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呀呀呀呀——!!
將近黎明的時刻,從月神鎧裝內置的通訊魔導器中,傳來了少女撕心裂肺的悲鳴聲。
“謝菲利亞小姐?怎麼了?謝菲利亞小姐!?”
正在一處屋頂的狙擊位置待命中的卡姆,急忙朝通訊器發出呼叫。但是,對面的少女根本沒有理會自己的聲音,而是像變回了無助的小孩子一般持續哭喊。
別,別過來——!!別過來——!!嗚嗚……嗚哇哇……別……
卡姆立刻切換了通訊頻道——
“索菲亞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請回答!”
同樣的,沒有得到任何應答,通訊魔導器的彼端,只傳回了“滋滋滋——”的雜音。
“喬納森先生!謝菲利亞小姐那邊有狀況!”
無法接通,卡姆只好再一次切換了通訊的頻道,接通了身任作戰總指揮的喬納森,並將謝菲利亞發狂一般的狀態匯報給他。
其實,之所以卡姆會在保持著和謝菲利亞的通訊,都是來自于喬納森的指示。據本人而言,這是‘以防萬一’的策略,好像他從一開始就懷疑會發生什麼意外一般。
嗯……果不其然,啊不,應該說是超乎預料才對……
“究竟是怎麼回事!?”
總之卡姆,你立刻趕去謝菲利亞和索菲亞小姐那邊。
“可是這里的的支援……”
事已至此,你沒必要留在這里了。佯攻交給我們就行,你立刻行動吧,然後保持通訊,一邊移動我一邊向你解釋。
“明白!”
接到指令,卡姆收起了笨重的狙擊步槍,將archer的卡片彈出卡槽,即刻轉身朝著皇城的方向跨步疾奔。
看謝菲利亞的那個樣子,大概是‘金尾狐’干的好事吧。
“金尾狐??”
你年紀小,或許不太清楚,那是一種已經被獵殺到絕跡的獸族,也是一種比較特殊的獸族。很久以前,當黑銀的凶牙還是普通的冒險家工會時,我們的會長就是金尾狐。身體能力比其他的獸人種族要弱得多,但是卻擁有充沛的魔力,並天生掌握著迷惑對手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的獸族……迷惑對手……”
卡姆暗自重復著喬納森的話語,突然觸電一般的念頭從腦海中閃過,“難,難道說那時候我……!”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听你闡述今晚的遭遇時,我就一直留意著。當時你是這麼說的吧——‘殺死了兩個車夫,自己卻毫無記憶,回過神來的時候,昏迷在原地’,對不對?那時候你遭遇的獸族孩子,很有可能就是金尾狐一族,而你在不知不覺之中遭到了對方的魅惑。
“抱歉……我……”
別放在心上少年,這是無可奈何的,畢竟像你這種情竇初開的小孩子,而且還是感官極其敏銳的獸族,根本不可能抵御來自于金尾狐的魅惑,那種能力對于異性的獸族而言是極為致命的,就算是人類都會為之神魂顛倒。前任會長在搜集情報的時候也百試不爽,任何小女孩在到他的面前都會變成待宰的羔羊。
“所以,您事先就猜到會有金尾狐從中作祟,才讓謝菲利亞小姐陪伴索菲亞小姐前往離宮嗎?因為魅惑對同性不會有效果?”
沒錯,因為無論是從被救下的獸族孩子之中,還是已經遇害的尸體里,都到處都沒有找到你口中提及的‘金黃色頭發和尾巴的小女孩’,那麼她很有可能已經活著逃離了現場。根據我的猜想,她很有可能是效力于某人,為了某種目的而出現在宴廳現場的……
而領主大人會在宴廳之中失控,也很有可能是受到了這匹金尾狐的魅惑,這樣一想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如果真是如此,那麼現在已經完成了任務的金尾狐則應該回到了她的主人身旁。
從謝菲利亞在離宮遭到襲擊現狀來判斷,今天這場鬧劇的幕後主使……也就是通過帝都料理商協會將請帖送到領主大人手上的幕後黑手,並非是皇帝陛下,而是他的姐姐——拉貝爾公主。也就是說,她才是金尾狐的主人……這般大費周章,雖然不知其意欲何為,不過已經足以證明了領主大人的絕不會只是單純的擋箭牌,他對于拉貝爾公主的計劃而言,或許還有更加重要的作用。
“可既然如此的話,為什麼謝菲利亞小姐她會……??就連索菲亞小姐也沒有應答……可惡!”
