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的身子本就是在雪地里被埋了很久,浸了很多寒氣,如今才稍有起色,她又去溫泉院在白雪茫茫、沒有遮擋的地方找了一下午的玉佩,當晚回到棠堂的時候,就感到一陣頭重腳輕。
那會兒赤櫻親自帶著小丫頭去老太太那邊提留給她的膳食,盈翠又在忙碌著準備浸手、護手的東西。
她本想要去床上躺一躺,結果看著盈翠那忙碌的身影,還是強打起精神來,想等盈翠同她一起泡完手之後再去睡。
結果等盈翠弄好花汁子、牛乳蜂蜜和甘油之後,她已經感覺自己的頭腦像是有千斤重一樣。
里里似乎還住著一個小人,嫌她的腦子不夠亂似的,東奔西跑的,弄得她整個腦袋像針扎般刺疼。
“小姐!”迷迷糊糊之間,她似乎听盈翠喊了一句,然後她實在困得撐不住,就閉上了眼楮,心里對盈翠還很歉疚。
夜晚的雲府,主院落處早已在檐下、路旁點了燈,四處燭火掩映下,竟不似平時安靜。
雲老夫人在棠堂里待至深夜,終于被大夫人給勸回了久福堂。
其他來看望雲昭的人也都被打發回去。
青石板路上,松樺林下,混在各房丫鬟、小廝中的一個低著頭體格稍健壯的少年慢慢退出人流,安靜地立在一處樹影里,等人少了之後,再換上一條路,往雲府里偏僻的一處院落去了。
院中潔淨簡陋至極,沒有一個奴婢,只有一個佝僂著肩的老叟在打掃。而正房房門緊閉,四周窗格,只打開一扇,透出如豆的暖黃色燈影來。
“即安,可是你回來了?”老叟咳嗽了一聲,似乎想忍住,但最後越咳越厲害。
那少年忙幾步跨過門檻,插穩門栓之後,便去扶老叟回廊下的一張破舊藤椅上坐下。
“林伯,您不用忙,少爺說過,這些我來做就可以。”
老人咳了一會兒,擺擺手示意自己不礙事,又轉身看向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的內室,低聲道︰“如今少爺有了打算,你自然也有其他諸事要計較,這點灑掃的活,我老頭子閑著也是閑著,這個咳嗽,也是老毛病了,不用理會。”
即安也跟著看了看室內,沒有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林伯站起來,捶了捶自己的背,隨後朝內室窗前一拜,同即安說了一聲,便離開了院落。
即安目視林伯往遠處的身影看不見時,才再次栓好門,進了內室。
他躬身行了禮後,垂手立在旁邊,喊了聲︰“少爺。”
雲聿植正在書桌前,手里握了一卷書對著豆大的煤油燈火,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即安知道,這是叫他只管說話的意思,于是開口道︰“大小姐從昨兒半夜便發了高燒,今天一天雖然也燒著,但吃了藥,慢慢在退燒,剛剛吐了一陣之後,已經歇息下了。我听棠堂的小丫頭們說,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守她守得緊,除了老太太、幾位夫人,誰都不許進大小姐的房間,一切端茶送水、準備洗漱的事情,都是兩個一等丫頭親自動手在做。”
即安說完之後便安靜下來,雲聿植仍是精心看著他手里的書,偶爾風從窗口灌進來,火光有些跳動,他的眉毛會輕皺,倏而散開。
翻了大約一篇之後,雲聿植抬起頭來,仿佛才注意到即安一般,吩咐道︰“田子坊那里,不必天天去,林伯的兒子雖然少些經驗,但對付一個,倒是綽綽有余的。”
即安答應了。
雲聿植便讓他下去。
等即安的身影從窗前經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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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里拿出了貼身佩戴的另一塊玉佩來,解下來,同之前那塊玉佩放到一起。
兩塊玉佩乍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玉光溫潤,在暈黃的燈光下,玉質紋理細膩的仿佛觸手可融一般。
若是有精于玉雕的大師,觀摩一陣,應該能看出,這兩只玉佩,是從同一塊玉原石上而來。
而且從用刀習慣和刻痕打磨的手法來看,是差不多出自同一人之手的。
雲聿植看了一會兒,把其中一塊再次貼身收好。
另一塊玉佩,他想了想,拿了絹布沾了些鹽水,仔細擦拭好。
手指摸過玉佩底端時光滑的觸感還是讓他眼里多了些沉思。
這塊玉佩同之前那塊唯一肉眼可分的區別,就在于前者底部有一行字,這塊上面空蕩蕩的,只有一道痕,是那個人還沒來得及刻完。
今天下午他起先並不知道那個小霸王想干什麼,只當她病一好,心思又開始活絡——那天早晨沒有警告好她,反而令她變本加厲,想著要報復回來。
接著又見她不要宋真真跟著來,听著她的辯解,他當時心里便冷笑,她倒是長了個記性,再不敢同他和宋真真同時呆在一處。
他沒有說話,也知道自己說的話,老太太和其他人根本不會在意。
跟著小霸王走了一路,她還沒有動手,更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靠著她的丫鬟,眼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過那時候,看著馬車行進的那條路,他又有了一個新的猜想。
進了溫泉院之後,她的行動也愈發往他猜想的那個方向去了。
接著小霸王又送了一個手爐給他,看著那個粉嫩嫩的小臉努力的揚起,眼巴巴地看著他,他這才知道那天的警告尚有些用——小霸王真的是怕了,現在甚至學會了小心翼翼地討好他。
這叫什麼,叫風水輪流轉?
還是叫,欺軟怕硬?
他越發覺得可笑不已,但還是接了手爐提在手里。
看著那主僕兩個人在上次小霸王被埋的地方找來找去,他心里一動,想要驗證下答案,于是隨手把沒有刻字的那塊玉佩扔進身旁的雪地里,接著又踢了些雪上去重新掩好。
果不其然,過了不一會兒,她真的興沖沖地帶著丫鬟進了避風亭,然後把他剛扔下的玉佩包在手絹里還他。
那張粉雕玉砌般的包子臉因為運動之後粉撲撲的,還沒有張開,像年畫娃娃一樣。
五官還很稚氣,黑漆漆的大眼楮里盈滿期待,沒有平日里那些盛氣凌人和不屑,倒叫他多看了一眼。
她又解釋了一番,大意是說很早就想把玉佩還他,只是不能說話,讓他誤會。
誤會什麼,難道她忘了,那天自己親眼看著宋真真把她推進雪地里又迷暈,可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所以雲昭,不過是把他扔的東西又撿給他而已,憑什麼一臉期待,之後見他沒有反應,又一臉失望的樣子?
她憑什麼?
其實雲昭不知道的是,雲聿植可從來沒指望過若若良心發現。
他早在那天早上問過她之後,就推測玉佩不在若若身上,已經潛進過溫泉院找回了。
只是那件事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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