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人,犯人剛剛打了鎮定劑,您可以進去離得近一點…”
獄警的話還沒說完,便是被洛清媛給打斷了。
女人禮貌的沖著警察笑了笑,卻是搖頭拒絕,“不用了,我只是想站在這里看一眼。”
見洛清媛態度堅決,獄警自然也不會勉強,點了點頭,不再繼續留在這里打擾,找了一個有事的理由,便是提前離開了。
而洛清媛的視線,卻是緩緩地落在了房間里的晏紹身上。
從發現吸毒到現在強制戒毒,已經過去將近兩年。
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進步,或者說,沒有一點點想要悔改的意思。
洛清媛已經許久沒有來這里看過他。
有多久呢？
久到她現在站在這里,望著房間里面的人,竟是認不出,他就是曾經寄托了自己全部希望跟全部愛意的兒子。
房間里。
晏紹坐在床上,穿著灰白條紋的衣服,寬寬松松,露出腳踝,表情呆滯,皮膚也露出一種不健康的青白。
醫生說,晏紹像是瘋了。
在他無法從毒品那里獲得精神上的慰藉,並且現實需要坐十五年的牢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有些精神分裂的癥狀。
他會對著牆壁,對著空氣破口大罵,甚至拳打腳踢。
也會抱著枕頭又哭又笑,對進來幫他打針的護士醫生,也表現的有些癲狂。
而據說,晏紹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媽,你快拿錢來把我救出去。”
當醫生將這個情況打電話告訴洛清媛的時候,女人甚至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心中的感受,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一句我知道了,便是掛斷了電話,從那一天開始,洛清媛幾乎就沒再去看過晏紹。
而晏長安,她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
最開始在微博上上傳那段視頻,也算是得到了洛清媛想要的效果,她看著晏長安身上背負著的罵名被逐漸洗清,看著他跟陸然重新走到一起,看著陸然獲得奧斯卡,看著晏長安提名格萊美。
兩個人的消息啊,無論是在網絡上,雜志上,又或者是報紙上,電視上,隨處可見。
洛清媛就這麼獨自一人,默默地關注著晏長安的消息,每天都看,卻從來都不打擾。
她有什麼臉去打擾？
就算是澄清了事情的真相,又該如何？
到清醒過來之後,才會終于發現,作為一個母親,她對晏長安這麼多年所做的事情,究竟有多過分,多傷人,多刺骨。
強迫他跟陸然分開的那兩年,更是難以想象的殘忍惡毒。
她到底做了什麼？
在事情落幕之後的這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洛清媛幾乎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愧疚。
她愧疚的快要活不下去。
她之所以不願意再來看晏紹,一個原因,是晏紹辜負了她所有的信任跟愛,將她對于這個孩子所有的親情全部粉碎,也讓她的一顆心,涼到了骨子里。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不願意承認。
是她,盲目而又近乎瘋狂的,幫著晏紹,將晏長安,推到了絕路上去不止一次,將那個,同樣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孩子,狠狠傷透。
望著病房里面面容扭曲而陰鷙,哪怕是打過鎮定劑,卻依然狠毒的如同毒蛇一般的晏紹,洛清媛深呼吸一口氣,勉強保持著臉上的表情不會太過心酸跟悲傷。
昨天啊,她在電視上看到了晏長安當眾宣布,要跟陸然一起,去愛爾蘭結婚的消息。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甚至後續還有幾個晏家認識的朋友打電話到她這里來詢問,不像是之前那麼復雜怪異的眼神看待,言語之間,明顯的多了幾分祝福跟笑意。
他們說,長安那孩子,還真是大膽。
不過啊,看了這麼久他們的故事,倒是覺得,兩個孩子,都挺不容易的。
洛清媛握著話筒,想笑,卻忍不住紅了眼眶,她一個勁兒的點頭,一個勁兒的點頭,控制著不讓自己說話的聲音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是啊,是啊,他們兩個…能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清媛啊,都是做父母的…”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像是嘆了口氣似的,緩緩開口道:“長安那孩子,已經夠優秀的了,說實話,他們這一代的孩子,還真是沒幾個能比得上他的。”
