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修如今是工部從六品的員外郎,他少有才名,天資還算不錯,但他醉心風月,文章寫得一般,會試的名次排在後面,沒能進入翰林院。
吏部和禮部都是右相的心腹,對他這個沐相準女婿自然沒什麼好待遇,沐相自來看不上他,當然也不會為他爭取,還是南安侯上下走動了一番,才在工部給他補了一個員外郎的缺,方留在了京城。
工部事務多是實務,宮室修建、河工維護,這些事情裴雲修壓根不懂,而且他自命清高,自恃進士出身,也不屑向人學習。因此在工部的差使辦得極差,前世是沐縈之嫁給他之後,沐相將他調到了鴻臚寺。
沐縈之沒想到,工部竟然是派裴雲修來督造將軍府。
不過想想,將軍府本是舊宅翻新,既沒什麼難度,也沒什麼油水,交給裴雲修來做,實在是合適不過。
隔著帷帽的紗幔,沐縈之也能感受到裴雲修熾熱的目光。
“白將軍,這位是工部的裴大人,人已經到齊了,咱們就往里走吧。”
“好。”白澤應過之後,便側身看向沐縈之,朝她微微頷首。
沐縈之點了一下頭,便扶著冬雪的手往里走,白澤走在她的側方,正好將她和裴雲修隔開。
禮部的人走在最前面,一邊走一邊向他們介紹。
將軍府因是靜郡王府改建的,因此建造得十分方正,亦十分寬闊,前邊是院落,後邊是花園,院落分為東、中、西三路,每一路都是三進院子,中路高大氣派,東路和西路的院子則精致玲瓏。
一行人穿過中路的門臉,便見到一座氣派的殿宇在前面。
“這兒便是府中的正殿,榮慶殿。”
裴雲修、白澤和沐縈之三人皆是沒有說話,那禮部官員面上訕訕,只得一個人繼續說下去,領著他們向前走去。但這府邸實在太過寬闊,沐縈之隨著他們剛走完中路的三進院子,腿腳便有些乏了。
“縈縈,你累了?”裴雲修回過頭,關切的問。
沐縈之下意識地看向他,裴雲修的眼楮長得很好看,當他專注地看著一個人時,便是沉溺在他的溫柔之中。
上一世的沐縈之便迷戀他的眼神。
這可惜這雙眼楮……沐縈之更忘不了的,是臨死前的最後一眼。
冬雪察覺到沐縈之的手在微微發抖,忙道︰“白將軍,我家姑娘素來體弱,往常在家都是備著步攆,這府邸比相府還大,姑娘走不了這麼多路,不如你們先往前逛著,我扶著姑娘在前面的後花園等你們。”
白澤看了看沐縈之,點了頭︰“你尋個地方歇著罷,過會兒我來接你。”
“多謝將軍。”沐縈之不再看裴雲修,自與冬雪往後花園去了。
這座宅邸的後花園設計得極為精妙,當中是一個種滿荷花的池子,邊上有一條小溪繞著整座院子曲曲繞繞的流著,看起來是從外面引的活水。
此時荷花的花期未到,荷葉才長出來不久,嫩綠嫩綠的,沐縈之坐在池邊的小亭子里,方覺得心情稍解些。
“姑娘,你心里還是放不下裴公子嗎?”
方才沐縈之一直抓著她的手,把她的手都捏紅了。
想想裴雲修和自家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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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沐縈之依舊懨懨的不肯說話,冬雪便握住她的手︰“姑娘,有些話本也輪不到我說,既然白將軍……”
“你要說的,我都明白。”沐縈之打斷了她的話。
冬雪只暗自嫌棄自己嘴笨,若是夏嵐在,一定能幾句話讓姑娘開開心心的。
但既然姑娘不想听她說,她也只好不說了,退到一旁。
沐縈之倚坐在亭子里,腦中回想的皆是前世的事。方才裴雲修關切的眼神不停在她的眼前晃動。她自然讀懂了他的心疼和愛護,她也相信裴雲修此時的赤誠之心。
可他現在越赤誠,便越顯得後來更加無情。
上一世的沐縈之,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才相信裴雲修的無情,此時回想,當裴雲修決定外放做官、把沐縈之獨自留在南安侯府的時候,便已經情愛散盡了。
只可惜她前世看不懂,若然早些醒悟,或許還能向家人求救,保住性命。
“縈縈,你好些了嗎?”裴雲修關切的聲音再次傳來。
沐縈之轉過頭,便看見裴雲修站在自己身前,白澤立在後面,目光深沉。
“將軍,這麼快就看完了?”沐縈之站起身,直接繞過裴雲修,走到了白澤身邊。
“都是些院子,隨便看看也就罷了。”白澤道,“著急過來,也是有樁事要麻煩姑娘。”
“什麼事?”