一想到兩人可能陷入難以預料的危機之中,卡姆就心急如焚。
這也正是我所說的‘超乎意料’的地方。金尾狐的魅惑雖說是一種類似于種族天賦的東西……但這種能力的本質並不單單只能誘惑異性,經過一定的鍛煉之後,能進化為更為便利的,甚至可以強行操作精神的魔法效果……
雖然不知道她究竟對謝菲利亞做了什麼,總之先冷靜下來卡姆,胡思亂想只會讓判斷發生失誤。先趕往現場,用自己的眼楮觀察,仔細思考,得出合理的結論之後,再試圖展開行動。當然,在此之前要做好自我保護,別白白浪費了手中所掌握的情報,慎重應對……不要重蹈覆轍。
明白了,喬納森先生!月神鎧裝啟動全武裝模式,將視覺、听覺、嗅覺、觸覺全部遮蔽!assassin裝載!感官全部都依賴于魔導器的輔助!
隨著卡姆的語音指令,身上女僕裝似的裙甲形態,開始發生急劇的變化。要知道,原本女性版的月神鎧裝,並不單單是為了表現出少女的性感和柔美而暴露出大量肌膚的,更是為了便于讓獸族敏銳的感官系統,在實戰之中得到最大程度發揮而設計的款式。
所以,基礎設計方面當然也裝配有和男性版一樣,為了最大限度地強化防御體系,而讓魔化碳鋼武裝到牙齒的‘全武裝模式’。
此時,白瓷的全身盔甲映著天際正緩緩升起的鮮紅朝陽,讓卡姆的身形就宛如一匹燃燒鋼鐵凶狼,在屋檐之間來回跳竄,一往無前地朝著峰都的頂端飛速攀躍……
**
這里是無處可逃的地獄,任謝菲利亞再怎麼遮掩雙眼,捂住耳朵,都無法躲避那原本只存在于記憶之中的悲慘景象。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不僅僅是聲音和光景,就連當時的粘稠觸感,和腥臭氣味,都開始清晰地重現起來。
身臨其境一般的驚恐和壓迫,正摧殘著獸族少女的每一寸肌膚,每一縷毛發。明明已經度過了多年的歲月,明明已經掌握了高超的武技,更有月神鎧裝為自己提供堅不可摧的保護——
可是,此時此刻的謝菲利亞卻產生了全身一絲不掛般的錯覺,骯髒而潮濕的空氣,讓她渾身都起滿了雞皮疙瘩。事實上,憑如今少女的超絕身手,當年那些對自己施暴的下三濫佣兵,她就算赤手空拳也能夠輕易地將他們殺死。
但盡管如此,謝菲利亞卻只能像無力的小女孩一般,蹲在牆角瑟瑟地發抖,仿佛忘記了這幾年來積累起來的一切經歷,而回到了當年身處的地獄之中。她甚至還產生了一種“自己從未逃離地獄,一切都只是一場美夢”的恐怖錯覺。
很可怕對不對,很痛苦對不對?當時,我的族人,也是這麼痛苦。你不會忘記了吧……?
冷不防的,曾宣言要解放獸人,立志創造一個和平世界的少年女僕,唐突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身旁,他正用冰冷而充滿仇恨的目光蔑視著自己,並發出厭惡的低語。
“不……不要再說了……不要……別說了……!”
謝菲利亞一直都知道,卡姆的心中必定痛恨著自己,就算表面上不顯露出來,他也一定會在某一天向自己算清這筆血債。
朋友?別做夢了……像你這樣骯髒的獸人,充其量只不過是我的一枚棋子,一枚道具罷了。
就好像是落井下石一般的冷言冷語,從另一旁人類少的女口中傳來。那個強大,美麗,冷酷,卻又將自己稱作朋友,並在危機時刻伸出援手的索菲亞,正用看待垃圾一般的眼神鄙視自己。
“嗚哇哇啊啊啊——!求,求求你們……不,不要……嗚哇哇哇哇——!嗚哇哇哇哇哇啊哇哇——!”
謝菲利亞也知道,索菲亞心底根本看不起獸人,在她的心目之中,自己的性命和血脈相連的家人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可就算心知肚明,但在重溫往日絕望的一刻,恰好听到兩人如此露骨地袒露真心,這未免太過殘忍了,足以將少女那顆瀕臨崩潰的心靈撕得粉碎。
謝菲利亞試圖用自己歇斯底里的哭喊來蓋過兩人的聲音,但這舉動卻毫無意義……
一有機會,我就會復仇,我要讓你嘗嘗更勝族人們好幾倍的屈辱!
