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周日晚上,他們夫妻敲響一樣住在學校的祁適帆所在房門後,楊敏至今記得對方看到他們二人的一刻,抑制不住的驚詫神色,楊敏猜不透祁適帆當時的心之所想,但少有的大為厭惡,因為那個表情,就像不久前看的香港鬼片《畫皮》中,男主角看到了鬼的真容一般——“應該我們這麼看她才對,討厭!”楊敏恨恨地內心自語。如此氣憤之余,楊敏從心底冒出的,是“難道覺得我們能在1周時間就趕回來太快”的狐疑。
比楊敏還要大一歲的祁適帆由于依然單身,學校安排給她的是兩人同住的宿舍。楊敏只好客氣地請她出來,略作寒暄和半推半就的客套後,雙方很滿意地將特產和手表交割完成。
如此盡人事、听天命後,楊敏只有收拾起不安的心情認真任課。而且在快要下課的時間,有了向王夢雨問起新年聯歡會的節目報名和準備情況的心情。
“我們仨倒是商量好了一個方案,正想著要跟您說看行不行——”
“仨?”楊敏不解地打斷王夢雨的說話,“不是就岳清輝彈唱一首嗎?”
“他老是放不開,後來就商量我唱他伴奏,還有韓靨彈鋼琴,也是伴奏,我倒是想讓韓靨是不是再報個獨奏,她——你不想哈?”王夢雨回過頭問。
韓靨點頭,“咱們仨一起表演一個就可以了吧?再說,別準備的人家有什麼說法,別的就先不想了。還有呢,到時候現場有沒有鋼琴也兩說呢,所以先甭管我這兒。”
楊敏隨口笑道︰“你們準備的怕有什麼說法?無非唱個流行歌曲唄,還能有什麼,現在又不是6、7十年代?”
“可如今不又在打擊反革命嘛。”金善姬的大嗓門雖然在課堂上略作收斂,依然刺耳地侵襲到楊敏心頭。她幾乎不由自主地激靈了一下。也許注意到老師神情的變化,韓靨馬上說道︰“沒有啊,我們那歌詞,不算革命,也差不離,你這麼說再嚇著我們。”
她不知道真正嚇到的是前面端坐的老師。因為楊敏如今听不得“革命”二字,更怕“反革命”一說,這些詞匯一出來,她就有一種困在夢魘里無處可逃的恐懼襲上心頭。
昨天交給祁適帆東西後的回宿舍路上,鄭攀在兩人有了孩子後少有的一次並肩漫步中,忽然指指一彎清月,感慨說︰“雖說外國的月亮不會就比咱們這兒的圓,為什麼咱們中國這麼先進的制度,沒人說咱們的月亮比他們的圓呢,為了一個去美國的名額,就能明爭暗斗到這樣,要不是已經讓你參選,我才不讓你遭這份罪呢,真讓你去了,听說每天給很可憐的那麼點錢兒,去了簡直是折磨...不過,也真是該開開眼界,光听咱們這兒(此處略去14字)。”
楊敏只能嘆口氣,她是一個畢業後只專注于英語教學、對“高深莫測”的政治思想理論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趣去感悟、有所思的人,也因此對中國完全一個腔調的媒體宣傳不是沒有質疑,而是從來沒有任何想法。便說︰“那是因為就一個月亮,當然沒有哪兒的更圓的說法,這還用問?”
鄭攀自趕往山東這一周多以來,很少見地笑了起來,說︰“自然科學上的定義還用你解釋,還記得吧,昨天咱們坐火車時候你給我看了一下的報紙,上面介紹的那個叫德萊頓的英國桂冠詩人,在300多年前,就說出了‘最恐怖的制度,是折磨精神的(此處略去2字)’,所以我其實就是奇怪,咱中國現在的月亮,怎麼就比人家的圓了呢?”
&nb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楊敏還想說“你不剛問為什麼沒人說咱們中國的月亮比人家的圓嗎”,但抓住丈夫胳膊後,出口卻是“可別在班兒上瞎說啊,更別跟學生說,那些半大小子,口無遮攔的,女生也不行,再怎麼,大的都才20出頭,愣著呢”。
鄭攀鼻孔出氣地笑了一下,點頭道︰“這還要你提醒?對誰我都堅決認為咱中國就是比外國好,誰讓咱是中國人呢。再說,離開6(此處略去8字)我一個申請著入黨的,能不知道(略去7字)?而且‘告示欄事件’也還沒消停,學校里面(略去5字)——”
楊敏趕緊打斷道︰“你知道就好,咱們別在外頭說什麼。”
鄭攀所說的“告示欄事件”,是兩個星期前,在宿舍區的告示欄里,不知怎麼混進了一張宣紙,上面用毛筆書寫的字,每個有食堂2樓餐廳小籠包子大小,是一首古體七律,題目則是斗大的《托詞》二字楷書,橫版格式寫著︰“
智情遠非將相才,指斥古今妄黑白。
......(後3聯此處略去)”
在學校看來,好在事情出在周末,在這麼一個都是本地學生的學校里,應該沒有幾個學生會看到。而且妙在是周日一早被負責張貼通知的工作人員發現。雖然以他的教養,完全看不明白上面一半不認識的幾十個漢字,以這個方式湊在一起後的含義,但絕沒有張貼過這類紙張還是心中有數。他揭下後交給了上級。
幾經輾轉,在被人讀懂後,很快反映到了學校高層。校長郭懷簡以其中國官場摸爬滾打出來的老道,馬上判斷出不能讓事情張揚出去,便召開了一個系領導才能參加的內部會,而且提出的是學校會安排調查,其他人不得更多談論的要求。
但總是不缺“好事者”的社會里,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事件”,還是在教職員中有所傳播。于是,在那個照相非常不方便的時代,鄭攀拿到了不知誰抄來的圓珠筆版本,再拿給了妻子看。
而據傳聞,調查並不順利,在這麼個大學里,單在教職員範圍內,書法有些水平的就幾乎各個系都有。其中,副校長馬仁匡、英語系的師院唯一區先進工作者秦蓁都寫得一手好字。馬仁匡最喜歡的正好是歐體的楷書和趙體的行書。不過,反而因為這一點,從筆體上調查的方式就難以推進。加之馬仁匡還給了一句沒能觸及重點、但不容辯駁的評語︰“這字寫得有形無神,說實話,初級水平也算不上,哄哄外行吧。”
至于怎麼貼到告示欄里的問題,據說發現時,那個不防君子、更防不了小人,非常容易被破壞的鎖甚至都沒有掛在應有的位置上。為此,負責告示欄的校工還指天畫地說他出問題的頭一天鎖得好好的,這可以向那個象征紅太陽的老人家保證後,夜里也不做噩夢。而一開始沒有因此感覺蹊蹺,是自己一時恍惚,以為打開了鎖,轉眼給忘了。當然,至于他為何自費給配上新鎖,就沒人追問了。
因為,郭懷簡想來想去,也覺得在不報警的情況下,他們這些只會當干部和教學的人,實在不具備小說里才有的身份業余卻精通斷案的神探,只好先安排配了一把結實的大鎖,並因此將告示欄掛鎖的合葉也換了,因為原有的合葉孔太小,秉承杜絕後患重任的大鎖插不進去。
大人都盡量回避的話題,楊敏當然不容許帶進班里,由這些連20歲都沒有的少男少女們提及,趕緊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小孩子懂得什麼…不出格就行,而且系里是有預審把關的,是吧,夢雨?”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