禮部那名官員忙捧著一本冊子上前,“府邸新落成,各院各堂都需要重取名字,禮部早擬好了一些備選的名字,姑娘可在其中選擇,若是覺得不好,也可以另取。”
見沐縈之似要推辭,白澤道︰“我是個粗人,只有麻煩姑娘代勞了。”
這似乎也說得通,沐縈之點頭,接過了那本名冊︰“那我就看看,若是將軍覺得不妥的,不妨直言。”
“好。”
首先要改的,便是中路的第一個正殿,榮慶殿,禮部備選的名稱有好幾個︰明心堂,純陽堂,千仞堂。白澤是武將,這些名字倒也足夠威武。
沐縈之略一思索就有了決斷︰“明心。”
“好。”白澤頷首。
兩人都是極利索之人,不多時便將冊子上的幾十處名字都勾選了出來,只剩下最後一處,但那里並無備選之項,沐縈之疑惑地抬起頭。
禮部那官員笑眯眯地道︰“這是東路的最後一進院子,是府中女主人居住的地方,因想著姑娘今日會來,便等著姑娘直接擬個名字便好。”
沐縈之的面龐微微一紅,莫名就有些慌亂了。
真要住到這個地方了嗎?真要成為這里的女主人了嗎?白澤……真的會是她的夫君嗎?
沐縈之沒了方才的爽快,舉棋不定,患得患失。
“紅豆軒。”一直沉默的裴雲修忽然開了口,定定看著沐縈之。
沐縈之沒有接他的話,裴雲修又接著道︰“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的聲音莫名帶了幾分悲愴,“紅豆是相思之物,姑娘住在紅豆軒,定然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他若不說話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好,他一說出什麼海枯石爛、至死不渝,沐縈之便覺得無比悲涼,前世那些畫面歷歷在目,每一幕都在諷刺這八個字。
如今她和白澤婚事已定,裴雲修竟然還要當著他們倆的面,借取名之機,搞什麼紅豆傳情、訴什麼相思之苦。
沐縈之暗暗冷笑,正要反駁,白澤忽然開了口,“相思難解,不如就叫思慕齋吧。”
“思慕齋?”禮部的官員拍手叫好,“好一個思慕齋,淒淒思慕,相思難舍,想不到將軍竟然也是俠骨柔腸啊,妙哉妙哉!”
沐縈之望著白澤,只覺得他說出思慕齋那三個字時,一向深沉似海的眼楮里仿佛閃耀著萬般光華。
思慕,思慕,他所思的,應當是沐靜佳的沐。
沒來由地便覺得胸中有些憋悶,想舒口氣時,竟連連咳嗽了起來。
她本就單薄,一咳起來整個人都站不穩了。
“姑娘。”冬雪死死地扶著她。
“縈縈!”裴雲修亦隨之著急起來,伸手便要去扶沐縈之,“花園里兜風,快扶她進屋!”
“放開我!”沐縈之忽然尖叫了起來。
前緣已盡,為什麼裴雲修今生還不肯放過她?
裴雲修愣住了,白澤似乎也有點驚訝。
她艱難地扭過頭,“不進屋,我累了,想早些回去。”
因咳得厲害,沐縈之的嘴唇都白了,冬雪也不等其余人說些什麼,匆忙扶著沐縈之離開了。
上了馬車,冬雪忙為沐縈之倒了杯水,沐縈之推開杯子,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冬雪知她是在強打精神,卻不知她為何,忙回道︰“快到酉時了。”
沐縈之胸中已有了決斷︰“馬上回府,我要去見爹。”
冬雪急忙吩咐馬夫往回趕,一到相府,沐縈之便坐著步攆直奔左相的書房。
“縈縈,你這是從哪里回來?怎麼臉色這麼差?”
沐相剛下朝回來,還沒來得及換下官服。
“爹。”
沐相見狀,上前親自扶著沐縈之,“出什麼事了?”
“女兒有一事相求。”
“你說。”
“女兒,往後不想在京城里看到裴雲修。”
此言一出,沐相的眼眸頓時眯了起來。
說實在的,他有些看不懂女兒。
沐縈之自來迷戀裴雲修,也不知為何,突然對裴雲修如豺狼虎豹一般。
“今日我隨白將軍去看府邸,裴雲修也在,當著白將軍的面,他幾番出言提起女兒和他的舊事……”
“什麼?”沐相的語氣驟然便重。
沐縈之心中淡笑,如今對爹來說,白澤這個手握兵權的女婿比她這個女兒更加重要,知道裴雲修要破壞婚事,爹定然不會放過他。
果然,下一瞬,沐相便應了聲。
“縈縈,你放心,裴雲修這廝,爹會找機會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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