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的第三個孩子了。
想起霜兒的第一個孩子因被高婕妤陷害以致流產,以及霜兒此後所經歷的種種痛苦,軒轅諾的心,再次無可抑制地鑽心絞痛起來。
或許,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他的錯吧!
若然他當初在白雲山後允了她的請求,將她娶回趙王府,她與他又將有怎樣的人生與命運呢?
誰能說,那日他在後山見到一身素衣的她之時,沒有暗暗動心呢?
只是,那時他已與皇兄定下選慕容嵩之庶女入宮的計謀,他又怎能輕易為那動心,而改變全盤謀劃呢跫?
殊不知,當日那一念之差,日後無論他如何徹悟反悔,極力彌補,卻也是無可挽回,空余一生悲傷遺恨了……
“趙王,皇上請您入內,為容華娘娘診治。”
軒轅諾不知自己在�室門外痛苦地呆站了多久,直到又有一位宮女出來請他入內。
神色一凜,軒轅諾抬步隨那宮人走進了�殿。
室內,霍映霜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面容慘白而絕美。
神情哀傷的軒轅恆坐在床邊,不舍而疼愛地握住她一只縴手,旁若無人地舉到唇邊,反復輕吻愛撫著。
宮女與小醫女們靜靜地侍立在�室另一邊,而絮女醫女正在那邊忙著照料新生的小皇子。
那小嬰兒臉色紅潤,雙眸澄明,眉眼像極了軒轅恆,漂亮而可愛。
將目光從小皇子身上移開,軒轅諾來到床榻前,對著軒轅恆輕聲喚道︰“皇兄。”
軒轅恆輕輕放下霍映霜的手,站起身來︰“她至今未醒,並不知道自己已產下韌兒。絮語醫女說她的狀況不容樂觀,或許再也不會醒來……”
他聲音已有些沙啞,似是再也說不下去。
軒轅諾在他讓出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在霍映霜手腕上蓋上一條白絹,然後輕輕地按了上去。
靜心傾听著她的脈搏,軒轅諾的心,開始下沉,一直下沉……
良久,他才暗嘆一口氣,松開了她的手腕。站起身來,他對著一臉憂傷的軒轅恆道︰“臣弟為她開一副補氣之藥,她飲下之後,或可醒來。”
軒轅恆臉上瞬即燃起希望之光,仿佛烏雲瞬間散去,燦若朝霞。
然而,軒轅諾不忍再看他的臉,抬步踏出了�房。
軒轅恆緊跟其後出了�房,焦急問道︰“怎樣?她可有康復的希望?”
軒轅諾停住腳步,轉臉看向皇兄,痛苦得幾乎難言︰“那補藥只能提氣,讓她暫時醒來……皇兄,請恕臣弟,回天……乏力!”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用盡自己平生的力氣才艱難地吐了出來。
聞言,軒轅恆兩眼一黑,幾乎便要站立不穩。他突然一把抓住軒轅諾的衣領,兩眼赤紅,狠狠追問︰“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連你也救不她?你不要騙我!啊?你不要騙我!上天怎能對我如此不公?上天怎能如此對我?!”
他一連聲地追問,到最後幾乎要吼叫起來。
軒轅諾定定地看著皇兄,心如刀絞。
他深切理解皇兄內心的痛苦。因為,他自己的內心同樣如此悲傷,痛苦,絕望!如果可以,他願意用盡一切,包括自己的死,去換霜兒的生!
可是,這一切,皆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他,還是皇兄,都無法用任何東西換回霜兒的命!
她的身體遭受了巨大重創,血液本已幾乎流盡,而後又經歷生產,元氣即將耗盡。
世間之藥,再無可救!
軒轅諾默默地承受著皇兄的責問,面無表情,卻感到痛徹心扉。皇兄在人前從未有過的失控與激動,同樣讓他無言以對,不知該如何撫藉。
終于,軒轅恆不得不認清事實,慢慢地平靜下來。
他無力地松開了軒轅諾的衣領,失魂落魄地轉過身,緩慢地向�室內走去。到將近房門之際,他終是急于見到室內心愛之人,不禁又猛然加快了腳步,急切地走踏入房去。
軒轅諾在宮內開好補藥的方子,親自監督熬煎好,交給宮人捧進去。直到听到宮人出來回報,霍容華終于醒轉過來,而皇上正在親自陪伴之後,才轉身離開如韌殿,先行回到趙王府去。
回到王府之時,仍未到天明時分。他到自己的藥房中,找到了一瓶特制的金創藥,又命人飛速送入宮中。
心中的感傷與無奈,讓他根本無法回思玉閣安睡,便信步來到王府後院,在月色下坐到那堆山石之上。
久久地舉頭望著天上彎月,他仍是無法排解心中的痛意,不自覺中卻將身上那只僅余的銅哨子取了出來,放到唇邊,毫無意識地吹奏著那支滿含思念與感傷的曲子。
不知吹了多久,當他終于意識到山下那人已站立聆听良久之時,不禁停了下吹奏,幾下跳躍到了那人身前,柔聲輕責道︰“夜深霜重,你臨盆之日也漸近,此刻怎麼不好好在房中安睡,卻跑到這外面來做什麼
?”
