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袁昊縴慢條斯理地夾著菜——我這才注意到那塊肉早沒了蹤影,“您是太不計較了,這也不行,您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月底總結業績時候,可不管誰謙讓還是錙錙必較——噯,是這麼說嗎,這成語?真是的,整天搞娛樂新聞,滿腦子那些小鮮肉之類的,越來越無知了。”
“是錙銖必較,錙和銖都是古代貨幣計量單位,很小,24銖才一兩,而且古代的1兩比現在小,8兩了才半斤嘛,所以你想1銖才多重。漢朝用的五銖錢,就是很小的一種銅幣,好像一直延續用到唐朝初期吧。錙大一些,具體我忘了,是銖的三五倍吧,所以特算計,叫‘錙銖必較’。對了,要這麼說起來,你這個‘錙錙必較’,算是給你們領導開脫了一點,沒有批判到體無完膚。”
“哈哈,您果然懂的挺多。”袁昊縴笑時兩頰泛起的微紅,增添了她的嬌媚,引的我旁邊的男子不時看過去,也許這是他不止一次踫了我也渾然不覺的原因。
“其實我也不特計較,就一個最普通的編輯嘛,而且畢竟眾窗是政治新聞為主,我們整天搞的這些花邊,原本就是次要位置,雖說如今社會上,好像都更愛看緋聞啊,丑聞什麼的吧。”
我點頭嘆口氣道︰“說是不爭,我要是偶爾有個報道能給放頭條,那我也肯定美得不得了。”袁昊縴連擺幾下手說︰“這不可能,您是外媒,還是小語種的日媒,就是報道了那人,也最多放首頁第二欄,或者左邊靠上一些,中間第一欄一般都是專欄稿件,頭條也固定的,這倒沒什麼,這在中國所有大媒體不都成規定一樣了嘛。”
“啊,眾窗也這樣啊,咱們不還進不到大媒體行列嗎,而且大領導說要堅持自己特色不是?”我的意外表情尚未充分表露出來,袁昊縴再次瞪大眼楮看向我,然後噗嗤一笑道︰“我知道了,您合著不看咱們主頁啊,這要是公司領導們、哦,還別說他們,你們組領導知道了…而且,你剛來時候領導不還找你談過,據說差點沒能干下來嗎,我也是听說的啊,錯了您別生氣,反正也沒事了。”
我不以為然道︰“嗨,我自己剛才不說了是懸崖邊走過一回的。其實倒沒什麼,花縉剛頭一次找我也沒說清楚,後來告訴我就是選新聞不能照日媒的說法實打實地報,不符合中國思想的,必須有所刪減什麼的,上面的領導就是覺得我好像老關注負面兒消息,所以特不願意來著,花縉剛幫我解釋了一番,應該是這樣。其實也是我不懂這些,我以前從來不接觸政治,尤其2007還是2008以後吧,覺得那時候...嗨,沒想到2012以後,操,更特麼...不說這個不說這個。所以上網也是差不多只看看體育和歷史什麼的,純粹消遣。一般打開網頁,立馬就往下轉,國內外和社會那幾個欄目直接跳過,不小心瞅著一眼都特煩。所以說起來,眾窗一打開,你也知道,滿眼都是時政,我受不了這個,尤其還是特醒目的那種政治類的大特寫照片——我暈血,情有可原,是吧?就是不知道咱們網站和其他的一樣這個。”
袁昊縴的大眼楮飛快地往兩邊瞟了一遍,稍稍湊前說︰“原來你不知道原委啊?其實那次你被認為不合格不是報道的內容,你剛來沒兩天的時候,記不記得那個校對組的頭兒,就是叫胡琛的老東西找過你?”
