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一覺喬慕睡得很沉，感冒藥的效力還沒完全過去，醒來後頭仍是暈乎乎的。在沙發上坐起身，他回想著剛才的夢境。夢中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時代，在會考前拼命背著古詩詞。
自己背到哪兒了？喬慕努力回憶，試圖捕捉住一絲印象。到底是怎樣一句話，竟能讓自己在睡夢中心生感觸，喚醒自己潛藏在心底深處，無邊無際的空虛感。
喬慕走到房間一角的木制園藝架前，每一個走進過這間房的人，都會詫異于他的辦公室內會有這麼女性化的擺設。透明的玻璃水缸內盛著自己今早才換好的清水，兩朵嬌柔的睡蓮靜靜漂浮在水面上。喬慕伸指，蜻蜓點水般觸過兩片碧綠的嫩葉。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對了，睡夢中自己反復背誦的就是這一句。
待想明白後，喬慕心中涌起一陣苦澀。記憶中的綠羅裙和那一枝碧葉荷花早已遺落在遙遠的歐洲大陸，確切的說是四年前的歐洲。
那天沅沅留下字條離開後，自己在城里足足找了三天，最終還是一無所獲。不得已之下，自己孤身返回科隆。可是找遍整所大學，也沒打听到有關她的任何消息。
喬慕這才意識到，自己真是被愛情沖昏了頭，竟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兩人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她只提過一次，自己姓袁，單名一個沅字。在旅館辦入住手續時，他們都是分別登記自己的護照信息。旅行途中，沅沅推說自己不愛拍照，每次站在鏡頭前就會感到不自在。就連她的手機號，也是辦的奧地利當地的臨時號碼。
凡是沅沅不樂意做的事，自己從不勉強她。但這恰恰注定了自己終將會失去她。缺少辨識身份的護照號碼，沒有照片，自己根本無從入手。以後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這事，喬慕總會陷入深深的自責中，要怪只能怪自己太疏忽大意。
盡管如此，自己依然在德國羈留了半年。在德奧兩國的中國留學生中遍尋未果，自己甚至還去了瑞士德語區進行無謂的努力。
最後，在家人的再三催促下，自己只能暫時放棄。臨行前，自己重返薩爾茨堡。沿著兩人過去的足跡，喬慕又回到河的左岸。
愛上一個人，戀上一座城。只是，少了她的存在，這里成了一座空城。
一聲悶雷打斷了喬慕的沉思。他抬頭望天，窗外天色陰沉，流雲暗淡。緊接著又是一陣雷聲響過，卻沒落下一滴雨水。這是本城梅雨季節常見的景象--光打雷不下雨。
敲門聲響起，喬慕輕撫了下睡蓮的花瓣，回到辦公桌後坐下。
看見來人，喬慕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順路上來看看你。”
“然後？”對自己這個表妹，喬慕還是相當了解的。
表妹從手袋里拿出一張印刷精美的請柬，朝他揚了揚，“你一定也收到了。到時你先來接我，我們一起去。”說著又嘻嘻一笑，“噢！對了，顏樺讓我代她向你問好。她今年就要畢業了，等她從b城回來，你要請我們吃飯。”
喬慕笑著應了聲“好”。
顏樺家和表妹家是鄰居，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感情親厚。那年自己陪她們兩人去東歐旅行，回學校的途中第一次遇見了沅沅。
喬慕曾經許諾過兩人，等她們大學畢業時，會為她們好好慶祝一番。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就到了自己兌現承諾的時候。
表妹走後，喬慕拿起自己桌上的兩張燙金請柬。看來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一早到公司，秘書就提醒他本周的日程安排中有這兩件大事。而表妹一定是受了自己母親之托，特意來找自己的。
喬慕苦笑，自己知道輕重，這兩場晚宴是非去不可的。表妹剛才向自己提起的，是翔宇科技的老總為自家千金舉辦的宴會。
本城的社交圈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家的女兒到了合適的年齡，或是留學歸來，家長都要為自家千金舉行一場隆重的晚宴。這就像是一個儀式，經歷過了，女孩子們才算是正式踏入社交圈。當然，這也標志著她被其他的名媛淑女所接納。
