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5日
眼瞧午休時間剩的不多，三個散步歸來的女學生親親熱熱挽著胳膊順著馬路往回走。剛剛入夏就暑意十足，灼熱明亮的陽光筆直曬下來，她們不得不伸手遮在額頭上，一路順著牆根和樹蔭找陰涼地落腳。
前方便是學校大門，胡同里擺著一排賣零食冰糕的小車，什麼燒餅夾肉、雞蛋卷餅，還有個賣梅花糕的攤子。
遠遠便可以聞到隨風飄來紅豆沙摻著桂花的甜香，走近一看，紅紅綠綠的青紅絲、葡萄干、紅棗和核桃仁把像枚冰激凌的梅花糕點綴得非常漂亮。
“我有點餓。”說話的是郭英潔，頓時遭到兩個朋友的嘲笑。
“哇~中午剛剛吃完飯耶”。
“而且你真的不熱嗎？”趙斐振振有詞，換成冰糕她倒能夠理解，“你摸摸，我後背都濕了。”
“可我真的有點餓。”郭英潔雙腳牢牢釘在地面，目光在攤位上掃來掃去，模具整潔干淨，這麼熱的天攤主依然戴著套袖手套，更滿意了。“我要吃，你們兩個要嗎？”
兩個女生大搖其頭，于是她只買了一個，把錢遞給攤主的時候指著中間最大一塊“我要那個。。”
熱乎乎的梅花糕被掰成三份，吳媛媛使勁兒搖手表示吃不下，依然被分到最小的一塊；剩下兩塊郭英潔把餡料少的一半塞給趙斐，自己吃的心滿意足。
好像還不如周萍奶奶做的好吃，趙斐挑剔的想。
緊接著吳媛媛停下腳步，使了個眼色，兩人連忙朝那個方向望去︰有點像後世流行的“壁咚”，一個圓臉男生正把女生摟在懷里和牆壁之間親吻著，女生滿臉如痴如醉，摟緊男生脖子；兩人都有些面熟，也是初三同學，不過是六班的，名字趙斐可叫不上來。
“魏振永和範芝蘭。”快步繞過他們跑進學校的時候吳媛媛小聲說著，她人緣不錯，消息一向很靈通。“這倆早就好上了。”
郭英潔頻頻回頭，令趙斐忽然想起上次在門口看到她和孫孟強一起回家的情形，不過沒過多久這家伙又歸隊了，和孫孟強都若無其事的樣子，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他們老師也不管管啊。”
換到更開放的2017年，這種事情並不罕見，小學生都動輒有女朋友；不過對于2000年來說，“早戀”還是很嚴重的話題，尤其對于沒幾天就要中考的初三學生來說更是如此。不過，六班的話，似乎並不稀奇︰趙斐所在的初中只能說處于中游，並不是什麼重點學校，入學時以成績排名分班，位于最後的六班接收的往往都是當屆成績最差的學生。
何況，趙斐能感覺到，杜老師也好，其他各科老師也罷，近兩個月都把精力集中到班級里成績中等以上的學生身上，其他學生只是一帶而過，不想平常那樣耳提面命督促復習，全憑個人自覺了。
中午喝了一大瓶橙汁，進教室之前趙斐拐到廁所。出來時遇到周萍，她也正在水池邊洗手，見到趙斐高興得牽住她手掌，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趙斐湊過頭去，听她小聲說︰“我和我媽媽說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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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短短幾天工夫，面前高個子女生便憔悴許多，方方的臉頰瘦了一圈，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很像熊貓。“得去醫院開證明，還得花不少錢。我有點害怕，如果復讀，只能調到初二班里，我。。我誰也不認識。”
三班從初一入學就跟著班主任杜老師，一連三年都有感情了，別看杜老師平時嚴肅古板，罵起學生一套一套的--不這樣他也鎮不住一大班學生啊，其實對班里同學非常上心。冷不丁進入陌生集體，比同學大一歲，不知道能不能交到新朋友，趙斐覺得換成自己也會惴惴不安。
“哎？”她靈機一動，扯著周萍朝外邊跑︰“跟我來。”
嘴上說著“快上課了”，周萍腳下卻絲毫沒有遲疑，跟著她從教學樓跑下樓梯穿過操場一路狂奔到學校門口，“干嘛啊？”
總算沒白跑一趟，剛才那對小鴛鴦依然卿卿我我，姿勢都沒變，旁邊居然多了對站腳助威的︰一個男生停著自行車叼著煙噴雲吐霧，另一個矮個女生翹著二郎腿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摟緊男生的腰。
也是六班的，不過趙斐叫不出後面兩人名字，使了個眼色拉著周萍跑回學校里。
“我表姐說的，中專職高技校里，都是這樣的人。”趙斐喘勻了氣，“六班的魏振永和範芝蘭，車上那兩個我不認識。”