“諾哥哥,你的哨子樂聲,為何如此憂傷?”魏芷依道,“我今夜本便難以安睡,听到你如此傷心,實在忍不住到這里來看看!”
“你在守玉閣,也能听到這哨聲?”軒轅諾有些不相信。
“嗯。”魏芷依輕輕點了點頭,似是忽然預感到什麼,不禁又問,“諾哥哥,宮中今夜可有事發生?”
“回去再說吧!天黑路暗,小心點。”說著,軒轅諾輕輕牽起魏芷依的手,護著回到了守玉閣。
“諾哥哥,看你的臉色,宮中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麼?”一回到守玉閣,魏芷依便急急追問。
她越來越確信自己的不好預感。
“霍容華誕下了一位小皇子。”軒轅諾想了想,道。
“真的麼?霍容華她,可好麼?”魏芷依臉上露出一絲興奮,可很快那絲興奮又變成了不解與憂慮。因為,她看到了軒轅諾臉色的凝重。
“她……她失血過多,怕是……”
“怕是什麼?”
“怕是,時日無多了。”
“什麼?”魏芷依大驚,“她為何會失血過多?”
“因為,”軒轅諾轉眸,緊緊地盯著魏芷依,“她被你姐姐一劍所傷……”
“什麼?我姐姐她,竟然真的出手了?”魏芷依驚得身子一軟,差點兒便要癱倒地上。她今夜那隱隱約約的預感,竟然成真!
軒轅諾忙一伸手扶住了她,順勢將她攬至胸前。
“諾哥哥……”魏芷依幽幽嘆了口氣,從瞬間的眩暈中清醒過來,“這次,魏家要徹底完了,是麼?我姐姐,她如今怎樣?”
軒轅諾突然有些後悔將今夜宮中之事告訴她。她身子虛弱,心事重重。為了她腹中孩子,或許他該對她瞞著這些事才是。
“她已在宮中束手就擒,正等候皇上發落。”軒轅諾道。
“諾哥哥,我求求你……”魏芷依仍未從震驚中恢復,手撫腹部靠在軒轅諾胸前,氣息虛弱地說道,“若然皇上下旨賜死魏氏全族,請你一定替依依向太後求情,讓依依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之後,再去赴死,可以麼?諾哥哥,我太想太想,為你生下我們的孩子了!”
軒轅諾沉默一陣,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既與此事無關,我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去死。”
“妻子……听到你如此稱呼,依依真的好高興!”魏芷依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突然,她又想到了什麼,忙掙脫軒轅諾的懷抱站直了身子,“不行,我不能作你的妻子,我不可以連累你!諾哥哥,請你立即寫一封休書,你我從今夜斷絕關系吧!”
“你亂說什麼?你實在該好好休息一下,莫盡胡思亂想。”軒轅諾淡然道。
“諾哥哥,雖說你貴為趙王,可是若然魏家獲罪,你也會受到牽連的。因此,請你休了依依吧?”魏芷依急道。
“你何必替我擔憂?皇兄自然不會將我怎樣,況且還有父皇與母後呢!”軒轅諾見魏芷依仍是滿臉憂色,又道,“再說,如今寫休書有什麼用?人人皆知你是我的趙王妃……若我的休書有用,我不是早便寫了麼?”
“諾哥哥……”
“好了。若你真的為我著想,便好好保護我們的孩子,順利將他生下來吧!”
面對軒轅諾的安撫之語,魏芷依只得順從地點了點頭,依他的意思躺到床榻上,安歇下來。
可是,想到姐姐必定因為自己的“出賣”而怨恨自己,想到家中父母伯父的安危難測,想到宮中霍映霜因姐姐殘害而即將喪命……她實在無法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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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映霜喝下軒轅諾開方煎熬的補藥,醒來後看到軒轅恆的第一句話便是︰“恆,我們的緯兒呢?他沒事吧?”
軒轅恆命人去將軒轅緯帶了過來,又將剛剛出生的小兒子親自抱到霍映霜面前,道︰“霜兒,你看,不僅我們的緯兒沒事,你還順利生下了我們的韌兒。你看,他們倆,都長得像你!”