出于社交禮節，受邀對象如無特殊原因，都會出席觀禮。
當年，自己曾發郵件給教授，申請繼續留校讀書。事後也得到了教授的許可，讓他九月回校辦入學手續。那時的喬慕在心里計劃著兩人的未來，他打算等畢業後就帶沅沅回國，將她介紹給自己的家人朋友，讓她能融入自己的生活。
喬慕自嘲地想道，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況且，以沅沅那驕傲的性子，她根本不會在意別人是否接納她。
他打開另一張請柬，上面的花體字寫著︰源深集團董事長六十歲生辰宴。喬氏作為源深的大股東，這樣的場合是絕對不會缺席的。
接到請柬那天，自己就答應了明澤、**兄妹，會早點到場。看看時間已不早，喬慕動身回家，稍事準備一下就前去赴宴。
剛坐上車，手機鈴聲就響了，喬慕一看，果然是**。
“喬慕，你出門了嗎？哦，好的，待會兒見。”
喬慕靠在後排的座椅上，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雷陣雨，可雨水遲遲沒有降下。路邊高大的梧桐樹上，茂密的枝葉紋絲不動，周圍空氣凝固滯悶，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毫無疑問，預計的雷陣雨正在醞釀發酵成一場暴雨。
車子在私家車道上緩速行駛，別墅的大門出現在不遠處。早有人前去通報了**。喬慕下車時，**已站在門前的台階上等候他。
見自己父親在和其他賓客寒暄，**盡責地扮演起女主人的角色。她體貼地陪伴在喬慕身旁，對他的招待稱得上熱情周到。
寬敞的宴會廳內燈火輝煌。衣香鬢影中，喬慕見到不少熟人。今晚的主角，源深集團的董事長，此刻正和幾個客人談笑風生，而那幾人都是在本市能呼風喚雨的人物。
喬慕垂眼喝了口杯中的香檳，暗自思考源深最近的動向。作為公司的創始人，**的父親兼任董事長和總經理兩個職務。不久前，他主動辭去了總經理一職。明眼人都已看出，他有意讓自己的長子接任總經理的職位。
所以，這場生辰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董事長是想借此機會籠絡人心，以便明澤能順利坐上那個位子。從而保證他們家族對公司的持續掌控。
“嗨！喬慕，你來了？”
“明澤。”喬慕和對面兩人打招呼，“你好，王小姐！”
來人正是明澤和他的未婚妻--出身名門的王小姐。在未婚妻面前，明澤收起了平時的吊兒郎當。他與王家小姐已經訂下口頭婚約，就差一個正式的訂婚儀式了。而王小姐的家世無疑也為明澤增添了一分勝算。
“父親剛才還提到你，說是好久沒見了。走，我們過去和他打聲招呼。”
幾人一起走了過去，喬慕禮貌地向**的父母問好，並說了些生日祝福的話。接著，三個男人就聊開了。喬慕溫和有禮地說著些場面話，卻絕口不提公司的事。
雖然是源深的大股東，但喬氏無意加入任何一方陣營。屆時自己只會支持對公司有利的決策。
“爸爸，你一說起生意上的事就聊個沒完。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再說了，我們還要去招呼其他朋友。”**有些不滿地提出異議。
“你也真是的，讓年輕人自己去玩吧。有我們在，他們也覺得拘謹。”**的母親適時開口，精明的丹鳳眼向她父親使了個眼色，“**，你這個做主人的可要好好招待喬慕。”
**笑著答應一聲，挽著喬慕的胳膊走開了。
走出幾步之遠，喬慕不著痕跡地和**拉開些距離。在他們兄妹兩人的應酬下，不時有朋友加入進來。喬慕听著他們聊天，偶爾在**的主動詢問下，插上一兩句話。
喬慕輕抿一口酒，不動聲色地揣測著，究竟是什麼事令管家有些失態。站在這個位置，喬慕清楚地看見管家小跑著來到**父親身邊，對他附耳說了幾句。隨即他父親看向門外，臉上微微變色。
這時，不止喬慕，也有其他客人察覺到了異樣。原本熱鬧的宴會廳內，像是突然被女巫施了魔法，大廳的入口處變得安靜異常。令人窒息的沉默傳染了在場每一個人，大家紛紛轉頭看向門邊。
一道紅色的身影站在幾級台階上，眼神冰冷地俯視全場。
喬慕覺得有些透不過氣，心髒似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下一秒，耳中傳來**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她怎麼來了？”
(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