢利眼,只會阿諛奉承討我父親歡心。”
“別說,我小時候會的東西還很多。”說到這他的笑容加了點自豪,“但那有什麼用,變好後更沒人理我,倒不如調皮搗蛋求得關注多。這個你不用學我,人太容易廢了。”
顧鈞︰“你現在還可以……”
沈星遲︰“沒用,有個比我更厲害的家伙出現,白白挨罵,沒意思。”
顧鈞心中了然,那個家伙是他,沈顧兩家交好,後代子孫拿來比較是自然不過的事。不用說別人,單指他,耳邊塞得贊美多了,偶爾踫見不如的沈星遲,同樣會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慢。
顧鈞︰“後來呢?”
“後來?”沈星遲換上熟悉的語氣,懶洋洋道,“父母年紀大了,反倒變得相敬如賓起來,還打來電話,說在家等我吃飯。我發現他們對我的容忍似乎變強了,當然越發的放肆,畢竟吃喝玩樂游手好閑這麼大頂帽子扣下來,哪有不戴的理由?”
“你真是嘴硬。”顧鈞評論。
“好了,你講一個秘密,我講一個秘密,雙方扯平,睡覺。”
他故意說得滿不在乎,再度背過身,但發紅的耳尖泄露出小少爺的慌張。
顧鈞無聲笑笑,低頭翻書,借此來消化得到的信息。
沈星遲第一次和人說心里話,心髒撲通撲通響得徹烈,臉紅似火撩,只能盡可能地縮進被子里,如蝸牛縮入殼。背後仍不時有細小聲音,沈星遲豎直耳朵謹慎捕捉,听見的全是翻書聲。
沈星遲嘁了聲,漸漸的,就著堪比催眠曲的翻書聲,逐步睡去。
*
一夜好眠無夢。
陽光刺破窗簾縫隙,照射在眼皮上。
模糊間听見有人敲門,沈星遲醒來,明晃晃的光芒差點閃瞎人眼,他伸手想遮,手被裹在被子里拉不出來。
沈星遲蹙著眉半仰起頭看,印入的先是一頭黑發。他愣住,眨巴了下眼楮。顧鈞竟然還在,而且就趴在床前,壓住被子。
在外敲門的佣人扭開門,探進個頭,小心翼翼叫道︰“沈先生……”
沈星遲起不來,瞪瞪他,又瞪瞪倒頭直睡的顧鈞。
佣人初次遇見這麼大場面,手端早點,一時進退兩難。
趴在床上的人突然動了動。
沈星遲嚇了跳,霎時不敢動彈。
顧鈞被動靜吵醒,頭很痛,錯誤的睡眠姿勢造就一系列連鎖反應,手臂發麻,掙扎半會才抬起頭,屈壓的頸脖發出難耐的痛鳴。
“顧鈞?”沈星遲訕訕道,“你醒了?”
他看見黑發男人眼楮里滿布血絲,心里咯 一聲。
顧鈞反應過來,伸手探向沈星遲的額頭,涼的。
幸好。顧鈞拍拍他的肩膀,站起來,疲憊不堪,不想說話,直接走了。
門口的佣人連忙為顧鈞讓道。
沈星遲從床上坐直,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陽光從各個角度投進,斑駁地墜在寬大的後背上,隨著動作,一閃又一閃。
作者有話要說︰ [注]ier︰安徒生童話《野天鵝》中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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