霍映霜對著眼前父子三人,看看這個,又摸摸那個,滿足地笑道︰“他們呀,都長得像極了你才是!”
待宮人將緯兒與韌兒帶走之後,軒轅恆又心疼問道︰“霜兒身上的傷口,很痛麼?”
“痛是痛,可是,我不怕!只要你們三個都好好的,多痛我都不怕!”霍映霜笑道。
“听宮人說,諾已回王府為你尋找止痛的金創藥。那藥估計很快便可送到,你且再忍一忍。”軒轅恆淺淺笑,俯首湊到她面前,輕言安撫道。
霍映霜笑著點了點頭。她伸出手指,心疼地輕抹開軒轅恆雖刻意帶笑,卻仍然輕蹙的眉頭︰“恆,莫要為我擔心!我真的不怕痛。只要你們父子三人好好的,我什麼都不怕。”
軒轅恆眸光閃過一絲痛意,卻又盡力開心笑道︰“霜兒,謝謝你又為我生下了一位皇兒。
我已擬好聖旨,明日便昭示天下,賜封我們的韌兒為楚王。”
“楚王?楚王不是我們的緯兒麼?緯兒承繼的是你登基前的王位啊!”霍映霜奇怪問道。
軒轅恆又是一笑,道︰“因為,我亦已同時擬旨,立我們的緯兒為東昊太子。他的楚王王位,便讓給弟弟吧!”
“立緯兒為太子?為何急在此時?”霍映霜覺得身子疲累得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卻仍是不解問道。
“霜兒,這是我對你的回報。”軒轅恆動情說著,雙手握住她一手,捧到唇邊輕輕吻著,小心翼翼,萬般疼惜,仿佛生怕弄痛了她,“明日,我還將頒布一份更加重要的聖旨,便是冊封你為東昊皇後,讓你成為我正式的妻子……”
“立後?恆,這是否太急了一點?我如今不過是一位容華而已!”
“不急,一點兒也不急。你為我生下了太子與楚王,我不立你為後,如何對得起你?”
見霍映霜還想說些什麼,軒轅恆忙又阻止道,“你不必多說什麼,只須靜靜听候我的安排,好麼?”
見軒轅恆心意已決,霍映霜決定不再勸說。
只要他高興,只要對他與緯兒、韌兒都好,便由得他去安排吧!
忽然,她想到今夜莫名遇刺的緣由,不禁詢問道︰“今夜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魏容華要親手殺掉我與緯兒麼?”
“沒錯!自始至終要害霜兒的後宮黑手,便是她!霜兒,我實在對不起你,我沒有早早看穿她的真面目,害你吃盡了苦頭,如今更讓你……”言及此,軒轅恆聲音突然變得哽咽,難過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們今夜為何能及時趕到?是因為諾嗎?他事先知道了消息?”
軒轅恆低垂雙眸,強作笑顏點了點頭︰“是因為魏芷依,向諾揭發了她姐姐的罪行。”
听軒轅恆輕言細語述說著前因後果,霍映霜終于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我果然說得沒錯,依依是個極好的女子,她真是諾的福氣,真好……”
床上之人聲音越來越輕,以至一時沒有聲息。軒轅恆心中一驚,猛然抬頭,只見霍映霜姣好的面容一片慘白,已然再次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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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霍映霜再次從無邊的黑暗中醒來之時,她緩緩地睜開雙眸,卻看見了軒轅諾清俊的臉。
他正在低頭為自己把脈,而自己的手腕之上,正蓋著一方宮中的白絹。
床榻四周,侍立著一眾宮人與醫女。
“諾……”她一聲輕喚,將低頭鎖眉的軒轅諾,從靜心沉思中喚醒。
軒轅諾松開了手,拱手淺笑道︰“皇後娘娘醒來了?是否感覺好些了?”
皇後娘娘?