等你沒用了,我就會把你扔掉,就好像扔掉那些用髒的爛布條一樣。
兩人的話語甚至就宛如在腦海中直接響起一般,變得越發清晰。
而就在此時,門扉對面的男人,就好像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一般,赤條條的丑陋肉塊,正發出淫邪的獰笑向著自己接近。
在男人們身體的縫隙之處,可以看到年幼而淒慘的自己,正用空虛的目光凝視著自己的眼楮,不僅如此,她還漸漸地露出詭異的笑容,兩瓣干燥而沒有血色的嘴唇輕輕開合,分明是在說——
歡——
迎——
回——
來……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救救我——!誰,誰都好!!救救我——!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瞬間,謝菲利亞徹底崩潰了,她的手腳就好像是夜啼的嬰兒一樣發狂地掙扎。
然而,最後自己還是無法抵抗地,被丑惡的肉塊給淹沒了。
眼前變成了漆黑的一片,沒有一點點的光明,也沒有半點的聲響,少女的精神就好像是溺水似的越沉越深,直到意識陷入了真正的‘虛無’之中。
什麼都感覺不到,也什麼都不願意去想,少女只想遠離殘酷而喧囂的世界,躲進寂靜的虛空之中。
但是,少女在心底依然期盼著‘誰’的到來,而發出無助的求救。
就在這樣虛弱的許願之下,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失去知覺的身體又重新感受到了什麼……
對,那是溫度的感覺。是一種冰冷。
冰冷……卻又爽徹心扉的——沒錯,這是水的觸覺。
“水……?”
想要發出聲音,可才剛剛張開嘴唇,清涼的液體就一股腦地嗆進氣管,那種難以言喻的劇烈的痛楚,讓她昏昏沉沉的意識急速清醒了過來。
猛然睜開雙眼,首先進入眼簾的,竟是一輪在漣漪之中‘扭曲的月亮’。
——怎麼回事!?自己在水里?為什麼??
理所當然的疑問涌上腦門,求生的本能讓謝菲利亞擺動手腳,試圖讓自己的身體上浮。但是她卻發現,正有一枚沉重的‘鐵塊’壓在自己的身上。
只見,那白瓷般的金屬所組成的面具,朝著兩旁展開,從中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張年幼的,比女孩子還要更加秀麗的,少年的面孔。
直到剛才,都還在‘夢境’之中,用輕蔑的話語和眼神將自己逼迫得走投無路的少年,此刻卻露出了無比爽朗的,仿佛天使一般的笑顏。
可是,謝菲利亞卻沒有閑暇為此感到著迷,因為水中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壓迫著肺部和所有的器官,讓她的身體辛苦地掙扎。
而就在此刻——
眼前的少年,不由分說地一口堵住了自己的嘴巴,並將溫暖的空氣吹入了自己的口中。
及時注入的氧氣,讓謝菲利亞全身的細胞,都獲得了仿佛重獲新生一般的舒暢感。這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沉溺于這如同夢幻一樣的光景,甚至連剛剛那夢魘一般的經歷,都拋諸了腦後。
離開水面,白銀色的頭發和耳朵都被湖水浸得濕透的兩人,面對面地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喘息著新鮮的空氣。
“太好了……謝菲利亞小姐,你終于恢復過來了……哈啊……哈啊……”
“卡,卡姆,你,你怎麼會在……這里……還有……究,究竟是怎麼回事……?咕嚕咕嚕咕嚕……”
面對少年那毫無陰霾的晴朗笑容,謝菲利亞不禁將微微泛紅的臉頰埋得很低,借用濕潤的發絲掩住雙眼,一邊吹著泡泡,一邊斷斷續續地發出詢問。
“因為一些疑慮,放心不下你和索菲亞小姐,所以喬納森先生讓我趕來支援你們。”
“我,我剛剛到底是怎麼了……還有,為什麼在水里,你剛剛,又為什麼要……對我……那個……”
“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完全中了金尾狐的幻術,就暈倒在樓道里,而且還好像做著非常可怕的噩夢,躺在地上不停地掙扎叫喊……那時,我想起索菲亞小姐曾經說過,當受到精神催眠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全身都感受急劇的痛覺或者是溫度變化,所以,我就先帶著你闖出離宮,一起跳進湖里面,可是,看你泡了很久一直都沒回過神來,讓我只能不停用索菲亞小姐教的人工循環呼吸法來幫你……總之!最後能順利得救,真的是太好了!”
