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安靜得很,午後的日光從洞開的窗扉里漏進來,斜斜的傾灑在地面上,柔和的清風隨之一同悄然的蔓延進來,吹起葉瑾的藍色衣裙微微蕩漾。她俏立在桌前,手下的狼毫動得飛快而篤定,雖然此時她的頭是半低著的,但舉手投足間卻分明有一種睥睨眾生的感覺,仿佛萬事盡在掌控之中。
延平本來還滿心肯定的認為葉瑾不過是在裝模作樣,畢竟她自認為葉瑾這次無論怎麼樣都不可能超越自己了,上台去繪畫也不過是在咬牙垂死掙扎罷了,但看著看著,延平心里就隱隱開始覺得不對起來。若說葉瑾現在這副淡然篤定的氣度是裝的,那她也未免裝得太過逼真了些。
延平心里有些沒底,不禁轉過頭去看如今的盟友惜月。正巧這時惜月也望了過來,兩人隔空對視了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不安。
今日這比試可是由她們兩個提議發起的,如果最後反倒讓死對頭葉瑾撥得了頭籌,贏得萬眾掌聲,那可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但她們又實在想不出,今天葉瑾到底會用怎樣別出心裁的畫來和延平方才的那驚世一舞正面對抗。
看著台上葉瑾那氣定神閑的樣子,越看就越是心情浮躁,惜月不禁不停的左顧右盼。晃眼間,瞥見上位的徐太後正精神不佳的半撐著額頭,看上去很是疲憊。
惜月想了想,終是按捺不住,隨後便站起身輕步往徐太後那邊走去。她近來是很受徐太後寵愛的,是以她這一走過去,眾人只會以為她是見太後身體不好而前去關心一番的。然而事實上,惜月卻是借著這一路走過去的當,在經過那表演台時,不住的用眼角余光往台上看,試圖先一步知道葉瑾到底在整些什麼鬼名堂。
她走過去時,腳步放得很輕,頭也有刻意往下低著,看上去的確就像是在單純的經過那處而已,旁人也沒有多少懷疑。
惜月越走越近,離那書桌的距離也越來越短,眼看著只要再往那邊走兩步就能看到那桌上宣紙的內容了,就在這時,葉瑾無意間側了側身子,恰恰將她的視線給擋了個正著。
惜月氣結,雖說葉瑾剛才那側身的動作看上去很是自然,但根據女人強烈的直覺,她能肯定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惜月倒是想多停留一會,往那上面再看下,但她本來就是打著路過的旗號在這走動著,要是停留時間長了就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來,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特意走過來一趟卻沒能看到丁點有用的東西,惜月不悅的撇了撇嘴,隨即便在心里嘟囔開了。不看就不看,有什麼好稀奇的!現在淡定裝得再好有什麼用,到時還不是多半會輸給延平!哼!
惜月一邊這麼在心里腹誹著,一邊快步往徐太後客席那邊走去了。
她這快步遠離的背影不自覺的帶上了些氣急敗壞的意味,葉瑾在台上用眼角余光瞥到了,不禁輕輕的彎了彎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隨後便又低下頭去繼續在紙上勾勒去了。
真是個沒用的廢物!惜月的那點心思,身為盟友的延平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在看到她靠近那表演台邊上時,延平本來也是滿懷期待的等著她能看到些有用的東西來的,誰知道她居然就這樣走開了,什麼都沒看到!這真是太沒用了!
不過惜月這時是沒法顧及延平的情緒了,既然都已經走到了徐太後身邊,那不管原本目的到底是為何,至少這表面功夫還是得做齊全的。一走到客席旁,惜月便露出了溫柔的笑意,行禮道︰“惜月給太後請安。”
听到她出聲,徐太後這才掀開眼簾看了她一眼,“是你來了啊……”
惜月輕輕的點頭應聲,隨即看著徐太後那疲憊的神色,關切的問道,“太後,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什麼。”徐太後自然是不可能告訴她說自己近來總是會看到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所以才精神萎靡不振的,當下便只是如此語氣平平的說了句。她一邊說著,一邊強打起精神來,坐直了身體,目光順勢往表演台上看了看,然後便皺起眉頭向惜月問道,“你知道她在畫些什麼嗎?”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西楚的靈芸郡主有些古怪,這種感覺尤其在最近這幾天尤為強烈,但具體古怪在哪,又怎麼樣都說不上來。
惜月順著她目光看過去,見葉瑾還在那執筆勾勒著,搖了搖頭道,“惜月不知。”
徐太後沒說話了,但眉心卻皺得更緊了些。私心里,她也是無論怎樣都不樂意看到葉瑾撥得頭籌的,畢竟之前那幅千手千眼的佛像賀禮讓葉瑾出了不少風頭,就已經讓她感到很不悅的了。
但無論她們這些台下的人到底心里都懷揣著怎樣的想法,反正在台上的葉瑾是一點也不關心的,倒是她畫了一陣後,突然向隨侍在旁的宮女低聲耳語了兩句,隨後那宮女便端了盞茶放在了書桌旁。
這一幕看得台下眾人滿腹疑惑,這個時候端茶放在那里干什麼?看她那樣子,也不像是因為口渴了要喝茶呀?