抬眸掃視室內鮮紅喜慶的重重帳幔,以及案上赫然擺放的十二龍九鳳金絲瓖珠鳳冠,她便明白,軒轅恆果然已在她昏睡之時,頒下了立太子及冊封皇後的聖旨。
如今,她已是東昊皇後、恆的妻子身份。
她亦發現,身上的劍傷之處竟不再覺利益疼痛。
望向軒轅諾,她不禁報以輕笑道︰“果然感覺好多了,我該好好感謝趙王的止痛藥才是。”
“不必客氣,只要皇後娘娘能有所好轉,本王便覺榮幸不已!”軒轅諾又拱手回道。
見他如此客氣,並極力保持著皇後與王爺之間該有的禮儀與距離,霍映霜不禁又再淡淡一笑。
讓宮人將她扶著稍稍坐起之後,霍映霜對著室內眾人揮了揮手道︰“你們暫且退下吧,我有些話,要親自問問趙王。”
“是,皇後娘娘。”眾人應著,紛紛退了出去。
“諾,請你告訴我,我還能活幾天?”霍映霜平靜問道。
軒轅諾一怔︰“皇後娘娘為何如此發問?我一定會拼盡全力為娘娘醫治……你,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諾,你不必騙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想起軒轅恆極力隱藏的悲痛眼神,看著滿室的喜慶以及雍容華貴的鳳冠,霍映霜了然笑道,“你若是騙我,我會恨你的。我已經歷過那麼多次的生死,還能活到今天,實在沒有什麼可害怕的。只是在這人世間,我還有著許多的不舍……既已時日無多,我要好好地和我所不舍的一切道個別︰我的緯兒,我的韌兒,我的……恆,我的弟弟。當然,還有諾,你。”
“霜兒……”聞言,軒轅諾脫口而出,內心之痛幾乎同時失控。
原來,自己也是霜兒生命中不舍的一部分麼?
這于他是何種榮幸,可是,又是何等錐心的痛楚?
“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霍映霜靜靜地看著他。
軒轅諾定定地望著此生愛而不得的女子,終于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不過五日。”
他不知道霜兒能否承
受這個可怕的真相。
可是,正如霜兒所言,他不能騙她。
“不過五日。”霍映霜輕輕重復著這四個字,似乎在暗中使勁,讓自己平靜地接受即將告別人世的命運。
突然,她菀爾一笑,“夠了。五日,足夠我與你們一一道別。”
軒轅諾心中再次一陣抽痛︰“霜兒!”
“諾,感謝你!感謝你一直以來都對我這麼好,並且總是在我最需要幫助之時出現……”看透生死,霍映霜此刻笑得雲淡風輕。
“你這是在與我道別麼?”軒轅諾滿眸痛色。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既然遲早要道別,便選在今日吧!”霍映霜心中充滿感恩,“你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謝謝你曾為我做過的一切,感謝與你此生相識。”
“此生相識……我是你的朋友。若有來生,我可以不僅僅是你的朋友麼?”想起此生的錯失,軒轅諾低聲問道。
霍映霜明白了他的話意,略一思索,她抬眸望著他渴求的雙眸,真誠答道︰“諾,對不起!我的來生,同樣已經許給他了……”
室內長長的帳幔處輕輕一動,微風似帶來一陣悲傷的嘆息。軒轅諾望了一眼,落寞地垂下雙眸,自言自語般苦笑道︰“此生錯失,你連一個來生都不肯許我麼?”
聲音雖輕,霍映霜卻仍是听到了︰“諾,依依是個好妻子。她自小便仰慕你,希望能成為你的妻子,與你兩情相悅過上幸福的日子。這是她的夢,也曾經……是我兒時的夢。我有時想想挺高興,她成為你的趙王妃,算是終于實現世間女子的一個痴情夢了。”
軒轅諾心中一動,低眸不語。
“她是個善良美好的女子。這樣的女子,應該得到良人一生善待,應該得到幸福與美滿。”霍映霜道。
軒轅諾自然听懂了她勸喻的意思,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對魏芷依有愧疚之情,盡管他不想虧負她,可或許,他早已虧負了她。
良久,他抬眸看了那帳幔一眼,道︰“你總是想著她的處境,我該替她好好謝謝你才是。時辰不早,我先告辭了。我不知,這幾日是否還有機會與你見面,因此,我要把那句心里話告訴你︰此生與霜兒你相識,是我軒轅諾之幸!”
說著,他緩緩站起身來,拱手作了一個莊重的告別之禮。然後,他凝注著霍映霜坦然帶著輕笑的雙眸,只是片刻,便強行收起心中的不舍,毅然轉身向室外走了出去。
此生與霜兒你相識,是我軒轅諾之幸!
同樣,也是我軒轅諾之不幸與長久的傷痛吧!
心中慨嘆著,他已大步跨出鳳棲殿�宮,準備為霍映霜開出最後一副方子。此後幾日,她也只有靠著方子之藥支撐著,勉強維系多一些時光而已。
如今,如韌殿已改名鳳棲殿。這既是為了避小楚王軒轅韌的名諱,也昭示了此殿是當今皇後居所之意。
鳳棲殿�室之內,霍映霜望著軒轅諾背影消失的方向,感慨良多。
她知道,自己只剩下不過五日的命了。
這將是她與軒轅諾最後的生死道別。她不會再見他,以免徒添他的傷感與留戀。
這最後五日,她只想安靜地,與恆,還有她最放心不下的緯兒和韌兒,一家人最後待在一起……
“恆,你在這里麼?”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她卻似感受到了恆的氣息,“我怎麼覺得,你就躲在房內呢?”