“原,原來是這樣啊……”
接著,謝菲利亞在卡姆的牽扶之下,保持著有些尷尬的氣氛,一起爬上了湖岸。
“既然已經化險為夷,讓我們重整旗鼓,重新進去營救領主大人吧。”
“……”
然而,少年的計劃卻沒有得到謝菲利亞的立即回應。大概是寒意未退的緣故,可以清晰看到,獸族的少女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怎麼了?謝菲利亞小姐?”
“卡姆……那個……你,是不是很恨我……很想為族人報仇雪恨……?”
就在這時,謝菲利亞發出了心神不寧的提問,她甚至都不敢將眼神正對少年。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先回答我……”
“嗯,當然,我恨你。”
于是,卡姆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少女最為害怕的答案,當‘恨你’兩個出口的時候,謝菲利亞的肩膀夸張地彈跳了一下。
“之前,我也說過吧。記得,當時謝菲利亞小姐狠狠地批評了我一番,那是的一詞一句我都緊緊地埋藏在心中,並將其當作是邁向夢想的告誡。所以……”
卡姆說到一半,用極為認真的口吻說道,“所以,我已經放棄向謝菲利亞小姐復仇的念頭了。”
“誒……?”
“因為對謝菲利亞小姐而言,我能堂堂正正地完成夢想,便是對你最大的復仇……不是嗎?”
“唔……唔嗯……”少年那太過耀眼的姿態,讓謝菲利亞的心底不禁涌起一股無地自容的羞愧感,她再一次轉開視線,試圖用劉海藏住火辣辣的臉頰。
“那,那麼……索菲亞她又是怎麼想的呢?我們獸人……只是棋子,道具而已嗎?”
“大概吧。”卡姆再一次毫不猶豫地作出了讓謝菲利亞心驚肉跳的回答,但這一次少女有了抗性,沒有立刻就陷入消沉,而是靜靜地等待少年把話說完——
“你要知道,索菲亞小姐畢竟是那樣的性格,也總是以‘區區一名戰士’自居,在她眼中,無論是哪個士兵,我們也好,包括她自己也罷,只要踏足戰場,那麼大家都只是‘平等’的一枚棋子而已吧……不過,‘道具’這個詞語並不準確?”
“誒?”
“這里應該說是‘武器’才對吧。索菲亞小姐她就像是一柄研磨到極致的刀刃一樣,鋒利,致命,而且美麗……”說著,少年女僕的目光之中,充斥著仰慕和喜悅之情,可是不知為何,謝菲利亞卻少年那純粹的憧憬,感到了一絲寂寞和無奈。
“所以,我也想和索菲亞小姐一樣,讓自己化身為一柄‘刀刃’……可是很遺憾,索菲亞小姐卻說我更適合成為‘一枚子彈’就是了……倒是索菲亞小姐曾說過,謝菲利亞小姐你,比她自己都還更適合成為‘刀刃’才對喲?真是讓人羨慕呢……畢竟你看,我作為一個男人,總感很微妙……要讓女孩子奮戰前線,而自己躲在背後什麼的……”
卡姆面帶著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講述著這些,完全沒有為此感到悲傷或者失落的意思,甚至以此為榮。
“呵,呵呵呵呵……”謝菲利亞歡笑了起來,同時用手指,輕輕地揉了揉眼角沾染的湖水,“真是怪胎啊,你們主僕二人……”
“呃?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沒有。”謝菲利亞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口,重新找回自己的狀態,用嚴肅的口吻說道,“因為我的連續失策,讓今天的計劃一再延誤,真是非常對不起。接下來……我會使出全力,絕不會重蹈覆轍!”
“呵呵,這才像是謝菲利亞小姐嘛。請不用擔心,對金尾狐幻術的對策已經確立了,接下來我們只要……”
“吶,卡姆。”
少年的計劃說到一半,謝菲利亞卻不合時宜的,突然在半途中打斷了他。
“誒?有什麼問題嗎?謝菲利亞小姐?”
“那個,卡姆……我,我呢……就是……”謝菲利亞那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卡姆不禁側了側腦袋,露出不解的神色。在經過了一陣糾結之後,終于,謝菲利亞就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對女僕裝扮的俏麗少年這般說道,“我……不會輸的!就算對手是那個索菲亞也一樣,就算要耗費多少年都無妨……我也絕對,絕對不會輸給她的!”
雖然,對于七歲的卡姆而言,話中意味著‘什麼方面的勝負’他暫時還不得而知。
“呃,啊……嗯!謝菲利亞小姐很厲害,假以時日的話,說不定能趕上索菲亞小姐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