就在眾人二丈摸不著頭腦之際,就見葉瑾徐徐的擱下了筆。
這就畫好了?眾人心里更加疑惑了,從她走上台去到現在,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而繪畫不僅需要靈感,而且向來是比較耗時的,本來他們都已經做好了至少得等半個時辰的打算了,但沒想到她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見著她這麼快就擱筆後,倒是本來還算看好她的人都不禁有些失望。俗話說得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算她畫技再高超,在這麼短時間內又能畫出個多好的玩意來,果然還是年紀輕沉不住氣啊。
看到她這舉動,延平等人卻是在心里樂開了花。看來這葉瑾即使面上裝得再清冷淡漠,可本質上卻還是個急于求成的人,敢情先前是她們白擔心了一場!
一時間,殿內搖頭嘆息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皺眉擔憂者也有之。唯有楚曄一人,面上的神情從始至終就沒有變過。
楚曄手上端著個酒杯,悠然的品嘗著,對旁邊的閑言碎語置若罔聞。他很確信,等會葉瑾就會用事實來狠狠的扇這些人的臉。
那邊葉瑾正在讓宮女將宣紙舉起來,眾人得以看到那畫的真面目。原來那畫上畫的是些含苞待放的桃花,寥寥數筆間倒是將那些桃花畫得很有神韻,可是卻絕對算不上驚艷,這幅畫只能用平平無奇來形容。
這下,那些看熱鬧的人臉上的失望之意就更濃郁了,毫不掩飾的完全呈現在臉上。要不是顧及著她西楚使臣的身份,他們恐怕就得直接開口嘲諷了。
而事實上,也的確是有不顧及她身份的人。
延平在看到她那畫像的第一眼,立馬就嗤笑開了,陰陽怪氣的說道,“哎呀,靈芸郡主,這就是你費盡心思畫出來的東西啊?傳言中你畫技可是很不錯的,怎麼今天這畫竟是如此平淡無奇呀?看來這傳言還是不能信的。”頓了頓,她又冷笑著補充了句,“不過話又說回來,也有可能是某些人厚著臉皮把別人畫的東西吹成是自己畫的了!”
延平這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在懷疑之前那幅千手千眼佛像壓根就不是葉瑾親手畫的!
听到這話,倒還真的讓不少人開始懷疑起之前那佛像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起來了,一個個不禁低聲議論起來,畢竟之前那佛像他們可的確沒有親眼看見是由葉瑾畫出來的,也不排除她為了名聲而找人代畫的可能。
不過這牆頭草似的人雖然不少,但也還是有些眼力不錯的人在的,並沒有被延平的三言兩語而挑動。葉瑾畫的那幅桃花圖,雖然沒有什麼出彩之處,但還是能看出繪畫人的功底還是不錯的,只能說慢工才能出細活,這靈芸郡主還是太過急于求成了些,所以才畫出了這樣平淡的畫來。
滿殿爭議中,葉瑾神色還是淡定得出奇,一言不發,只慢慢的將右手伸進了茶盞中,在精致的青花瓷映襯下,她的手更顯得瑩白如玉。
葉瑾神色淡淡的提醒道,“看好了,各位。”話音落下,她便用那沾了茶水的手在宣紙上輕拂而過。
接下來的場景,便讓眾人齊齊瞪大了眼楮。只見隨著她的點水動作,那畫上原本含苞待放的桃花突然盡數在宣紙上暈染開,仿佛從熟睡中甦醒過來了似的,徐徐的往外綻開著,像極了花朵在紙上乍然盛開。
更妙的是,隨著那畫上花朵的綻放,竟是有三兩只蝴蝶從窗外飛了進來,在半空中盤旋了一下,隨即便飄飄然的落在那畫上。
台下眾人看得瞠目結舌,這、這也太神奇了吧!
原本正站在客席邊上語出嘲諷的延平更是吃驚的張大了嘴巴,打了滿腹的譏諷稿子頓時全哽在了喉嚨中,說不出來,又下不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