窗外吹來一陣微風,輕輕拂動著垂下的帳幔,又似帶來一陣隱忍的輕嘆,甚至似是悲傷飲泣。
霍映霜似有所悟,緩展黛眉輕輕一笑,嗔道︰“原來你躲在室內偷听,快快出來!”
重重帳幔一掀,一身墨色龍紋便服的軒轅恆從帳後走出,邊淺笑著邊向床榻邊快步走來︰“竟然被你發現了!”
“為何躲在那里?”
“我適才從廊外進來,看到你揮退眾人,便想听一听,你與諾是否在偷偷說我壞話。”軒轅恆說著,已緊挨著床榻邊坐下,憐惜地捉起霍映霜的縴手,握在掌中。
“那你是否听到了?”
“還好。”軒轅恆臉上梨渦淺現,笑容燦爛。
可霍映霜知道,他定然早已知道她只有不過五日活命的事實。這急急在她病中立她為後之舉,已是明證。或許,他想以立後大喜慶典為她沖喜;也或許,她活著作為他皇後的時光可以多一點,哪怕只是多一點點。
他的內心,與他強作的笑容截然相反,傷痛難耐。
“霜兒,你可真能睡!你昏睡這兩日,整個東昊都在歡慶你正式成為朕的皇後之事。”軒轅恆燦然笑道。
“是麼?恆,真好啊!能作你的皇後、你的妻子,哪怕只有短短幾日,我已是如此滿足。”
聞言,軒轅恆眸色遽然一黯,痛意彌漫。
“恆,我有一事求你。”霍映霜正色說道。
“嗯,你說。”軒轅恆輕輕說著,低首
輕吻著一只縴手。他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惟余萬般不舍,以及幾不忍觸及的心底劇痛。
“魏容華之事,可會禍及魏太保與魏芷依?”
“我已派人查過,魏太保與宮中之事無關。至于是否要罪及魏氏一族,我還在想。畢竟,太保乃‘三公’之一,動了他必定震驚朝堂。可是,魏芷芸為禍後宮,三番四次毒害龍嗣,實在罪大惡極,不誅其九族難解我心頭之恨!”
“恆,魏太保既與此事無關,這誅九族之事實在過于殘忍,對他來說也是冤枉。還有那魏芷依,大義滅親檢舉親姐的罪行,實在應該對她大大嘉獎,怎麼還能因後宮之事牽連她呢?恆,經歷了慕容一族之事,你難道還要使用這滅絕人性的重典嗎?”霍映霜勸道。
軒轅恆沉思一陣,似是下定了決心︰“好吧!我會慎重處理此事。”
“恆,我知你是一位明君,為了東昊,定會妥善處置此事的。至于魏芷依,我真的希望她,能夠好好地留在諾的身邊。”
“你希望,有一個人能始終陪在諾的身邊,是不是?”
“是啊!否則,他會否一直擺脫不了心魔,甚至一生孤寂?”霍映霜輕嘆道。
“你總是對諾那麼好……可是,你對我呢?”軒轅恆輕聲說著,可卻難抑內心忽又涌起的陣陣悲痛,以致激越得聲音也帶著顫抖與哽咽,“你一心要為諾留下一個魏芷依,可是,你又給我留下什麼……若然,你不在我身邊,我今後,又如何度過那些漫長孤寂的日子?”
“恆……”霍映霜不舍地伸手撫著他俊美的臉,“你還有我們的緯兒和韌兒。他們會替我一直陪著你,替我在你面前哭,替我在你面前笑……”
“不!我絕不允許你離開我!”
軒轅恆一把將霍映霜緊緊摟于胸前,痛苦的淚水終于從兩眸灑落,“我絕不允許,老天爺將你從我身旁奪走!”
