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能使得紙上的畫招蜂引蝶者本就寥寥無幾,偶爾出現的那幾幅畫還無一不是要經過漫長的時間來勾勒描摹,可現在這靈芸郡主用時卻不超過一刻鐘,這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話,絕對說出去沒有一個人相信!
而她那手輕輕點水便讓花苞盛開的技藝,更是前所未見!雖然說這其中的道理可能大家都懂,那花苞之所以會在眼前呈現出徐徐盛開的景象,是由于清水讓墨汁在紙上暈染開而造成的視覺效果,但真正要做到這一點,暗地里卻不知道得花多少的心思和技巧。
如果說先前延平那支舞蹈出來時,眾人還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對其評頭論足點頭稱贊的話,此時見到葉瑾露的這一手,眾人卻是直接被震得幾近失語,一時竟是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惜月本來正從宮女手中接過茶盞,欲貼心的奉到徐太後面前,在看到這一幕時奉茶的兩手卻是直直的頓在了半空中。雙手在不知不覺中驟然收緊,力氣大得幾疑要把那細瓷茶盞給捏碎,腦海里一片空白荒蕪,只有著不斷回響的四個字,這不可能!不可能!
她以為自己絞盡腦汁幫延平想出一邊跳舞一邊繪畫的心思已經夠靈巧的了,憑著這份獨特心思,無論葉瑾今天畫出來的畫像多麼的精致傳神,但在創意上卻也足夠讓延平把其給打敗的了,但萬萬沒想到,葉瑾居然會整出這麼一出來!
點水成花的心思並不比邊跳舞邊繪畫的心思來得普通,更為重要的是,邊跳舞邊繪畫在書籍上其實是有過記載的,只是因著這兩者的配合難度較高,所以才一直沒被廣泛應用開來,可是葉瑾的那番心思卻是前所未聞前所未見。單論新奇,延平就輸了一籌!
況且,還有那紙上桃花直接引來了窗外的蝴蝶,這可是連多少專業畫師耗費數年都不一定能達到的境界!足以證明葉瑾的畫技之高超!延平在跳舞時雖然也有在絹布上畫出了一幅繁花圖,但在葉瑾的這幅水墨桃花圖面前卻顯然已經不夠看。
兩相對比之下,誰輸誰贏,一目了然。
“啪啪--”
滿殿靜默之中,突然有人輕輕的鼓起了掌。眾人循聲看去,見著的這率先鼓掌的人竟是一直在旁淡漠獨酌的高陽王謝夔,他雖然面上沒有過多的神情,但那雙手卻的確是明明白白的在鼓著掌,先前眾人一直以為他參加宮宴就是來這邊老僧入定來著,沒想到居然也還在關心著殿內的事情!還是第一個為靈芸郡主鼓掌的人,這可真夠讓人吃驚的!
不過這驚訝歸驚訝,因著他這掌聲,眾人總算是反應了過來,紛紛跟著大力的鼓起掌來,不少愛好收藏字畫的貴人面上更是不自覺的泛起滿滿的激動之色,如果不是腦中還殘留著一絲理智在的話,大抵他們就要直接沖上台去爭搶那幅畫了!更有甚者,已經在暗地里琢磨著日後該怎樣和她打好關系,趁著她還沒回西楚,從她手中求得兩幅畫像,以便收藏,畢竟好畫可是千金難求啊!
滿堂掌聲中,葉瑾卻依舊是之前的那副清冷平淡的神色,道了聲獻丑後,便腳步徐然的邁下了表演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這副寵辱不驚淡定自若的姿態,又是讓旁觀眾人止不住的好一陣驚嘆。
“果然不愧是西楚的郡主啊,這樣的氣度可絕非常人能有!”
“是啊是啊,這樣的淡泊名利,難怪能畫出那般有靈氣的畫來!”
“老夫先前竟然還誤會她是個急于求成的人,現在看來真的是慚愧得很啊!”
“……”
周圍的贊揚叫好聲不絕于耳,楚曄嘴角勾起個與有榮焉的笑容來,待葉瑾重新落座後,便將先前已然早早倒好的酒推了一杯過去,贊道︰“干得漂亮!”
在面對他時,葉瑾臉上的淡漠神色不自覺的略微收斂了些,嘴角也柔和了不少,將他遞來的酒杯接過,“多謝夸獎。”
“不過我有個問題很好奇,”楚曄朝她靠近了些,將聲音壓得極低道,“你那水墨畫的桃花圖怎麼引來蝴蝶的?”