“至于是不是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想開了,還真的沒有那麼重要,你說說看,我們這些人,一輩子什麼都有了,還求個什麼呢？不過就是感情圓滿,能夠少一點磨難,幸福平安。”
“你要是實在想抱孫子啊,到時候讓長安去醫院,做試管嬰兒不就行了。”
“我實在是想勸勸你,人吶,知足。”
“就由著孩子們去吧,只要他們開心,我們這些做父母的,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電話這頭,洛清媛眼淚順著臉頰掉下來,卻是使勁點了點頭,“是,是,誰說不是呢？我啊,現在就盼著他們好,其他的,沒別的期望了。”
直到掛斷電話,洛清媛獨自一人,在晏家別墅的客廳里,坐了很久很久。
等到徹底恢復平靜的時候,她便是換了衣服,畫好了妝,來到了強制看管戒毒所。
她從來都沒有原諒過晏紹。
可是在得知了晏長安跟陸然即將要光明正大的,奔赴另外一個國家,從今以後,都手牽著手,迎上美好未來的時候,她還是來到了這里。
望著房間里的晏紹,洛清媛說不出自己心里現在的,究竟是什麼感受。
她在戒毒所外面,站了很久很久。
一言不發。
直到天色暗了下去,她深呼吸一口氣,目光不再在晏紹身上停留,轉身離開了戒毒所。
其實按照真正意義上來講,她並不是來看晏紹的。
她只是從頭到尾的想一想,這些年,她被自己心中的仇恨自私蒙蔽,為了晏紹,做了多少惡毒殘忍的事情。
所謂的親情。
從頭到尾,不怪晏紹,不怪晏長安,只是怪她太自私。
站在戒毒所的門口,洛清媛仰起頭來深呼吸一口氣,眼眶有些微微濕潤,鼻子酸的厲害。
女人依舊是風姿綽約,姿態優雅,雍容高貴的模樣,一件素色旗袍,透著大家族沉澱下來的氣質跟底蘊。
偏偏站在這里,灰色的牆壁為近景,深藍色的天空做遠景,竟是襯得女人的背影,越發的落寞寂寥起來。
自私了一生,到最後,卻是什麼都不曾擁有。
嗡嗡嗡——
洛清媛包里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恰當的震動了起來。
女人吸了吸鼻子,扯出一個笑容來,在確定自己不會露出任何破綻之後,方才將包包提起來,拿手機準備接電話。
——陸然。
看著電話屏幕上面跳動著的名字,洛清媛猛地一怔。
直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屏幕自己又灰了下去。
洛清媛猶豫片刻,還是準備再打回去,手指剛剛移動到電話屏幕上,那邊陸然又再度撥了過來。
接起電話。
“洛伯母。”
陸然對著話筒微笑著開口叫道。
“…陸然,你,怎麼了？我剛剛準備給你打過去的。”洛清媛努力的,努力的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能夠听起來友好一些,和善一些,溫柔一些,生怕哪一個語氣,會造成了讓陸然以為自己不喜歡他的誤會。
“噢沒事,我啊,就是想問一問您,恩…這個周六有時間嗎？我出機票,您來愛爾蘭一趟吧。”
話一出口,洛清媛猛地愣住,握住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眼眶再次忍不住泛紅。
陸然的意思是…
電話那邊的陸然看洛清媛良久沒有回復,輕輕地嘆了口氣,再度揚起一個笑臉開口道:“伯母,您也知道,我跟晏長安……”
頓了頓,哪怕是陸然這種臉皮已經鍛煉的相當厚實的人,對另外一個人說自己要跟一個男人結婚了這種事,還是覺得有些微微赫然,咳嗽了一聲,將心中的尷尬按捺下去,陸然繼續對著話筒開口道:“那什麼,我琢磨著,再怎麼說…您也是晏長安的親媽不是？他可能這兩天也會打電話叫您過來了,但是我想著,要是我搶在他前面一步提前跟您打電話說,也算是有誠意了。”
“伯母你看…您要是有空的話,我就先把機票給你定了。”
“好,好,好…”洛清媛連說了三個好字,站在戒毒所門口,竟是控制不住的情緒洶涌,眼淚順著眼角就流下來。
听得到洛清媛那邊的聲音。
陸然無聲的嘆了口氣,並沒有出聲再多說什麼。
其實請柬,還有邀請的來賓名單,晏長安已經全部都確認,全部都發了出去。
並沒有洛清媛。
可是陸然心中了然,並不是他就真的狠心跟洛清媛斷絕一切關系。
只不過是那個男人啊,他永永遠遠,都是將自己排在第一位,生怕自己對洛清媛還懷有什麼情緒所以最後鬧得不開心。
所以,陸然看懂了,卻也是體諒了。
這樣的事情,哪怕是陸然並不喜歡洛清媛,又怎麼可能真的讓她缺席呢
所以這個電話,是陸然背著晏長安自己打出來的。
到現在為止,他跟晏長安算得上是真正的塵埃落定,算得上之前經歷的全部苦難磨折,都得到的上天的彌補跟救贖。
既然他們的人生,已經圓滿的不能再圓滿了,又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夠釋懷的呢？
晏長安希望陸然開心。
陸然又怎麼可能會讓晏長安有遺憾？
這樣想著,陸然呼出一口氣,眸色澄明干淨,帶著幾分豁達開朗。
“陸然,謝謝…謝謝你…”這邊,洛清媛竟是從未有過的感激,近乎于語無倫次。
陸然搖了搖頭,仰起頭來望向愛爾蘭頭頂的蔚藍天空跟干淨白雲。
“伯母,我跟晏長安在愛爾蘭,等著您過來。”（www.101novel.com）