他的語氣帶著帝王獨有的狠厲與決絕,可是,他卻明白自己的話語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淚水經由他臉頰、下巴,沾濕了她額前的青絲。霍映霜仰起臉,再次抬起手,輕輕抹著他臉上的淚痕︰“可憐的恆,我何時見過你如此哭泣?你放心,只要你願意,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真的麼?”軒轅恆不敢相信。
“當我離開人世之後,我不會舍得離開你與兩個孩子,我會日夜守護在你們身邊,直到你們將我徹底淡忘……”
“霜兒,你好狠心!”軒轅恆的淚水再次灑落。
原來她所說的不離開,竟是如此。如此無可挽回,如此而已。
“兩個孩子,小太子與小楚王,會日漸長大,他們會有新的母妃甚至母後,而恆你,也應當有新的皇後……”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這是嫌我的心還不夠痛麼?”軒轅恆憤然悲傷。
“恆,時光會慢慢撫平一切傷痛,若你日後想起我之時,不再有痛苦,而只余幸福與美好的記憶,那將讓我在泉下得償所願。”
霍映霜衷心訴說著,只願眼前之人的痛苦能減輕一點點,“恆,還記得我們一起看過的螢火蟲麼?我听人說過,一盞螢火帶著一個靈魂。當你在夜晚看到盞盞螢火出現之時,那里一定有一個我。”
“霜兒,好狠心,你好狠心……”軒轅恆再次將霍映霜輕輕攏入懷中,萬般不舍地絮絮輕語,“不要離開我,無論如何,請你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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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昊皇宮這段日子根本難以平靜,除了皇上同時冊封皇後、立太子與賜封楚王這三大喜事,還發生了一件人人不敢多言的怪事。便是宮中魏容華突然暴病身亡,死時顏面暗黑,無人知她得的是什麼急病。
因為恰逢東昊的三大喜事,這樣不吉利的後宮白事,自然便是只能在她的宮殿中稍稍向下人們宣示一下,宮中自然再沒有幾個人敢仔細過問,而朝堂上下也沒有多少人有意關心了。
魏芷依听到這樣的消息後,背著眾人偷偷為姐姐落了幾行淚,只為姐姐的死,直接起因便是她這個親妹妹的“背叛出賣”。
可這幾行淚,仍是被軒轅諾看到了,不禁寬慰她道︰“像她那樣的惡毒之人,怎配得到你的眼淚?你應該慶幸,皇上與皇後娘娘心懷寬厚,沒有因她罪及魏太保以及你們魏氏一族。”
魏芷依聞言,忙向著皇宮方向下跪叩拜︰“伯父始終不知此中因由,魏芷依惟有代表伯父與魏氏一族萬人,叩謝皇上隆恩,叩謝皇後娘娘大恩大德!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待軒轅諾將身懷六甲的她扶起,她言語仍少不了千恩萬謝。
只是軒轅諾听著她“千千歲”的祝願,想起霜兒如今雖貴為皇後,卻命不久矣,不禁又再陷入感傷與悲痛之中。
……
宮中,霍映霜每次醒來之時,皆能看到軒轅恆帶著
不舍與憐愛,輕笑著坐在身旁看著她。而緯兒與韌兒,也時時被人帶至她身邊,讓她看一看,摸一摸,甚至抱一抱。
然後,她不久便又會不由自主地昏睡過去,墜入無邊的黑暗與夢境交錯之中。
當她再一次從睡夢中甦醒,她發現室內仍是那熟悉溫馨的燭火輕搖。她的恆,正跪蹲在她的床榻前,十指交錯緊握著她的縴手,仿佛生怕她不會再次醒來。
四周靜謐而溫暖,室內除了她與恆,再無他人。
“恆,你在這里等了我許久?”她輕問。
“嗯。”軒轅恆點頭,“諾說,你這個時候應該會醒來……他說的果然沒錯。”
“諾,他今夜也在宮內麼?”
“是的,他就在�室外,你是否想見他?”軒轅恆輕吻地她的手,聲音很輕。
“不了。”霍映霜舒了一口氣,輕笑道,“這半夜三更的,他怎麼不回王府陪著魏芷依,還待在宮內做什麼?這里,這個時候,只需有你陪著我,便好了。”
軒轅恆不語,再次低首,深深吻著她的縴指。
“外面,有許多人候著,是麼?”霍映霜又笑了笑道,“母後今日可有來過?”
“嗯,她來看過你。如今也在外面不舍離去,你可想見她。”軒轅恆深吸著氣,極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帶有飲泣之意。
“不必了,請你日後替我謝謝母後……恆,此時此刻,我只要有你陪著。”
“嗯!”軒轅恆用力地點了點頭,卻沒有說出更多的話。
霍映霜卻感覺到,手背上的潤濕冰涼。
“恆,你又在為我流淚了嗎?”霍映霜躺在床上道,“你不必為我悲傷。雖然我馬上便要離開這個人世,可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傷心與遺憾。你是個出色的絕世帝王,我慕容映霜此生能得到你的愛,是多麼的幸運,又是多麼的幸福?”