葉瑾瞥了他一眼,繼而悠然自在的淺淺酌了口清酒,“你猜。”
楚曄揚起眉梢,旁人也許覺得那蝴蝶是被畫吸引來的,但他卻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因著紙畫招蝶這種情況,向來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她還未上台繪畫之前卻已然成竹在胸,顯然早已有了打算。更何況,她也不是那種听憑天命的人。
楚曄凝神想了想,隨即便傳音入密給她,“你在畫上添了些東西?”
聞言,葉瑾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沒說話,但嘴角卻彎出了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來。因為每次來這大越皇宮參加宴會,總是會有人整出些ど蛾子來,所以這次她來赴宴之前,刻意在身上帶了不少的藥粉,其中有一味是很受蝴蝶歡迎的。在她決定應戰時,其實就已經想好了要借此為噱頭,而點水成花則是在看到延平跳的那支心思靈巧的舞蹈後,才臨時決定加上去的。至于是什麼時候在畫上做的手腳嘛……
葉瑾嘴角的弧度彎得更翹了些,這就得感謝惜月了。如果不是惜月按捺不住的想要先一步看到她畫上的東西,恐怕她還得多花些心思來思考如何自然的將身子側過去,從而將左手灑藥粉進硯台里的動作遮擋住。
見她這樣,楚曄哪里還不明白,頓時心照不宣的輕笑起來。她的機靈點子可真夠多的!
表演台上已經有下一位的貴女站了上去,周遭的稱贊聲出于禮貌的消停了下去,而葉瑾又一直是那副垂首斂眸的淡漠神色,眾人看久了也無味,注意力便轉移到了台上,期待著這下一位貴女也能帶來驚喜才好。
察覺投落到她身上的視線少了許多,葉瑾這才順勢的抬起眼眸,好整以暇的去打量起延平和惜月這兩個挑事者的神色來。
延平兩只眼楮氣鼓鼓的瞪著,明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原本十拿九穩的頭籌半路被人截了胡,她現在的心情可想而知。惜月顧及著現在正站在徐太後的客席旁,是以她臉上的表情還算克制,至少沒有像延平那樣把不悅都明晃晃的擺在臉上,但再怎麼克制掩飾,也沒好到哪去就是了。
她倆現在這模樣和先前延平跳完舞後的得意模樣,可謂是有天壤之別。
對于敵人遭受的這種巨大落差,葉瑾向來是喜聞樂見的,當即連眼里都染上了些許笑意。就在這時,眼角余光無意間瞥到了另一處的謝夔。
葉瑾眼里的笑意頓時微斂,轉而換上了沉思之色。方才她在台上,也看到了是謝夔率先鼓的掌,本來鼓掌算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但放在謝夔這人身上卻貌似就有些不一樣了。
謝夔這人很是神秘,葉瑾對他也很是好奇,常常會時不時的觀察下他的舉動和神情。早在先前,甦賢妃和甦夫人在乾順殿大鬧起來時,她就看得很清楚,那時謝夔神情極其淡漠,連頭都沒有抬,完全是一副超凡脫俗漠不關心的樣子。
那樣的一出大戲都沒能引起他的興趣,她不過是畫了幅畫卻引來了他的帶頭掌聲,這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恐怕少不得要自戀一番,但在葉瑾看來,卻隱隱覺得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麼暗藏的隱秘原因在。
見她看著遠處的謝夔思索著,楚曄也想起了他之前鼓掌的那事來。借著和葉瑾踫杯的遮掩,低聲問道,“你以前認識他嗎?”
葉瑾皺眉,仔細的回想了下,隨後搖頭道,“不認識。”
“那這就奇怪了……”楚曄輕敲著酒杯壁沉吟著。從謝夔來到凌安後,一直是非常冷淡漠然的模樣,他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帶頭給她捧場呢?
葉瑾此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和謝夔可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他莫名的給她撐場子是個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她的畫吸引了他?但繪畫這種玩意,不是一般來說,還遠遠沒有甦賢妃她們那場大戲來得吸引人嗎?
想到甦賢妃這里,葉瑾倒是順勢記起了甦雲嵐手上的那張人皮面具來。那張面具是她做出來的,當初在告知甦夫人實情時她刻意附在了書信中,和紫 和魏遠昭兩人臉上的人皮面具大致相似。
她一直懷疑紫 等人的人皮面具的制造者是她的同門,但那人一直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除了那兩張人皮面具外,她對其一無所知。
葉瑾眼里劃過絲冰冰涼涼的笑意,既然他總是躲在背後不出來,那她便只好主動點了。
台上的貴女還在繼續表演著,葉瑾卻是借著外出如廁的借口再次出了乾順殿。她雖然不知道她那可能的同門到底在背地里做著什麼樣的勾當,但她知道的是,他肯定躲藏在這大越皇宮的某個角落里,暗暗窺探著這皇宮里的一切。
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去揭曉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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