“記得。”我立刻回答道,因為印象很深刻。那個我第二次面試時在梅耀庭辦公室見過一面、看起來上70歲的女人,有著慈禧一般永遠露著凶狠目光、但遠沒有那份容貌的形象很能讓人過目難忘——很漂亮和很丑,都會輕易讓人過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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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我報道里的日本人名沒有標上英文,這個最基本的要求不要還讓她提醒——現在公司反倒改過來了啊,有漢字人名的日韓人,不用像歐美的那樣把英文原名標注上了,不知道她怎麼又開竅了。”
袁昊縴聳聳肩道︰“誰知道,反正她那人由著自己喜好改咱公司的《編輯要求細則》,而且她記恨你,當然不是你報道里日本人名標不標英文的小事。”
“記恨我,為什麼?”我幾乎屁股要離開座位,畢竟那個掌握錯一字扣20塊錢,還可以定性更嚴重錯誤、從而罰款更多這一權力的人,我無論如何都不想招惹,更何況那是個多看一眼,幾乎能省下一頓飯的模樣。
“具體的我沒得到消息,我是听說她那次找你,就說了個人名應該標英文,而且你沒說了什麼惹她不高興的?她可是個容易——”袁昊縴攥緊的拳頭,在腦袋旁邊做了個倏然張開的手勢,隨即說︰“而且得理不饒人的,沒理還耍賴呢,又自以為好像中文造詣多高似的。要不她跟上面說,你日語到底怎麼樣,她不懂日語不好評論,但感覺未必好,因為文字是相通的,感覺您的中文水平不大行,還特自以為是,這種沒有謙虛學習心性的人,日語也恐怕能力有限,未必適合干這工作等等吧,公司好像還挺信的——上面特別听信各個部門領導說的。”
“我靠,是她倒的鬼啊!可我的日語——”在立刻要自我夸耀一番日語能力之際,想到袁昊縴又不懂,只好勉強恨恨地忍住,說︰“可…我沒惹過她啊,噢,好像那次一開始反問了一句,說‘那中國人要不要標拼音’,因為我覺得眾窗一中文媒體,讀者看的就是漢語,川普、奧巴馬之類的大名人都不用標上,日本人本身漢字的名兒,標英文干嘛啊,而且日本人名標了英文,那發音反而讓讀者不懂了,因為人家的那漢字讀音跟咱們的完全不一樣了,你比方說中文念的‘渡邊’,日語標英文,就是‘watanabe’,發音是‘瓦它那掰’,完全不一樣,後來我還把這個意見跟我們領導提過。”
“所以吧,肯定就這事了,而且等于是按你的說法改了要求,這在她肯定特生氣,那是個自以為權威的人。還有,您可能不知道,他們校對組,和頁面編排屬于一個部門,不光咱們的報道由他們定位置,人家一篇稿子不發,永遠不會出錯不說,還有權力挑我們的錯,天底下真是有這麼不公平的事情——您也吃完了,那走吧。”
出了蒸騰著飯菜氣味、而且今天听了如此令我憋屈話題的食堂,開闊的場地中,一片灼熱的陽光令我伸展胳膊打了個哈欠,依然難解煩躁道︰“嘖,不小心惹了這麼個人,我看她那個面相,是個‘最擅長瞞上欺下,睚眥仇記一輩子’的主兒。”
“你還會看相吶,那看我——啊,吃了,今天餓得早,呵呵。”袁昊縴朝迎面遇到的同事,但我不認識的人打著招呼。我通常並不需要如此,因為雖然已經在眾窗工作半年光景,但大多時間只是埋頭于自己任務的工作,不是一個部門的人員,彼此很難熟識。
當然,這在看到卜呈仁走在最前頭,後面跟著同部門的好幾個人之後,我離著有些距離就招了招手。
卜呈仁一場大病下來,過往這幾個月還殘留著一副黑里泛黃的不健康而且仿佛有所老化的面色,仿佛他那紙煙燻的手指皮膚移植到了臉上。
此刻,他一如以往、毫不知避忌地盯著袁昊縴道︰“又已經吃完了,你們組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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