“霜兒……”軒轅恆飲泣吞聲,無法成句。
“恆,這幾日我總是想起我們過去的美好時光。即使在夢中,我也總是回到我們的往日。你記得麼?我們在上元佳節攜手同游,我們在上林苑騎馬打獵……我最忘不了的,是我們在上林蘭苑看到的螢火蟲,那夜,可真美啊……”
“忘不了!霜兒,那夜的美,我此生都忘不了……”軒轅恆慨然抬首,帶著瀲灩水光的俊眸,深情難舍地注視著霍映霜。隨即,他抬起一手,衣袖輕輕拂了數下,案上燭火一一被撲滅。
室內暗了下來,卻不是無邊的黑暗。點點繁“星”,在屋頂似被悉數點亮,竟是越來越多,越來越是璀璨,越來越是幻美!
“螢火蟲……”霍映霜一聲輕呼,“好美,真的好美,便如那夜!”
軒轅恆從地上站了起來,挨著霍映霜躺到了床上。如同數年前在上林蘭苑中那夜一般,他將她深深擁入懷中,讓她舒適在枕在他的寬厚肩臂之上
“恆,答應我,待我離開之後,要好好善待你自己。你更要答應替我,好好照顧我們的緯兒與韌兒。若他們有什麼閃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她的話說得輕柔,卻帶著明顯的“威脅”之意。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直到我們的緯兒登基為帝,成為足以統治一國的君主。”軒轅恆道。
“一言為定,絕不可食言,知道麼?”霍映霜輕輕撫上他的臉,盡管于滿天螢火的昏暗中,她感覺到他又再落淚,可是他說的話讓她放下心來。
緯兒如今不滿三歲,到他成年登基起碼還有十多年的時光。十多年,足夠讓忘記今日的傷痛,甚至忘記她這個人了吧?
若然如此,她絕對不會怪他。她最怕的便是他下半生與悲傷相伴,她寧願,他在後宮三千中,快快將她淡忘。
“今後,我若想你,可怎麼辦?”軒轅恆輕吐的聲音透著乏力與無助,“那些日子我如何度過?霜兒,你可知道我的怯懦?”
“你是國君,怎能怯懦?日後若想我之時,便去看看螢火蟲,我會在那里呢!”霍映霜笑望著屋頂幻美的點點螢光,聲音卻越來越弱。
“我一定會去,你也一定要來……”軒轅恆應諾著,一時又覺胸中絞痛,難以自抑地沖口而出,“霜兒,你不離開我可以麼?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
霍映霜听到了她的恆幾乎是憤怒的吶喊,可是,她實在太疲累了。她已經沒有力氣睜眼看著滿室的螢火,而耳邊,恆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越來越遙遠……
軒轅恆顫抖的手指撫到她臉上,感覺到她口鼻瞬間氣息全無,不禁猛然從床上坐起,緊緊抱著她,在黑暗中痛極呼喚︰
“霜兒,不要!不許離開!霜兒,霜兒,你听到了麼……”
……
如韌殿�殿之外,眾多太醫醫女、宮人內侍靜靜垂首肅立。
衛太後一時憂心地去偏殿看看熟睡的小太子與小趙王,一時又傷心地坐在堂前等待那最終的不幸消息。
而軒轅
諾則遠遠地坐在回廊的長凳之上,背倚著一根廊柱默默不語。
表面看上去風平浪靜,他卻在狠狠怨責自己,為何無力挽救霜兒一命。
他們已在�殿外等了許久,但諾大的大殿沒有傳出一絲聲音,讓他們無法知曉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或許,霜兒已經醒來,在最後的回光反照中,與皇兄有著說不完的話;也或許,她早已香消玉殞,但向來只懂得將痛苦與淚水向肚里咽的皇兄,卻久久不願出來面對眾人吧?
軒轅諾默默想著。
殿外忽然響起一人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中的夜空中顯得格外突兀。
一名內侍已急匆匆地來到回廊上,對著軒轅諾稟道︰“趙王,王府派人送來急信,說著趙王妃今夜突然腹中作動要生產。”
“今夜?”軒轅諾正沉浸在悲痛之中,突然听到魏芷依的消息,幾乎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不是才七個月麼?怎麼會這麼快?”