“李立忠和逯萌。”周萍顯然明白她的意思，茫然盯著腳尖，“他們住我家附近，經常能看見。”
說完這句話，她就像個悶葫蘆似的閉緊嘴巴，埋頭往教室跑。跟在身後一身熱汗的趙斐開始羨慕周萍好體格︰其實她真的挺適合體校的。
周末培訓班是最後一次，課程結束三科老師站在講台上祝願大家取得好成績，還大聲鼓起掌來；家教肖老師的課也停了，他走馬上任幾個月，趙斐物理化學從不及格直升名列前茅，老媽老爸覺得人家居功甚偉，還請他下館子吃了頓飯。肖老師很感動，預言趙斐起碼能考上二十九中和十三中，四大也不是沒有希望的，老爸老媽大喜，稱得上賓主盡歡。
平日嚴厲的學校老師也口口聲聲“勞逸結合，多休息，不要中暑，下課早點回家”，慈祥和藹得大家都不習慣了。雖然閑暇時間多了些，趙斐依然忙忙碌碌復習功課，像風中不停運轉的橙紅風車，倒令媽媽有些擔心，發下一百塊錢讓吃點想吃的。
想吃什麼呢？最適合小孩子的只有快餐吧？于是她約了郭英潔吃肯德基，吳媛媛卻被家長扣下了。
“所以，周萍就沒來。”趙斐啃著酥脆熱辣的原味雞（比2017年的好吃多了！），“她給我說，她媽媽找杜老師談了，和教導主任也說好了，到醫院開了病假條，該走手續走手續，然後她就能復讀一年了。”
滿手油膩膩的郭英潔驚訝得張大嘴巴，“你干嘛對她這麼好啊。”
“什麼嘛”趙斐大聲強調，“我就是覺得她，有時候挺可憐的，也沒什麼人跟她好。咱們和她不是朋友嘛。”
郭英潔更不解了，“她有什麼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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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跟我說，她爸爸媽媽離婚了，她一直跟著她奶奶住。”
這理由堵上了郭英潔的嘴巴，她沉默下來，就連啃了一半的雞翅也沒興趣了，半天才嘟囔一句︰“我爸媽。。他們倆要不然，干脆，離婚算了。”
等他們真的離婚，你會哭得很慘，趙斐嘆了口氣。像所有把孩子放在首位的父母一樣，郭英潔父母常年冷戰，又怕耽誤她功課，在女兒面前雙雙像沒事人似的，直到她進入職高那年才辦理離婚手續。
“那。。要是下次周萍，成績還不如現在，還不是白搭。”郭英潔悻悻地說。
這個問題也是趙斐擔心的，可現在一切都是水中月鏡中花，只能看個人造化了。“對啊，所以才讓她和她媽媽還有杜老師商量嘛。反正，最壞最壞也不會比現在差吧？我把我所有筆記都留給她，還有卷子什麼的。”
說到這里她忽然想起件事，“對了，作文題你看了沒？”
郭英潔用看白痴的目光看著她，“趙斐我和你打賭，如果中考作文真的是那個什麼，無情歲月有味詩，我。。”
趙斐緊追不放︰“賭什麼？”
“就賭肯德基。”郭英潔神氣十足的指指桌面，“如果是這道題，我請你吃一百頓肯德基，如果不是這道破題，你請我吃一百頓，還要我來點。”
回應她的是一只油膩膩的手掌，于是郭英潔不甘示弱揚起右手和趙斐狠狠一拍，發出清脆“啪”的一聲。
“我告訴你我贏定了。”一口氣贏了這麼多大餐，一周吃一次可以吃兩年耶，趙斐心情好極了，抱起可樂喝了一大口，繪聲繪色小聲描述“那天課間我出去洗手，听到老師在一邊悄悄打電話，神神秘秘的，說就是這道題目，讓千萬別傳出去，我懷疑是出題老師。”
郭英潔將信將疑，開始繼續啃雞翅，嘟嘟囔囔的，“考就考唄，哼，考我也不怕，反正我都背下來了。”
周末爸媽帶著趙斐，三個人兩輛車--趙斐坐在老爸後頭，直奔準考證上的學校踩點，這也是杜老師再三叮囑的。三中其實本來在趙斐志願備選之內，不過由于她一模二模成績穩步提高，杜老師建議她可以把目標定得高一點，試一試四大名校。
不過三中還是相當不錯的，門口懸著紅色橫幅，“南京市第三中學，中考考點。”校園整潔干淨，教學樓挺新的，操場比自己學校強多了。
進入教學樓的時候趙斐把準考證出示給老師，于是老師把考場分布圖指給她們。她考試的教室牆壁上貼滿彩色手工貼紙，教室後方黑板報有幅祖國大花園，給人感覺很溫馨。
回家路上老爸提議去外面吃飯，老媽也贊成，兩人齊聲讓趙斐挑選地方。帶著老爸老媽就不好意思吃肯德基了，于是趙斐大聲宣布︰“我想吃馬祥興的蛋燒賣和鳳尾蝦。”
那天趙斐不僅吃到了蛋燒賣和鳳尾蝦，還喝了紅豆元宵。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我都餓了。以前的肯德基真的挺好吃，現在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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