“送信之人稱,怕趙王妃早產不好處理,因此才大膽進宮請王爺回府。”那名內侍又道。
“諾兒,府中怎麼回事?”隱約听到內侍稟報的衛太後已走了過來。
那名內侍將魏芷依今夜生產之事向衛太後稟報了一遍。衛太後一听,道︰“諾兒,依依要緊,你還是先回去吧!這里有母後便可以了。”
軒轅諾抬眸望了�殿大門一眼,沒有說話。
霜兒此刻生死不明,自己怎能就此離開?雖然他知道霜兒不願再見他,可他只想在門外送她最後一程。
殿外,急促的腳步再起。
又一名內侍小跑著走到衛太後與軒轅諾面前,跪下稟報道︰“稟太後與趙王,趙王府再次快馬派人前來送信,說是趙王妃今夜生了許久也未生下,府中產婆也束手無策。王府派了人前去太醫院請太醫,可是太醫們皆在宮中候命,因此只派了數名醫女前往。送信之人擔心趙王妃難產出事,請趙王速速回府!”
“難產?這可怎麼辦?”衛太後一听急了,“要是依依再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可怎麼辦?”
軒轅諾雙眸一閉,深吸一口氣,再睜開兩眸之時,已是作了決定︰“母後請放心!諾兒無能,無法挽救皇後娘娘一命。但諾兒再也不能讓依依出事,諾兒這便告辭回府了!”
“快去吧,諾兒!你救不了霜兒,這是她的命,沒有人會因此怪你。你醫術精湛向來居于洛都之首,除了你,還有誰能讓依依平安產子?你快些回去,莫要耽誤。”衛太後催促道。
軒轅諾行禮請退,隨即忍住心頭傷痛,毅然轉身踏出宮門,騎上快馬向王府奔去。
此刻,他不得不痛恨老天爺的狠心。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還要讓魏芷依因為他的孩子而難產?
他知道魏芷依自有孕以來,為了她姐姐之事憂心忡忡,加上她天生縴瘦體虛,胎兒本就便懷得不穩。如今遭遇早產,她可能夠平安度過這一關嗎?
她可會與霜兒一樣,跨不過這女人必經的“鬼門關”。
想到此處,軒轅諾原本陷于悲痛的心,竟又是一陣驚慌。
依依,千萬不要有事!
你可知道,我再也經不起又一次重創?痛失心頭至愛,原來會讓人變得從未有過的膽小與怯懦,再也不敢經歷更多的失去。
依依,我對不起你!從始至終,讓你受盡委屈。或許今後,仍然要讓你受委屈……
但是請你,一定要等著我,我來救你。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軒轅諾閉上雙眸,淚水終于得以肆意而出,在疾風中飛揚。
他再次甩起馬鞭,加快了飛奔的速度。他要立即回到王府之中,親手為他與魏芷依的孩子接生。
他再也不能允許,老天爺將他珍視的東西,一一地,悉數奪去!
……
宮中如韌殿。寂靜的�室之內,點點螢火如滿天星光,在黑夜中熠熠閃爍。
軒轅恆已經恢復平靜。
霜兒已經離他而去,他不再有淚。
原來,人在痛極之時,反而不再有淚了。
坐于床上,他將霍映霜抱得更近。從身上抽出一把閃著白色的匕首,他輕輕向空中一拋!
幾不可聞的“哧啦”一聲,屋頂上網住萬千螢火蟲的輕紗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從破網中紛紛飛出,四處流散。
一時,寂靜的室內宛若星雲流動,夢幻飄渺,美到極致。
軒轅恆低首,輕吻著懷中愛人漸涼的臉頰、額角︰“霜兒,請原諒我。身為帝皇,我總是不能隨心所欲,總是不能愛你到極致!”
“以往,因為我是皇帝,而你是慕容家的女兒,我不能愛你到極致,以致讓你受盡委屈與傷害。今後,因為我是皇帝,是我們的孩子的父皇,我也不能愛你到極致,只好讓你獨守寂寞……緯兒快滿三歲了,再過十年,年滿十三,他便可登基為帝。你放心,有諾輔助
他,他一定會成長為一位好皇帝……”
“情如蠱毒,可有解藥?”
他俯在她耳邊輕輕訴說著,“霜兒,你我此刻約定,等我十年,可好?十年之後,若無解藥,我來陪你……”
室內再次陷入無邊寂靜,只余流星飄渺,幻美飛揚。
無邊寂靜中,霍映霜似進入了無邊夢境。
她仿佛回到了上林蘭苑,月夜樹林中,螢火飛舞,她與恆揚袖捉螢,笑語盈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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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東昊書•顯帝紀》記載︰
東昊太熙七年,顯帝軒轅緯誕,母為慕容氏,緯封楚王。
東昊太熙十年,軒轅緯被立為太子;同年皇子軒轅韌誕,繼封楚王。軒轅韌母霍氏被立為後,同年薨。
東昊太熙二十年,先帝恆駕崩,緯年十三,攝政王軒轅諾輔助其登基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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